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到时,却见骆晋云已在堂前坐着。
    他平日并不会每日来请安,就算过来,大概也与她们儿媳不是一起,像今日碰到的机会并不多。
    她请安后在一旁坐下,便听骆晋云在问着老夫人之前头疼之事,便知他是挂念老夫人的身体,所以才过来。
    没一会儿,黄翠玉来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骆家二婶娘。
    骆家二婶娘偶尔会来坐坐,今日和黄翠玉碰到一起了,所以一同过来。
    如玉溪所料,黄翠玉带着锁儿,抱着出月子的栓儿,眉眼带笑,神情得意。
    骆家如今就两个孙子,两个孙子都是她所出,她
    自然得意。
    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欢喜,让奶娘将栓儿抱了过去,逗起了小孙子。
    黄翠玉先请了安,又让锁儿给奶奶请安,见骆晋云也在,倒也恭恭敬敬叫大哥大嫂,然后才坐下。
    老夫人喜欢孙子,便对她也关心一些,问道:“瞧你气色还不错,身子都好吧?”
    黄翠玉今日来,也是憋了一口过来的。
    前面要点燕窝没要着,后面还因为一盆破花让人找上门来,回头又因此被骆晋风责怪,到今天出月子,一早便知早膳都换了。
    以往早上能有四五道点心,一碗汤羹,什么牛乳红豆糕,枣泥卷,水晶虾饺,鸡丝松茸粥,换着来,今日却只有一碗白粥,几道小菜,连配的馒头都是白馒头!
    她知道,薛宜宁上次受了气,这会儿一定会变着法的整她,没想到这么快,才出月子,就把菜给换了,她今日偏要来讨个说法。
    眼下婆婆问她身体,又有二婶娘在,她便顺势道:“托嫂嫂的福,前面我说没力气,让晋风去找嫂嫂,嫂嫂匀了我几两桂圆,我吃了,大概是有用,气色不错。只今日还没吃,回头让丫鬟去煮碗鸡蛋面去。”
    老夫人知道她是在讽刺大媳妇小气、手上好东西多,却假装没听懂,只是问道:“今日怎么没吃,早膳不合胃口?”
    黄翠玉叹声道:“大约是胃口本就不好,看见白粥和茄子就不想吃,旁人说小月子才是一个月,大月子得百天,怕是小月子才过的原由。”
    老夫人想起来,出月子了就不用单独开小灶做膳食,是她交待的。
    但这时黄翠玉当着这么多人提出来,又有二婶娘在场,显得她小气,便假装忘了,问薛宜宁道:“怎么今日就把膳食换了吗?”
    老夫人知道,没有媳妇推责任给婆婆的道理,所以大媳妇绝不会说是她交待的。
    果然,薛宜宁回道:“之前是给弟妹特地开的小灶,给她补身子,若是要坐百日月子,我吩咐厨房去,还是按原样,不用和我们一样膳食。”
    “按原样吧,你弟妹连着生了两个儿子,所谓是劳苦功高,咱们家也不是吃不起好一些的,有什么好的补品,尽管吃。”老夫人说。
    薛宜宁回说:“是。”
    黄翠玉越发得意,一边道:“多谢母亲。”一边又说道:“补品我倒不懂,还是要问大嫂,反正我也没吃过什么好点的东西,大嫂就不同了,燕窝,虫草,阿胶,吃不完倒了都成,我吃着大嫂匀我那几两桂圆,就觉得挺好的,比我之前吃过的成色好,大嫂还说吃不下。”
    除了节庆,骆晋云很少和家中这些女眷们一同坐这么久。
    他今日来,就是昨夜听了玉溪与子清那番话,想来一趟,若是听到黄翠玉真以两个儿子为傲,对薛宜宁言语讥讽,他便回一两句话,以弥补之前兰花一事上对薛宜宁的亏欠。
    却没想到,黄翠玉说的话远比他以为的更尖酸刻薄。
    就是他听了也生气。
    于是开口道:“弟妹的意思是,你大嫂管中馈,却中饱私囊,以理家之便从中谋求私利,自己有燕窝虫草之类昂贵补品吃不完便倒了,你只能吃些清粥小菜?”
    被他一问,黄翠玉不由愣住。
    她想到薛宜宁会反击,也想到怎么回,反正不管薛宜宁怎么回,这事也说不清,就是打个嘴仗而已,只要婆婆不出来说话,薛宜宁就拿她没办法。
    而婆婆向来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肯定不会帮谁说话的,薛宜宁这回只能受着。
    可她没想到大哥会说话。
    他向来少言,又是城府极深的人,黄翠玉不怕婆婆,却更怕他,轻易不敢惹。
    眼下他突然发问,又问得如此直接,黄翠玉一慌,连忙讪笑着回
    道:“那哪能,我当然没那意思。”
    “是吗?”骆晋云反问。
    黄翠玉见他轻易不肯罢休,便连忙道:“谁不知道大嫂嫁妆多,娘家又好,好东西都不忘了女儿,常往这边送,我就是感叹大嫂出身好,不像我似的。”
    由她说出口的暗刺,又由她自己收了回去,将薛宜宁手上的昂贵东西归结为了嫁妆和娘家。
    骆晋云此时缓声开口,却不是对着黄翠玉,而是对着老夫人:“母亲,家中的账自宜宁手上过,最后却也交到了您手上,日后再有人说出这些引人非议的话,不只让宜宁难做,也是对母亲的中伤,母亲万不可姑息。”
    老夫人想想,觉得是这道理,便点头,“你说的是。”
    说着看她向黄翠玉道:“咱们家从幽州过来,全靠儿子丈夫争气才挣下这家业,所以家里一向节俭,不做铺张浪费那些事,但你们要是开小灶,自己拿钱买些吃的用的我也不管,你们看见别人有,就自己去买,别说三道四。”
    黄翠脸蔫了下来,低声道:“是,是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
    眼看着她道了错,事情已经过了,没想到骆晋云继续道:“再有,日后诸如坐月子这种事,母亲不如出个定制,日后都依定制行事,以免母亲一时忘了,前后不一,徒增疑惑。”
    这话说的,自然是刚才那月子期间膳食的事。
    骆晋云当然能猜到,同是儿媳,又没有先例,薛宜宁肯定不会自作主张决定弟媳月子怎么坐,而是会来问母亲,让母亲定夺。
    出月子便停小灶的决定,肯定是母亲作出的。
    只是母亲好面子,黄翠玉又有心作难,母亲便将责任推在了媳妇身上。
    薛宜宁无法顶撞母亲,只好默默担下。
    他如今才觉得,上有眼光浅短的婆婆,下有泼辣刻薄的弟媳,薛宜宁这主母的职责,做得十分艰辛。
    听他后面这句话,老夫人也是意外。
    她没想到儿子竟将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可他没点明是为刚才那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回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忙你的事就行了,还来操心这后院的事。”
    骆晋云没再说话,目光微微偏向薛宜宁。
    她仍是那样坐着,神色上也没太大变化。
    他不知道,她是否有高兴一些。
    这时二婶娘似是为了打圆场,说道:“栓儿的满月酒,请帖是不是要发了?我怎么听说南方立了新帝,重建了个朝廷,皇上心情不好,他二叔说这期间喜事最好简单点办?”
    老夫人却是不知道,问骆晋云:“是有这回事?”
    骆晋云沉声道:“是。”
    黄翠玉刚才被下了面子,这时连忙开口道:“这个我也听晋风说了,说是在丰州,当皇帝的是以前的五皇子,那个逃走的裴世子还做了尚书。”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竟然忘了,那裴世子就是大哥放走的……
    偷偷看向大哥,只见他脸色暗沉了许多,就连薛宜宁都跟着白了脸,紧紧捏着手上的帕子。
    她便赶紧补充道:“以前他们就打不过咱们,现在也不用怕,有大哥这样的大将军在,要不了多久便能把他们全押过来!”
    薛宜宁微微低下了头,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失态。
    她也才知这消息。
    哥哥之前说过,从此,他们便是前越与大周,水火不容。
    如今她才知道,他竟做了尚书。
    他的确有这样的才能,只是……双方对峙,这便开始了么?
    第48章
    从福禄堂出来, 骆晋云在前方站定。
    待薛宜宁走到他面前,他便开口道:“满月酒一事, 可以小办, 但无须太过谨慎,南部之乱,朝廷早有应对, 不日即可平。”
    “是。”她轻轻道。
    骆晋云看着她苍白的面色, 将原本要说的话放在了心里。
    南越余孽,强弩之末, 迟早将被朝廷剿灭, 不过是时间长短。
    而南越新帝或是裴隽, 必然是死路一条。
    但他怕她承受不住。
    见他不再说话,她朝他福了一礼,一步一步往金福院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他想,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呢?
    庆幸那人果真逃出生天?
    担心那人?
    或是想起, 也许终有一日,自己的丈夫将会与他对阵?
    如果到那一日, 她希望死的是谁?
    回到金福院, 薛宜宁扶了门框, 远远看向南方的天空。
    曾经他们想过, 若前线军士战败, 他们就算文弱, 也要携手共同抗敌, 直至最后一刻。
    她以为, 要么, 叛军被平,她和他成亲,白头到老。
    要么,叛军攻入京城,国破家亡,她和他同上战场,以身殉国,死在一起。
    两条路都是她平生夙愿,却万万没想到,最后他们走了另一条。
    他确实抗敌到最后一刻,而她,嫁给了他们的敌人,做了他杀父仇人的妻子。
    违背誓言的那个人,是她。
    ……
    半个月后,骆府办小公子的弥月之喜。
    虽不算大操大办,但府上也是张灯结彩,彩绣辉煌,京中显贵来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这一日,薛宜宁一早就在后院忙活。
    从清晨开始,忙府上各项布置和茶点准备,到巳时,宾客渐至,薛宜宁则在后院接待女客。
    老夫人辈分高,不用亲自出来迎客,黄翠玉是二房媳妇,老夫人也看不上她言行,但凡这样的事,便是薛宜宁露面。
    后来,薛宜宁就见到了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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