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叙言看一眼嗷嗷待哺的大儿子,肩头一个“儿子”还在催他喂“孙子”。
    程叙言叹了口气,没有诗情画意,他这哪里是围炉煮茶,分明是冬日烤火。
    程叙言认命投喂,卓楠星觉得有意思,也跟着投喂,但卓楠星的口粮被抢走就不乐意了。他一大个儿跟一只八哥干起来,院子里闹哄哄。
    “啊啊——”壮壮搂着他爹的脖子,小腿一蹬一蹬,程叙言再一次确认他大儿子的小身子是真壮实。这个胳膊腿儿将来不习武简直是暴殄天物。
    酉时左右,程叙言带着孩子回屋,半夏和白术去院子里收拾。满地的坚果壳和柑皮,还有几坨新鲜鸟屎,大小不一,一看就知道是豆豆和它崽儿干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随后笑出声。
    不行了,只要一想到姑爷原本打算跟姑娘赌书泼茶才弄这一出,结果最后搞成这样就十分好笑。
    晚上睡下时,卓颜还冷不丁笑出声。
    程叙言一把抱住她:“有这么好笑吗?嗯。”
    卓颜抿着唇,少顷屋内响起欢快的笑声。
    程叙言俯身压上去。
    第175章 皇后的祸心
    日子过得快, 转眼又近年关。程叙言托人给他亲友送去长平府的土仪,寥表心意。
    只是今岁过年没有他爹,程叙言总觉得缺了什么。
    大年三十晚守夜, 壮壮不像往常到点睡下, 他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小袄儿, 在柔软的地毯上爬来爬去。
    豆豆带着它的媳妇儿和孩子也待屋里,十分暖和。它拍拍翅膀落在地上的圆木小几上吃坚果, 忽然感觉不对,刚要展翅就被一爪子按住。
    壮壮紧紧抱着八哥朝程叙言跑来,咧嘴笑:“爹,爹给。”
    程叙言看着装死的八哥,忍俊不禁, 他伸手接过八哥,谁知壮壮一放手八哥就展开翅膀,对着程叙言的脑袋左右开弓。
    不过小家伙控制力道了, 程叙言不疼,只是乱了鬓发。但把壮壮气得不轻,他蹬着小短腿, 舞着小拳头恨不得把八哥干趴下。
    卓楠星抱着小外甥在旁边幸灾乐祸,谁让他姐夫跟他对练时都不留情, 哼。
    豆豆出了气又飞回它媳妇儿和孩子身边,昂首挺胸。两只小八哥围着它嘎嘎叫。
    卓颜嘴角抽了抽, 伸手帮丈夫理了理鬓发。壮壮也学着他娘给程叙言理头发, 结果壮壮小手没控制好力道,反而给程叙言拽下两根发丝, 激的程叙言抽气。
    卓颜心疼丈夫, “你把壮壮给我罢。”
    小崽子好像听懂了, 一把搂住他爹的脖子,力道还挺大。
    程叙言摆摆手:“没事。”他跟卓颜话家常,忽有所感,一低头就看见小崽子拽着两根头发往嘴里塞。
    程叙言:!!
    程叙言赶紧给夺了,趁小崽子没反应过来给小手里补上一块软乎糕点。
    壮壮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些茫然:他还要不要哭来着?
    意思意思哭两下好了……
    小崽子嘴巴一张刚要嚎,程叙言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百合糕,脸颊微微鼓动。
    壮壮见状,立刻伸小手抠他爹嘴,程叙言顺势往大儿子小手里塞一块小糕点,小崽子顿时吃的津津有味。
    卓颜旁观全程,含笑瞥了一眼丈夫,呷口清茶。
    屋里点了好几盏灯,亮堂堂的,地龙让屋内温暖如春,所有的家具都特制钝角,地毯上散落着巴掌大的木雕拨浪鼓和九连环。有些乱却又很温馨。
    程叙言抱着大儿子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他朝卓楠星去,将小儿子也揽入怀里。
    程叙言亲亲小儿子的额头,刚要说话,一双小手掰过程叙言的脸,壮壮吧唧一口亲在他爹脸上,然后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爹。
    程叙言笑了笑,又亲亲大儿子。两个小孩儿靠在他的肩头,很是温顺。
    白术和半夏不是第一次看这种场景,但每次见仍然会惊叹。
    时下讲究抱孙不抱子,一般父亲对儿子都是严肃颇多,似程叙言这般的很少见。
    卓父也是疼孩子的父辈,可当年带一双儿女时,也未如此。
    深夜时候,两个孩子捱不住了昏昏欲睡,外面忽然一阵噼噼啪啪的惊响。
    壮壮浑身激灵,程叙言拍着他的背,哼着长平府的小曲儿,没多久壮壮睡过去。
    阿缇睁着大眼睛看屋顶,程叙言把孩子抱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不多时小孩儿重新闭上眼睛睡过去。
    一年就这般过去了,寒冬过去,又将迎来新生。
    “咳咳……”
    帝王寝宫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江平德小心伺候着,“圣上,药汤已经放温了,您用下罢。”
    明黄色的床帐里没有动静,江平德只能又唤一声,良久里面才传来低声:“扶朕起来。”
    江平德小心掀开床帐,扶着天子半坐起身,然而
    只用了两口药汤,天子就吐出一大口血。
    汤水飞溅,伴着淤血洒落在明黄色的被褥上。
    天子死死攥着江平德的手:“杜兰…杜兰在哪儿?”
    “快了,在路上了。”江平德小心宽慰着:“圣上自有天佑,一定长命百岁。”
    眼前这位在位几十载的君王,在经历信任太医院,摒弃太医院另投丹药怀抱后,如今察觉丹药无用,又派人全力寻找名医。
    可惜天子醒悟的太晚,他明显感觉到气力在迅速流失,仿佛他最后的命数如流沙被抽走般。
    “江…江平…德…”天子一字一顿。
    江平德赶紧应是。
    天子喘着粗气:“去,去拿丹药,朕要立诏”
    江平德只觉手腕巨痛,随后手腕一松。殿内静如死水。
    日落黄昏,暗橙色的余晖伴着沉闷厚重的钟声传遍上京。
    天子驾崩,举国哀悼。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群臣上书皇后选立新任君王。
    本是不必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可惜废太子自尽后,天子一直对储君人选悬而不决,如今天子骤然离世,没有传位诏书没有“太子”,这种情况下剩下的所有皇子都可逐大位。
    十五皇子呼声最高,群臣一直暗示皇后在金銮殿上推举十五皇子为新皇。
    “……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张阁老带领一干官员拱手作揖。
    皇后双眸浑浊,眼角布满细纹,那张苍老的脸上没有多余神情,如同一个枯木朽株的老者。
    先丧子后丧夫,已经带走这位宫中妇人仅剩的情感。
    殿内没有一丝响动,张阁老忍不住抬首,冷不丁撞进皇后毫无波澜的眼中。他飞快垂下眼。
    皇后:“本宫知晓,明日殿上本宫会如各位的意,各位请回罢。”
    众人讪讪,他们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什么都不对。
    废太子自尽后,他的后人还在,可惜已经被贬为庶人,朝臣是万万不会迎这样一位罪人的后代登上大位。
    中宫一瞬间变得冷清,与之相对的,十五皇子生母的宫殿门庭若市,来往者快把门槛踏平了。
    芳兰小心看一眼皇后,那满头银白几乎扎着芳兰的眼。
    皇后抚了抚眼角,“芳兰,本宫很老了,对吗?”
    “不老,娘娘不老。”芳兰温柔哄着她。
    皇后笑了笑,“你就是向着我,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只有你没有。”
    她一下子卸去皇后的派头,如同闺中之时跟芳兰说着小话。
    她同天子是年少夫妻,年少夫妻。
    皇后仔细嚼着“年少夫妻”四个字,她得承认,天子待她不算薄情。
    废太子逼宫一事,天子也未迁怒她,她依然是中宫皇后。
    无子无宠的中宫皇后。
    天渐渐暗了,皇后晚膳只用几口便让人撤下饭菜,芳兰伺候她梳洗,期间欲言又止。
    皇后温和道:“有什么就说罢。”
    芳兰咬咬牙,最后还是道:“娘娘,明日大殿上,您要…要推荐十五皇子为新皇吗?”
    “本宫有得选吗?”皇后笑了笑,取下翡翠耳坠。
    芳兰不语,良久轻声叹息。
    皇后拿过玉梳梳着发,看向铜镜里的人像:“本宫还有什么能失去的。”没有了,她本就什么都没了。
    她唯一的儿子逼宫失败,除非其他皇子皇孙尽灭,皇室宗族再挑不出一个合心意的孩子,否则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的孙子上位。
    而她的母家也早随着太子被废黜而坠落尘埃。
    “娘娘…”芳兰心疼的唤她。
    皇后放下玉梳就寝。明儿还有正事,她得
    做足准备。
    她会给所有人一个惊喜,她保证。
    夜色静谧,有人安眠有人辗转难眠。但不管如何,夜色如时尽去,橙红的圆日从东边升起。
    金銮殿上站满人,除却废太子一案中获罪的皇子,其他皇子都来了。
    八皇子看着身侧的十五弟,心情复杂。他跟废太子斗跟老五斗跟其他兄弟斗。没想到最后是十五皇子脱颖而出。
    世事难料啊。
    辰时两刻皇后还不见人影,百官们窃窃私语。
    “张阁老,您看是否派人通传皇后娘娘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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