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沉烟回到永宁宫,看见庭院中多了几盆盛绽的腊梅。
    她迈入正殿,留守在此处的宫人们,纷纷上前向夏沉烟行礼。
    其中一个宫人说:“娘娘不在皇宫的这些时日,太后娘娘遣人送来了几盆腊梅,奴婢们擅自做主,将这些腊梅摆在庭院里。”
    夏沉烟颔首:“做得很好。”
    她赏赐了这些宫人,宫人又说:“太后娘娘近来身子骨不太爽利,据说传了好几次御医。”
    夏沉烟说:“本宫知道了。”
    宫人们退下,夏沉烟独自坐在正殿的玫瑰椅上,陷入思索。
    过了须臾,她站起身,说道:“去看望太后娘娘。”
    宫人们收拾好东西,跟随她去往仁寿宫。含星跟在夏沉烟身后,禀报道:“去岁的中秋宫宴,太后娘娘让您去拜访她,您一直没有去,奴婢就替您往仁寿宫送了些礼物。从去年到今年,一共送了三次。”
    在夏家时,常常有各家的闺秀给夏沉烟送帖子,想邀请她去各种宴会,或是想要上门拜访。
    夏沉烟一直没有离开后院,含星会代她处理这些帖子,有时候还会根据对方的身份,在合适的日子代送一些礼物,以此维持交际。
    夏沉烟颔首,表示知道了。
    她们到达仁寿宫,太后身边的姑姑亲自迎了出来。
    夏沉烟步入正殿,闻到一股香料与苦药糅合在一起的气味。
    太后坐在炕上,正在给自己烹茶。
    她头上戴着一个深蓝色抹额,眉宇间仍是极为温和。
    她见到夏沉烟,放下茶具,朝夏沉烟招了招手,说:“好孩子,过来,让哀家看看。”
    夏沉烟一直想不明白太后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但她仍然顺从地走到太后身边。
    太后仔细地打量她,让她坐到另一边炕上,笑道:“你随清玄出去这一趟,精神看上去愈发好了。”
    夏沉烟笑道:“托太后娘娘洪福。”
    她献上了含星为她准备好的礼物——几味珍贵的药材。
    太后身边的宫女接过,太后感谢了她的孝心,将一盏泡好的茶递给她。
    夏沉烟接过,道了谢。
    太后说:“哀家这身子,已经是大好了。倒是你,要多加小心。”
    夏沉烟略微惊讶,抬眸看她。
    太后微笑:“你这孩子,真是跟你姑母一般鲜活。”
    她柔和地说:“这宫廷之中,看似鲜花着锦,但繁花下隐藏的血和泪,又有几个人知晓呢?沉烟,你如今独得陛下宠爱,不乏有人眼红嫉妒。在这宫中,最要谨慎的两样,一是每日的膳食,二是送入口中的药。”
    夏沉烟道:“妾身明白。”
    太后看着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夏沉烟有些不习惯,但仍静坐着没有动,任由太后的手掌轻柔抚摸。
    她听见太后又笑了一下。
    这样轻的笑声,让她联想到陆清玄抚摸她时发出的轻笑。
    太后说:“哀家这里有几个试药的宫女,用得极是顺手。你今日既然来了,哀家便送你一个。”
    夏沉烟起身道谢。
    她们又聊了半刻钟,大多数时候,都是太后主动提起话头。她似乎很擅长交际,会特意捡一些夏沉烟喜欢的事来说。
    之后,夏沉烟带着太后送的试药宫女,离开了仁寿宫。
    含星问:“姑娘,为何太后娘娘对您如此青眼有加?”
    夏沉烟思索须臾,说:“可能是因为我的姑母吧。”
    “外界不是传言,先帝在时,皇后与贵妃势如水火吗?”
    “我也不知,且再看看吧。”夏沉烟说。
    到了下午,皇城飘起雪花。
    夏沉烟正好记完一张舆图,打算去御书房拿一张新的。
    第19章 偏爱
    含星给夏沉烟塞了一个袖炉,又替她披上大氅,说道:“这雪怕是到了傍晚才会停,姑娘月事将近,仔细受了寒气。”
    夏沉烟笑道:“知道了。你留在永宁宫,让宫人们将东西入库。”
    她说的“东西”,是指她在西山行宫时,陆清玄遣人送来的礼物。
    含星:“是。”
    夏沉烟带着宫女们,前往景阳宫。
    正是寒冬时节,料峭的寒风裹挟着细雪,一个劲儿往脸上扑,四处皆是凋零的枝叶。
    夏沉烟坐在步辇上,把袖炉揣得更紧了些。
    远远望见一片红梅林,暗香扑鼻,色泽瑰丽,宛若一抹浮动的云霞。
    夏沉烟望着这片梅林,直至步辇走过,她才收回视线。
    “娘娘,可要奴婢折一枝梅花?”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询问道。
    “不必。”夏沉烟说。
    宫人应是。
    步辇在景阳宫中停下,大总管迎出来,看见夏沉烟大氅上落的雪,笑道:“这么冷的天气,难为娴妃娘娘亲自过来。陛下今日没有在御书房召见臣工,请娴妃娘娘随奴才来。”
    夏沉烟道了谢,一路被引到御书房。
    御书房中烧着地龙,迎面扑来一股暖融融的气息。
    夏沉烟进来的时候,陆清玄正好在批一封奏章。
    他抬眸望了她一眼。日光从窗外洒入,映照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有一种非常平和的暖。
    他垂眸,继续运笔,嗓音清平地问:“外头落雪了?”
    夏沉烟说:“是。”
    宫人上前,为夏沉烟脱下大氅。她走到熏笼边,烘散自己身上的凉意,一边望着陆清玄的笔。
    虽然步辇配有华盖,但倾斜的风雪还是落到了她的鬓发上,此时热气一烤,雪化了,她感觉头上有很浅的凉意。
    陆清玄批完了手上那封奏章,温声询问:“来拿舆图吗?”
    “嗯。”
    陆清玄搁下笔,从屉子里取出一卷舆图,递给她。
    夏沉烟接过,道了谢,想命人去拿挂在木施上的大氅。
    陆清玄说:“外头雪大,等雪停了再走。”
    夏沉烟动作稍顿。
    “等雪停了,朕多给你一张舆图。”
    他的嗓音十分和缓,说出这话,似乎只是因为看见了之前落在她鬓发上的细雪。
    夏沉烟思忖片刻,应了好,在矮榻坐下。
    陆清玄轻笑一声,重新提起笔。
    御书房中,只有落笔的声音,静谧得像是春天的山林。
    夏沉烟展开舆图,看了一会儿,逐渐感觉小腹坠坠的痛。
    她把舆图卷起来,思索要不要此刻回宫,去寝殿的床上躺着。
    她看了一眼窗外,见到风已经停了,绵密雪花倾洒大地。
    夏沉烟望着陆清玄的笔,等到他批复完一封奏折,才说:“陛下,妾身想先行回宫。”
    陆清玄看了她一眼。
    他的神色很浅,通常让人读不出什么情绪。但夏沉烟莫名觉得,他应该是在疑惑。
    夏沉烟解释道:“妾身有些倦了,想先回宫休息。”
    陆清玄看了看她,视线转向窗外,大约是在判断风雪的大小。
    须臾后,他收回视线,说道:“你想回便回吧,带上袖炉,小心别冻着。”
    “是。”
    夏沉烟站起身,小腹的坠疼感让她额角略带汗意。
    她在经过熏笼时,暖烘烘的热气使她舒缓了一些。
    陆清玄拿了一封新的奏折,蘸墨,阅览。
    宫人入内,为夏沉烟披上大氅,帮她绑好系带。
    大氅在刚才落了雪,裹到身上的那一瞬间,有些微的凉意。
    这凉意让她蜷缩了一下,下意识扶住宫人的手。
    宫人连忙搀住她,因为动作略急,宫人撞到了悬挂衣裳的木施,发出轻微的响声。
    几乎是在一刹那,陆清玄就抬头看过来。
    夏沉烟重新站直了身躯。
    宫人低声道:“娘娘可还好?”
    夏沉烟“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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