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领命而去。
    荣烺今天是去了新官学,看看新官学的环境,学习氛围什么的。出门时天还大晴,没想到午后下起雨来,她倒也不急,就坐在官学的议事厅与以白翡为首的先生们讨论官学生的学习问题,以及今年新官学的招生问题。
    如今新官学的都是没参加静坐签过自愿书过来的官学生,多少都比较认同新学官的章规,读书氛围也比较好。
    要做的只是一些微小调整。
    至于新官学招手,白翡建议考两次,一次是官学出题,一次是请荣烺出题。
    荣烺道,“我出题不好,到时我请父皇和祖母出题,岂不更加体面。”
    大家都很欢喜。
    说过官学的大小事,白翡坐姿微微向前,“还有一事,殿下可还记得荣柒?”
    “记得,当初是父皇恩典着他与穆然在官学读书的。”荣烺自然记得。
    “是这样,如今宗学也在做大整顿。荣柒是宗室出身,殿下,按理,他应当入宗学读书。”白翡道,“宗人府给官学发了问询书,要调荣柒回宗学就读。”
    荣烺未置可否,而是说,“荣柒的意思呢?”
    白翡道,“他想留在官学。”
    “他读书如何?”荣烺问。
    白翡道,“位居前列。平日也知刻苦。几位教他的校书、博士都看他不错。”
    官学教好几年的学生,成绩又佳,自然不想便宜了宗学。
    荣烺说,“这样吧,我回宫与父皇说一声,请父皇一道口谕也就是了。当初没想这许多,宗人府这好几年没问没要人,如今人都要有出息了,他们来要人,倒是很不傻!”
    白翡眼眸微眯,闪过一丝笑意,附和,“殿下说的是。”
    窗外雨声渐止,天边透出一丝霞影红色,映着水漉漉的人间,像是晕染开的胭脂。荣烺看雨停,也担心宫里记挂,起身道,“我便先回了。”
    白翡带着众先生起身,荣烺没令旁人送,只让白翡在身畔相随,迈出议事厅,外面花木被这场雨水一洗,也格外带了几分精神。白翡稍退荣烺一步,躬身道,“博义馆那边,也按这边儿的章程了。”
    “嗯。一视同仁吧。”
    走出爬满野蔷薇的圆月门,不远处就见荣柒穆然两个皆一身蓝袍玄带站在路旁,身后古槐葱郁繁茂。
    有段时间不见,两人似乎又蹿高一截,少年人抽条期的细瘦身量,两人相貌不差,一英挺一斯文,让他们身上那种少年人的青春勃发气息格外讨人喜欢。
    二人一直望着议事院的门口,见荣烺一行出来,眼睛更是死死盯向公主殿下,生怕公主殿下看不到他们。
    一见荣烺的视线扫过来,二人的视线立刻迎上,然后方齐身一揖,上前请安。
    荣烺手指随意一抬,侍卫便未拦二人,荣烺问荣柒,“楚王来帝都了,你没在跟前服侍?”
    荣柒道,“回公主的话,比起在祖父、父亲身边服侍,读好书一样是尽孝。”
    荣烺看他一眼,就荣柒之前那厚脸皮的样儿,竟然没去楚王身边巴结一二?荣柒脸上带着三分笑,“殿下,我有个事儿。”
    荣烺斜他一眼,“什么事?宗人府让你回宗学读书的事?嗯,我听说了。答应了。“
    荣柒登时双眸圆睁,一幅屁股着火的模样。白翡笑斥一声,“这是要上房还是怎地?别瞎担心。”
    荣柒反应极快,看荣烺似笑非笑的模样,自己也笑了,或许仍是没有自信,说了句,“我还以为殿下……哎,能在官学读书再好不过!”
    “官学这么好?”荣烺笑问。
    “当然。宗学现在案子刚开个头,宗人府理事官就死在了狱中。”荣柒毕竟是宗室出身,因楚王一行来帝都,他消息比往常更灵通。唏嘘之余又有一种看好戏的兴奋,他转身对着荣烺深深一揖,“谢殿下援手。”
    荣烺记起当初去宗学时,那位理事官是伴在郢王身畔的,举止行事称得上干练。当然,那不是个好东西。
    正因不是个好东西,能挖出的秘密才会多。
    这样的人,竟然死了?
    荣烺牵起唇角,顺便问荣柒,“那人怎么死的?”
    荣柒道,“都说是畏罪自尽?”
    荣烺眼珠一瞟,荣柒立码不卖关子了,亦步亦趋跟在荣烺身畔,“案子才开始,畏什么罪啊?他这一死,罪名还不得都往他身上扣?就算死,也得把罪说明白再死,这才是正常人该做的事吧。”
    荣烺对宗人府的事愈发不屑,想着郢王竟这样不济事,待回宫跟祖母、父皇说一声,不如这差使换大理寺来查,以免被下头蒙蔽。
    因宗人府的差使是她皇兄负责,荣烺打算回宫先给皇兄提个醒儿。只是,荣烺没料到的是,这事儿她并没有故意对郢王发难,倒是郢王,不知吃错什么药,抓住荣柒是宗室子弟的身份,必要荣柒回宗学读书。
    至于荣烺,也被郢王以后宫女眷不当干涉宗室规矩为名,让荣烺少管荣柒在哪儿读书之事!
    荣烺无端挨顿炮火,听说这事儿后当时就懵了,问祖母,“郢王是不是吃错药了!我可没得罪过他!”
    郑太后端起宫人奉来的香茶,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赞一声,“好茶。”
    第139章
    殿下
    正文第一三九章
    荣烺觉着,郢王很大程度得了失心疯,撺掇祖母给郢王派个太医过去诊治。
    郑太后道,“宫里太医也不是随便派的,郢王没说自己得病,因他在朝中说了不赞同你的话,宫里就派太医,便显得偏颇了。”
    “听他说的这事儿,就是有病。”荣烺替郢王诊治了一回,“荣柒都在官学三年了,宗人府就跟瞎子聋子似的,不闻不问。如今还问什么?就是问,也该问问荣柒学业如何,对官学表示感谢,看看荣柒需不需要帮助。”
    “宗学的目的是帮助宗室子弟进学,而不是说,凡宗室子弟就卖给宗学,非要在宗学读书了!”荣烺很不屑郢王所为。
    “你这话,倒也有道理。”郑太后道。
    “当然了。”荣烺认为自己的话非但有理,简直就是真理。
    荣烺转向父亲,“父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荣晟帝道,“虽则在理,不过,郢王说得也并非全无道理,自来便是官员子弟进官学,宗室子弟进宗学的。郢王也承认先前对在帝都的宗室子弟关照不够,疏忽了荣柒,他还特意去楚王府同楚王赔了不是,邀请荣柒到宗学就读。”
    “先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荣烺前几天刚刚同父亲提过荣柒想在官学读书的事,父亲也应了的。
    “这点事不大。不过,朝臣们说得也有道理,按理来说,荣柒是该入宗学就读的。”荣晟帝道,“又在宗学整顿的节骨眼上,如今宗学也不似从前了,荣柒到宗学来,未必不如在官学。”
    荣烺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支持郢王的观点,她瞪圆眼睛看向父亲,荣晟帝受不住这谴责的小眼神,笑道,“先前我答应阿烺让荣柒在官学读书,可这会儿宗学挺需要咱们支持的,咱们就支持一下官学,好不好?”
    “宗学当然要支持。眼下的确是宗学整顿的节骨眼儿上,可如果这时候应了郢王所请,便中了他的计。”荣烺道,“我不在朝中,也听说宗理事官在狱中自尽的事,那个理事官我见过一次,就是那回我和皇兄去宗学,宗学做假给我们看。那次的做假,郢王似是不知情的,但理事官一定知情。”
    “这说明理事官与宗学一案关联极深,这样的人,突然在狱中死了,我想想都觉着蹊跷。宗学的案子是交给郢王查的,他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是少不了的。”荣烺说,“郢王出现这样的纰漏,父皇能放心把整顿宗学的事交给他?”
    “这是两码事。”
    “这是一码事。”荣烺非常有原则,“父皇想一想,官学不过吏属翰林院,官学出事,钟学士都会引咎辞去差使。宗学原属宗人府正管,宗人府的事务远没翰林院繁忙,我们也没问罪郢王,他却连案子都查不清,致使重要罪证死在狱中。”
    荣晟帝算是明白,郢王直接将矛头对准荣烺,算是把荣烺得罪完了。
    荣烺问,“父皇,今天早朝,都谁说我坏话了?”
    “做什么?你还要再说回来?”荣晟帝问。
    “我不是那样人。”荣烺特别明理,“我就是想知道,谁反对我,反对我的理由是什么。我没上朝,没听到,父皇你跟我说说,我好逐一解释解释。”
    “无非就这么点事,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荣晟帝靠在圈椅里,眼中似含着笑,并不太在意。
    荣烺说,“见微知著,父皇您别觉事小。宗室也上万宗室子弟,给郢王这么个糊涂人管着,糊涂事多了,下头难免积怨。”
    “我还担心宗学的差使,郢王这左支右绌不务正业的样儿,还不知哪年哪月能查清呢。”荣烺感慨一声,不再谈论郢王的话题。
    不过,私底下,荣烺可是跟荣玥念叨了一回,荣玥说,“祖父上了年纪,肯定脑子就转的慢,还有些刻板的。”
    “他在家也这样?”荣烺好奇。
    荣玥点头,“是啊。我娘说,人跟器物是一样的,许多器物上了年岁,运转便不如刚做出时灵光了。人也如此,上了年纪,就不如年轻时脑子活。”
    荣玥说,“公主您别跟我祖父生气,他很大年纪了,许多事想不周全的。要是有年轻人,把事情交给年轻人做,肯定更快。”
    荣烺拉着荣玥的手大为感慨,“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是宗室,你们还是祖孙,差距咋这样大呢。”
    荣玥眼睛弯弯,“是我总与公主在一起,公主总是鼓励我,我才能有一点点进步的。”
    郢王如今也在紧密的关注此次宗学官学之争,他认为以荣烺好颜面的性情,必要跳出来大闹一场。或是将他叫进宫,当面辩上一辩。
    结果,等了整整一日,宫中竟无动静。
    这与郢王的期待不符。
    对于这样的进展,子晴先生也难免失望,只是,这是给世子擦屁股的最好方式。饶是子晴先生也没料到,世子为除后患竟然把理事官在狱中弄死了。
    这简直是……蠢啊!
    原本把那女子除去,理事官再如何攀咬,也是无凭无证,更多人得说这是失心疯。结果,事理官一死,这不明摆着宗学一案有更大的幕后指使么。
    当今之计,唯有将水搅浑。
    可把水搅浑也得有个理由,眼下能找到的理由就是这个了。
    这不是个高明的主意,却是能挽留住圣心的举措。
    眼见荣烺没动静,第二日,翰林院新掌院学士上书,如今官学案子已了,还请公主退出官学,以后官学依旧归翰林院所属,官学一应事务,也应由官学馆长向翰林院回禀。
    这是个毫无挑剔的上书,尤其新掌院学士也大为赞颂公主殿下对整治官学所做出的贡献,但碍于朝中规矩,还需明晰官学的管理权,不然一衙二主,对官学对翰林对公主,都不是好事。
    新学士文辞优美,便是请公主退出官学的话也说的无比委婉,无比感激。
    荣烺也没想夺官学的管理权,只是,对这件事的走向,她隐隐有些不舒服,她就直接说了,“当初我就是觉着官学太不像话,才管了一管。官学也的确该归翰林所属,可我这心里……”
    摸摸自己心口,荣烺疑惑,“难道我是管的久了,就不想放手了?”
    姜颖先不服,“官学还不是全赖公主支持,才能有如今气象,如今翰林说的天花乱坠,无非就是想摘果子。”
    荣烺说,“官学本就归翰林院管的。”
    郑锦道,“殿下,话不能这么讲,您身份不同。官学的确是归翰林管,可您是公主,官学全赖您才能重整气象,您难道还不能过问官学之事了?”
    颜姑娘最后说话,意思与郑锦仿佛,颜姑娘道,“殿下,这就像家父。家父不是哪部尚书,也没往哪部任职,内阁首辅,无事不可问。殿下身为公主,当然事事可问。翰林这本上的,多余且蠢。”
    给大家三言两语说的,荣烺的心倒是渐渐开阔起来,她笑一声,“我险钻牛角尖。这新学士虽说小心眼儿,也真会说话,我险叫他蒙了。”
    颜姑娘道,“他们这一类人,惯会给女子带高帽,贤良淑德、敦肃,说的云山雾罩,归结起来就一句话:女子啥事都别搀和,我们男人来。”
    这话听的大家都笑了,姜颖郑锦都给颜姑娘鼓掌叫好,“阿颜你这话真说到点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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