“自然。”祁冬寒点头应允,“只要人不是你杀的。”
    屠夫反应过来,连忙向衙门的其他人声明,“我虽然和姜福祥有些恩怨,但绝不至于为此杀了他啊!”
    “那你昨天有见过姜福祥吗?”李笙问。
    屠夫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昨天一整天都没见过。”
    李笙问了屠夫好几句之后又去问下一个,是酒馆的厨子,“酒馆这一天从白天到晚上,这么大一具尸体放在后厨内,你为何一点都没有察觉?”
    酒馆厨子的脸色苍白,按着胸口勉强摇摇头,“后厨到了晚上才点上灯,大部分食材都不能被日光晒着,光照不到木架上,尤其最上一层是放一些常用腌肉咸肉的地方,都在上面堆在一起确实看不到。”
    “都这么久了你脸色怎么还这么差?”李笙冷不丁问,“作为厨子,你经常要处理活鸭活鸡,我以为会比寻常人还要好缓过来一点?”
    进入状态的李笙眼神犀利地盯着酒馆厨子,孙捕头看他这反应,给他使了个眼色,“你觉得这个人是犯人?”
    李笙摇摇头,“其实他们几个我感觉都一样,没有谁让我有特别的感觉,也许犯人不在他们之间,我只是诈一诈厨子。”
    “我可能知道这个厨子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小仵作静静地说,“在验尸的时候,我看到尸体的腰腹处有一处很大的切割伤口,并且少了这么大的一块肉。”
    说着小仵作用手凭空划了个圆比划了一个大小,随后接着说,“大概是厨子爬上去割最上面的咸肉腌肉时,太暗了没看清楚,把尸体当成了咸肉割了一块下来,尸体身上没有衣物他也没察觉不对,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些难受吧。”
    李笙沉默了,“……”
    然后他捂住嘴扑到旁边去干呕起来。
    等他呕完了,才听到杨盛说,“不用呕了,没有上肉菜。”
    小仵作也点点头,“我问过他了,他说今天没有人点要用咸肉腌肉的菜,所以割下来的那块肉还放在盆里没用。”
    李笙狠狠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剩下的就是银针的出处——医馆了。
    经查明,琼安的几家医馆都没有与死者姜福祥有过什么交集,更别说结仇了。但是唯独有一家医馆的大夫在前日丢失了几根银针,正好能和姜福祥身上插着的那两根银针对得上,偏偏那家医馆又距离酒馆和镇国将军府都很远,事发当日医馆里的人都没有外出过,更没有人看到姜福祥来过这里。
    而酒馆的老板、店小二等人,也都跟死者没什么关系。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李笙顶着衙门众人(不包括孙捕头)期待的目光,压力颇大地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正在这时,有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开口出声。
    “既然人是昨天夜里死的,而尸体是今天早晨被发现的,酒馆厨子是卯时三刻到酒馆开始准备,割肉也是卯时左右割的,那何不看看在中间这段时间有谁进过后厨还不被怀疑的?”这是一身文质彬彬的杨盛所说的。
    祁冬寒则是干脆地说,“酒馆门窗有没有被破坏?没有的话排查一下有谁能进入酒馆后厨。”
    李笙听他们两个这么一说,顿时拳头一敲掌心,“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于是和孙捕头再去进行第二次询问,主要是询问酒馆老板、厨子和店小二几人。
    这一次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我们酒馆来得最早的一般是王厨子,因为要提前处理食材,其次是小二,店里的钥匙也只有我们三个人有,平常有时候我夫人会来帮忙,不过这几天身体不适没有来……”酒馆老板如此说道。
    小二则是说,“平常店里的用的食材都是都是每天菜贩肉贩送到店里来,来来往往的人也挺多的,有时候生意好的时候食材用得快,傍晚的时候还要专门让他们再送一趟,昨天傍晚的时候就送过一次,当时酒馆里人太多我空不出手来,就让送菜的人直接从侧门进把菜搬到酒馆后面的院子里。”
    在这一个线索说出来的那一刻,李笙的直觉雷达滴滴滴响了,他连忙问,“昨天傍晚送菜的人是谁?在哪里?”
    “我记得是个叫张四的菜贩,平时就在五里路那边卖菜。”酒馆的厨子也补充说,说完前一句话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早上我虽然是第一个到店里的,但是我推门进后厨的时候后厨的门好像没关,平时我会嘱咐一声最后走的小二关一下的……”
    “什么?可是我昨晚是关了的啊!”店小二辩解。
    李笙和孙捕头对视了一眼,这时候孙捕头满脑子都是案件的情况,已经忘了自己私下里对李笙的那些猜测,对视完之后立即安排手下的捕快去找那个张四,“你们速去找到张四带回衙门!”
    “是!”捕快们精神一阵,齐齐应道。
    然而屠夫的表情却是有些微妙,似乎有什么话犹豫着要不要说,祁冬寒发现了屠夫的欲言又止,将他点了出来,“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大人,张四的话……”屠夫说道,“他爹死了,他好像已经有五六日没有出来卖菜了,怎么突然就去送菜……”
    李笙正色,“这正是奇怪之处。”
    不过一切还得见到这个张四再说。
    不过这一次捕快带人回来的时间格外久一些,原本还算早的时间已经渐渐接近了宵禁的时间。
    宣朝的宵禁时间原本还挺严的是,是从一更开始禁,后来自从各部开始加班之后,宵禁的时候就慢慢地往后调了一些,调到了二更的巳时三刻(21:45),规章制度也更灵活了许多,衙门办案也没有这个讲究,有时候他们还要专门在晚上蹲守抓贼呢。
    “还没找到人吗?不会已经提早跑了吧?”孙捕头在衙门里转来转去走来走去。
    “孙捕头啊,再呆一会儿会儿我可能就要走了,我明天还得到大理寺上值呢。”李笙忍不住说。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回去就回去吧,也用不着你了。”孙捕头头也不回摆摆手。
    李笙噎了一下,小声嘀咕起来,“还真是用完就扔啊,虽然今天我没起什么用处……”
    正说着,衙门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被派出去的捕快们终于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一身粗布衣物表情麻木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张四吗?”李笙问。
    在看到这个中年男人的第一眼,他下线了一整件案子的[特质:直觉]终于稳定上线,发出警报。
    如果这直觉有嘴的话估计已经在叫嚣着‘是他,是他,犯人就是他!’了。
    “你就是张四?”孙捕头绷着一张脸开口,“快从实招来,姜福祥可是你所杀?”
    张四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
    “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就请配合一点吧。”李笙走到张四面前,直视着他,“如果不是你杀的话,希望你能说出你昨夜巳时到今日卯时之间在哪里,做了什么,有没有人为你作证,如果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说的话,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医馆的针去杀姜福祥的吗?”
    “是他!”还留在衙门的那个丢了银针的医馆大夫——身边的学徒看清张四的脸后突然指着他失声叫出来。
    “你认识他?”李笙转头过去问。
    那医馆学徒又仔细辨认了一眼张四,肯定地说,“八日前,他把他爹送到我们医馆医治,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还是我搭把手把他爹抬进去的。”
    作者有话说:
    第051章
    “什么!”此话一出, 衙门里的许多人都转头看向屠夫和张四。
    ——因为屠夫在张四来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爹死了,他好像已经有五六日没有出来卖菜了’
    “难道说……”李笙收敛起了一点查案时刻意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他因为长相比较和气镇不住人,跟同僚学会了摆这种表情来震慑别人——然后盯着张四对医馆学徒询问, “那你还记得他爹去医馆是看什么病的吗?最后怎么样了?”
    “没能救过来。”那医馆学徒摇摇头,看了眼身边已经有些年纪的医馆大夫,说, “宋大夫亲自上手医治也没能救回来,那位病人送到的时候被打得很严重,伤到了肝脏……”
    “胡说!”被找来开始就一直一声不吭的张四大声打断了医馆学徒的话,突然暴起扑过去撞倒医馆学徒,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站在张四两边的两个捕快都一下子没防备住他的动作和力气被他挣开了, “不可能救不过来的!你们一定是看我是个卖菜的,觉得我交不起药费不肯好好治对不对!是你们, 是你们杀了我爹!”
    “咳咳咳!”那医馆学徒脸一下子被掐得发红, 拼命去掰开张四的手。
    “愣着干嘛,先救人啊!”孙捕头连忙大喝一声,一甩手上去掰张四的手,“你给我住手, 看清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衙门!你要在衙门杀人吗?!”
    然而张四根本就充耳不闻, 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
    这衙门里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住手!住手啊!”医馆的老大夫颤巍巍走来,“我行医以来不管遇到怎样的病人都是尽全力医治, 并非是不救你父亲, 实在是你父亲的身体早已亏空,送来得太迟了啊!当时我拿了一片人参片给他含在嘴里吊住命, 他说他不能拖累你, 偷偷把人参片吐出来藏在手心里, 快没气的时候才摊开手把人参片递出来,说他擦干净了,没含多久,让我千万不要把那片人参片的钱算进去……”
    “不……”张四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反应,唯独在老大夫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皮震颤,颤抖着嘴唇反驳,“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孙捕头一看张四态度有松动,正想趁此机会说服张四先把医馆学徒放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旁边站了旁片刻的祁冬寒突然一个迅速地伸手,趁张四心神被老大夫的话分神之际抓住张四的手往反方向一掰。
    “啊!”
    那个被掐着脖子的医馆学徒这才终于被解决出来,咳嗽几声后拼命喘气呼吸。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张四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不断地说着“不是这样的”“不可能”。
    李笙心情难免地低落下去。
    这是难以避免的,在接触各种案件的时候,他总是能见到许多许多的、或是无奈或是遗憾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他直觉比较敏锐的缘故,他对他人的共情能力也强烈许多,要让李笙自己说的话,他大概也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共情能力强所以才直觉敏锐,还是因为直觉敏锐才共情能力强。
    他看到医馆学徒喘气咳嗽了好一会儿后,看了一眼张四默默站起来离远点,看到孙捕头等了一会儿后开口问张四,“那么是你杀了姜福祥吗?”
    “是我……”张四语气轻飘,目光定定地落在不知道哪里的一个点上,“当然是我,我杀了他给爹报仇……”
    “报仇?他对你爹做了什么?”
    “那天下着雨……”
    在张四口中,八天前的中午,他卖菜的摊子上生意很好,有一个大户人家的采买管事一口气就把他摊子上的菜买走了一大半,他爹就在中午的时候回了趟家,说摘些新的菜来,顺便给他带点吃的。
    可是张四在摊子上等了很多,都过去两个多时辰了他爹还没回来,张四卖完菜后收了摊子回家,却没有在家里看到他爹。
    张四发觉不对回到城里找人,一路问着别人有没有看到他爹,找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找到了他爹,但是在一条小路上找到,找到时他爹身上全是脚印,地上还有血,只剩下一口气。
    张四又惊又怒,连忙带他爹去医馆治疗,却没能救回来,这就有了之后的事情。
    张四认为是医馆治疗不尽心才没把他救回来,后来又在他爹被人打死那条路附近打听了好几天,才终于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线索,有人说在他爹被人打死的那天,看到姜福祥醉醺醺地从那条小路上过来,嘴里还念叨着诸如“不过瘾”“真不耐揍”之类的话。
    张四确定下仇人后就开始制定报复姜福祥的计划,趁着姜福祥又一次喝醉酒的时候绑走了他,心里又记恨医馆不救他爹,特地偷走了医馆大夫的银针刺死姜福祥栽赃给医馆。
    等到杀完人后,张四出奇地冷静,收拾完了之后原本想着用刀把姜福祥的尸体切成块扔了,正好那时候酒馆不知道他这几天没卖菜,过来人说没菜了让他送点过去。酒馆的人过来的时候姜福祥的尸体正放在张四他家的地上,张四快速地挡了一下,但他怀疑酒馆来的人可能已经看到了,最后就索性把尸体运到了酒馆藏到木架上面。
    会不会发现已经无所谓了,张四在杀人报完仇后就已经生无可恋了。
    酒馆掌柜:“……啊?”
    “可是这……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要把人放到我酒馆的后厨里来?”酒馆掌柜忍不住发问,“你这么一搞以后谁还到我酒馆吃饭啊!我们有什么仇吗?我平时不就跟你讲个价,至于吗??!”
    掌柜:合着我就是个大冤种呗?
    掌柜的越说越激动,看张四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气得在衙门在当堂脱下鞋子想去打他,被几个捕快眼疾手快拦住了,酒馆掌柜还把手伸长想越过去打。
    酒馆的店小二和厨子也觉得冤得很,无冤无仇地来了这么大个心理阴影。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孙捕头焦头烂额地拦住这几个人,一边又指挥其他捕快去把张四抓起来,“既然犯人确实定是他了,先把他关到牢里去,等明天府尹升堂决断!”
    “等一下。”李笙直觉这个案子里面还有什么不大对劲,“孙捕头,先别急,我再问几句话。”
    “你是光凭一个人的说辞就确定是姜福祥打死你爹的吗?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证据吗?”
    “这已经够了。”
    “这不够!这怎么会够了!从来没有一个案子是仅凭人的三言两语就定案的!人的证词可能会出错,人的话也可能有歧义,怎么能单凭一个人的证供就确定犯人!”李笙神情出奇严肃,“你爹的尸体在哪里,下葬了吗?我们需要查看一下!”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们动我爹遗体的!”张四一下子激动起来,眼睛发红还想故技重施扑过来掐李笙,不过李笙早有防备,往后一闪躲到了……他发现自己后面是小仵作后躲开的动作一顿,然后拉着小仵作一起躲到了祁冬寒边上。
    其实他是在孙捕头和祁东寒之间犹豫了一下了,不过孙捕头和这位祁小将军比起来好像就不是很靠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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