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想到下午情景有些战战兢兢,但还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后还总结道:“大姑娘说了,不管是谁敢欺负二姑娘,她在地底下都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说完,丫鬟抬眼悄悄打量了一下老爷,总觉得老爷好像对二姑娘也不怎么好呢,大姑娘不会跟来陈家吧?
    丫鬟们都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们再也不想看到女鬼了,再也不想!
    陈父听着也感到后背脊梁骨一凉,总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吓得他忍不住频频回头。
    但陈父缓了一会还是强撑着神色厉声道:“胡说八道,你们竟然敢骗老子,滚出我们陈家,回到王家去,好好伺候二姑娘,让她小心伺候大少爷。”
    三个丫鬟吓得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求老爷饶命,我们一句假话不敢说,二姑娘当真已经拿到和离书搬出了陈家,我们回去岂不是死路一条?求老爷夫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陈父气得想要杀人,“和离,她怎么敢和离?她这是自找死路!还有陈琦,老子养她那么多年,她竟然扛不住打,两年就死了,还有脸回来报仇?胡说,都是胡说,老子才不信这个邪!”
    养闺女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换取家族利益,她们一个个的怎么敢!哪怕成了厉鬼,也还是他的闺女,死了也要为陈家付出一切。
    陈父无处发泄怒火,冲着三个丫鬟使劲踢了过去,一脚又一脚,好似要将人活生生踹死才满意。
    见到三个丫鬟都吐血了,柳氏终究还是站了出来,这几个她还想留着继续用,吩咐人抬着丫鬟们便去了下人房。
    还有晕死过去的刘姨娘和陈雪,一并被人带了下去。至于让人请大夫看病这种事情,柳氏就当忘了还有这回事,她才不管这对母女的死活。
    此时柳氏和丈夫一样着急,“老爷,若是当真和离了,我们家产业该怎么办?陈家日后该怎么办?”
    这一对亲生父母没有一个担心陈曦以后该怎么过日子,只担心陈家该怎么样,也当真是让人心寒。
    陈老爷气得要死,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陈曦到底去了哪里,毕竟连他自己都忘了城南那所房子,还以为房子已经落到王家手里去了。
    一方面,陈老爷派人悄悄在全城寻找陈曦的踪迹,另一方面他亲自赶去王家负荆请罪。
    可惜陈老爷高估了自己的地位,他连王家大门口都没能进去,直接被门房踢在门外,还阴阳怪气讽刺了一顿。
    王家不敢惹陈家两个姑娘,对陈家却不会客气。因为王守备已经知道,陈曦和离后压根没回陈家,可见父女并不情深,陈家大姑娘这个厉鬼应该也不会庇护陈家。
    也就是王守备如今自身难保,腾不出手来对付陈家,还能让陈家喘息一二。若过上一阵子他身子好一些,那才是陈家的倒霉日子。
    陈曦从系统那里知道陈家的闹剧之后,只是摇头笑了笑,便不再将这家人放在心上。就算这家人找上门来又怎么样?来一个她玩一个就是了。
    陈曦如今安心窝在房中写话本子,尤其女鬼复仇这一段,势必要写得绘声绘色,老百姓最吃这一套了。
    陈曦本想写好了之后给贺季真送过去,没想到搬家第二天这人便派了一个婆子上门,倒没有什么正经事,不过就是送来了润笔费和搬家礼。
    婆子嘴巴十分甜,笑眯眯恭敬道:“我们少爷说恭喜娘子重获新生,少爷说日后娘子但凡有差遣,派人到铜雀楼说一声就是。”
    陈曦捏了捏银票的数量,她还是十分满足的,也客客气气道:“多谢贺公子和婆婆,还请婆婆帮着带话,三日后我便将话本子送过去,一定不会耽误公子办大事。”
    陈曦心道这个贺季真定然是一直盯着王家,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得知她住在这个地方。或者说,王家本来就有贺季真的人。
    细细想来,这个男人的心思真够深的。
    不过大家目前是合作队友,聪明人总比傻子强,陈曦倒是觉得这样正好。反正干完这一票,他们就从此不再相见,倒也不怕被这人算计。
    三日后,陈曦拿着写好的话本子亲自去了铜雀楼。
    陈曦一露面便被人迎到了院子中间门的高塔,而贺季真早已等在那里,大厅里则是一屋子的优伶。
    贺季真笑道:“听说写《人鬼情仇》的女才子要来,他们一个个早就伸长了脖子等在这里,想一睹您的真容呢。”
    陈曦:“……这可真是折煞我了。这出戏的名字倒是有趣,直白得很。”说话功夫,陈曦和优伶们寒暄几句,顺便提出很想观看赫赫有名的白家戏班的演出。
    这些优伶们近日一直十分投入这出戏,跌宕起伏的剧情连他们都深受吸引,只盼这位女才子赶紧写完后半部才好。今儿一听陈曦要瞧瞧他们排演情况,一个个摩拳擦掌很是激动。
    贺季真先是解释道:“老百姓都喜欢简单明了的名字,要是太过文雅容易筛选掉一部分人。既然是要让王达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自然要让最多的人听到这出戏才好。”
    陈曦想想后世大火到文盲们都知道的那些剧目,好像确实如此。
    接着贺季真拍拍手,这些优伶们立刻投入其中排演起来。
    陈曦觉得戏本子好很关键,但这些优伶们的演出功力更是关键,配合着动人心弦的乐器和口技,整场戏十分的引人入胜,连她这个见过后世全息之人都被深深吸引入其中。
    陈曦毫不吝啬夸奖,认真夸赞点评了每一个人的演出特色,接着又中肯指出了可以进步空间门,还和乐师对配乐进行了一些沟通,连演出服装都有一点自己心得。
    说完之后,陈曦谦虚道:“我只是个外行,所以刚刚也都是站在观众角度随口一说,千万别给大家造成困扰。”
    大家皆十分震惊,没想到陈曦竟然如此内行,完全不似一般人那般只是看个热闹。
    贺季真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儿才知道陈家二姑娘如此多才多艺,您又何必如此谦虚。若非知道您乃大商户出身,我们还当您也当过班主。”
    他是真的好奇,这个女人为什么和闺中判若两人?他不信鬼神,但一桩桩一件件着实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不管陈曦是什么人,他都不介意就是了。
    “您抬举了,我哪里有这么厉害的本事。”陈曦心笑班主没当过,但演员出身却是事实。
    虽然后世小年轻们把演员和爱豆们的位置捧得很高,实则就是戏子这个职业而已。因为出自这个行业,所以陈曦才不像旁人那般歧视戏子,也才能和这些人说说笑笑。
    倒是贺季真的态度让陈曦有些动容,勋贵出身却依旧对这些优伶们保持平常心,而非像那些高门贵族一般将他们视为低贱的蝼蚁,已经很是难得。
    大家聊了几句闲话,白班主便带着优伶们下了高塔,独留陈曦和贺季真两人在此。
    贺季真笑道:“现实总比戏本子更加离谱,就如谁能想到王守备家竟然真的闹起了鬼。很快城里百姓都会知道来龙去脉,发酵几天之后,我们边城这边也将舞台搭起来凑个热闹。”
    “京城铜雀楼里的戏班子比边城这边还要强些,我前几天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将戏本子送去那里,估计这会也开始排练上了。”
    “刚刚白班主又让人抄写几份去了,争取明天再将这后半部送到京城。戏是好戏,定然能让百姓们津津乐道,只是上层未必能注意到里面的蹊跷,或者说明明注意到了却偏偏不去捅破,这些都很有可能,有些事情还要靠我们自己推动才好。”
    陈曦见贺季真面上有些落寂,她开口道:“京城和边城同时进行自然非常好,毕竟边城是王家大本营,让他们在这里颜面扫地才是对他们最直接的打击。”
    “可你是否想过,如果铜雀楼将王陈两家之事搬上舞台,王守备是什么反应?只要他知道了,你们铜雀楼众人还有活路吗?”
    “我知道贺公子出身极好,背后有皇族撑腰,可天高皇帝远,王家想要制造几出意外还是很简单的,更何况他们还可以利用外族的势力。”
    贺季真望着远处,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他?没什么可怕的,我们铜雀楼全身而退的本事还是有的。我倒不怕王达动起来,我只怕他老狐狸成精按兵不动。只要有人在前面顶着、兜着,他老老实实蛰伏一阵子,等到战事一起,他又能东山再起。”
    “这几年不仅西北,西南也多有战乱,且手法都惊人相似。可皇上老了,沉迷于酒色和一帮子口蜜腹剑小人的吹捧中,几个皇子又你争我夺为了那个位子杀红了眼,哪里还管百姓的死活。”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门,陈曦方才开口道:“贺公子倒是信任我,也不怕我是个别有用心之人。”
    贺季真苦笑,“你若是那种人,何必给我一些王守备和他背后之人的书信?而且我活了二十几年,这点识人眼光还是有的。”
    陈曦忍不住笑道:“你这语气倒不像二十几岁,很像七八十岁之人一般,什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就是这种语气。”
    听陈曦调侃,贺季真哈哈大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开怀大笑了。他年纪是不老,但十几岁便独当一面走南闯北,且见识了太多的黑暗,心境是真的老了。
    贺季真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波澜不惊,不过见到陈曦时还是有些不同,至少他能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年轻人。
    只不过贺季真觉得自己游走在悬崖之上,随时都有跌入万丈深渊的可能,所以将自己的心紧紧包裹起来。
    说了几句时局,两人都适可而止,陈曦也提出了告辞。
    上一次贺季真只是目送陈曦远去,这也是他一惯待客之道,但这一次却陪着陈曦走了下来,直到将人送到马车处方才离开。
    望着陈曦远去的背影,贺季真脸上带上无奈的笑容。他自己不怕死,但他怕连累别人一起死,所以他还是孤孤单单的好,因为他不配。
    而陈曦并未意识到贺季真的不同,她从铜雀台出来后便打算往家赶去。
    刚离开铜雀台的地盘,陈曦便意识到有人尾随自己,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也没打算在这小小的边城隐匿行踪。
    到了第二日,陈曦便知道昨儿到底是谁的人一直跟踪自己了。
    望着泪眼婆娑的柳氏,陈曦脸上带着疏离的笑容:“夫人这是如何,为何一大早便哭哭啼啼?”
    柳氏看着姿容艳丽的女儿,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知道女儿活得好,其实她多少还是高兴的,可想想自家这几天受的委屈,想想两个儿子焦头烂额的样子,柳氏的心瞬间门又硬了起来。
    “小曦,你年纪不小了,为什么如此的任性和无理取闹,快快收拾一下回到王家去,求他们原谅你,让你重新进门。”
    陈曦:“……如果他们不原谅呢?”
    柳氏一脸的理所当然:“那就跪到他们原谅为止,哪怕只是做个妾,也总比现在要强。”
    陈曦:“……”真是亲娘?
    第296章
    如果对一个人失望到了绝望的地步,当真是连吵架都懒得吵。就比如面对柳氏这种女人,陈曦实在是懒得开口。
    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柳氏,陈曦冲着下人挥挥手,“将陈夫人好生送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一个陈家人进门。”这种垃圾父母自有天收,至少王家都不会放过他们,陈曦并不想在他们身上费神。
    见陈曦如此绝情,柳氏觉得特别受伤,“从小到大,娘对你还不够好吗?娘每年花在你身上几百两银子,这在边城都是独一份,现在你翅膀硬了,就敢把娘扔出门去,你还是个人吗?”
    “你别忘了,你不过一个女人,将来还不定有多少人惦记你这身子和钱财,若是没有娘家撑腰,你能过得下去?”
    威胁诅咒之后,柳氏接着打苦情牌:“算娘求你了,懂点事吧,只要你回到王家,咱们和王家的恩怨就能了解,咱们陈家依旧能过上好日子,你也依旧当你的富家奶奶,好不好?”
    “你想想你两个亲哥哥,他们从小到大对你真真不错,还有你的侄子侄女,他们一口一个姑姑叫着你,你当真就忍心见他们被王家逼迫到流离失所?”
    陈曦心中冷笑,若真是好哥哥,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亲生妹妹去王家送死?能明明知道大妹妹死在王适手里,不仅不帮着撑腰报仇,还眼巴巴把一妹妹继续送过去让人折辱死?
    可别开这种不要脸的玩笑了,她听了都嫌弃牙碜。
    见陈曦眼皮子都不动一动,柳氏气得跺脚使出最后一招,“陈曦,你要是不回王家,娘这就吊死在你家门口。从此边城第一不孝女就是你,看谁还敢娶你?看你日后会不会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一哭一闹三上吊,柳氏这本事一套套的。
    陈曦可从来不爱惯着这种女人,抬抬眼皮子慢悠悠吩咐下人:“给陈夫人拿几根绳子,粗细长短各来一根,让她随便选。今儿她若是吊不死,我们一定要好人做到底,直接帮她一把,吊死为止。”
    柳氏本来哭得都要打嗝了,听见陈曦这么说,一下子真的噎住,一串嗝打了出来。连鼻涕泡都冒出来,当真狼狈之极。
    陈曦笑眯眯道:“陈夫人,您到底选粗的还是细的?您放心,如果您死了,我让我姐姐亲自前来迎接你,务必让您在地府过得幸福如意,再也不用为了儿女操心。您这种人啊,这辈子乃至以后任何一辈子都不配有儿女,也省得您辛苦了,是不是?”
    拿着死要挟一个可怜的女儿,这个女人还真当自己是人人稀罕的金疙瘩?想死死呗,反正陈曦又不当她是亲娘,随便。
    柳氏气得牙齿打颤,嘴唇哆嗦,手指着陈曦结结巴巴:“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横的就怕不要命的,柳氏怎么也没想到昔日那个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一女儿如今心肠硬成这个样子。
    陈曦笑着吩咐仆人,“将这位陈夫人拖下去,顺便扔给她两根绳子,万一她要在大门口上吊,咱们可不能缺了她绳子。”
    下人们一直觉得自家主子性子虽然冷清却十分善良,可今儿见了主子对亲娘的态度,他们在心里重新衡量定位了一下,当差的时候也更加用心。
    看着下人们拖着柳氏便走,一句话不多说,陈曦十分满意。
    她一个女人当家做主,总有仆人有些轻视,哪怕面上尚未表现出来,但眼神却已经暴露了他们的心思。就比如今天,明明还没有她的命令,看门的一见柳氏是她母亲,就直接把人放了进来,可见她的权威还不够。
    今儿陈曦也是故意冷情狠心,也让这帮子下人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她可是一个六亲不认的人,连亲娘都能亲自送着去死,对待卖了身的奴仆自然更是公事公办。
    感谢柳氏来闹,家里氛围更加安静和谨慎,陈曦这边过得反而更加顺心。
    可柳氏却惨了,她肿着眼泡子回到家中时,陈老爷已经等在了房中。
    见到柳氏这个样子,陈老爷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皱眉问道:“怎么?陈曦不听你的?”
    柳氏刚点了一下头,还没来得及诉苦,陈老爷一个巴掌扇了过来,“看看你养的都是什么女儿,大的装神弄鬼,小的私自和离,一个个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到头来却只会给家里找麻烦,她们可真是能耐。”
    本来陈老爷还有些害怕大女儿真成了厉鬼,不太敢去找陈曦的麻烦。可这几天出门就被人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往日捧着他的那些人也敢摔脸子给他瞧,甚至所有商路都惹上了麻烦,家里货物进出都不能,很快就要撑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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