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腾地站了起来,心中掀起一场风暴。
    这舆图,比朝廷官员所描绘,收藏在他书房,由他日日赏看的那一份,要更详尽。
    大汉路形图是军事机密,一名女娥怎会得知?
    刘彻眼底掠起丝丝杀机。
    好在,青霓没多久就换了张图,而在场人不太可能在二十秒内记下来,而刘彻能迅速分辨,皆因他几乎将宫中那份舆图摸碎了揉烂了,熟在心中。
    而在换地图之前,青霓拿出一根教鞭,戳着幕布,问下面:“此为汉图,可算是天下?”
    有士子摇头,也有士子扬声道:“自然不算,汉外有西域,有南越,有夜郎之国,有匈奴之地。”
    青霓笑着摇摇头,“此非天下。”
    陆陆续续也有别的精通地理的士子报外国国名,台上女士依然摇头。
    而后,刘彻也参与了其中。
    青霓笑了笑,又是手一挥,地图兀然变作大地图模样,花花绿绿,除了大汉,还用其他颜色标上了区域与名称,然而延伸最远,也不过身毒、肃慎之地。连亚州都没有出去。
    “此为尔等之天下。”
    “难道再往外还有?!”诸人惊悚。
    西域最远为安息,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已是极远。可这,不是少女口中天下。
    肃慎远在海外,历代帝王皆把肃慎来服当成旷世之功。可这,仍然不是少女口中天下。
    天下……究竟有多大?
    第240章 天下之大
    天下之大, 广袤无垠。
    “而我眼里的天下……”
    青霓转过身,双手向上一扬,幕布缓缓升高到头顶上, 地图一角宛若被风吹飞起,没看过视频的古人紧张地在台下伸手,不由自主想要接住似乎要被吹下来的舆图。
    视频里,那一角哗啦翻过去,整张地图被掀开,露出其后宽广地平线。
    “是这样!”
    镜头快速切近, 风扬起大雪, 又纷纷落下,冰峰屹入云霄,扑然冰峰翻转,整个画面翻转,冻土变成火岩, 黑红土壤的山静立。
    山很安静,却在眨眼间, 裂痕条条爬下,如蛇蜿蜒,滚滚黑烟喷涌,暗红浆液流出, 黑云被猛地从山口抛上天空。
    刘彻瞳孔随着山体震动, 瞳中倒影里,火焰喷溅, 惊天动地, 火真实成了海, 张牙舞爪涌出山口, 漫了山林,吞了生灵。
    天底下,居然真的有火海?!而且,还是从山里冒出来的?
    火海埋了山,奔腾入海水中,红与蓝相接,镜头倏地一沉,仿佛跌进海洋里,满屏玻璃蓝海水,白泡泡缓缓飘起,镜头慢慢沉下去。海面越拉越远。
    “那是海……海里?”在海边住过的士子反射性屏住呼吸,舌头都好似从舌根乏起海水腥咸。
    然后是一片片鱼群。五彩斑斓,看得人目不暇接。
    这条鱼他们不认识,那条鱼他们也不认识,那至尊帝王,那博学士子,此刻都好似牙牙学语稚儿,脑中无了学识。
    镜头捕捉到了一抔银色,溶溶入水,渐渐倒影成月,下一刻,海底月变成天上月,月圆如银盘。天穹幽幽,海面蓝蓝,一点黑镶在蓝海上,镜头倾斜,从高处往下看,那黑点竟是一尾巨鱼,静静浮在海面上,像是一座岛。
    刘彻迟疑片刻。
    或许……那就是一座岛?只是有着一副光滑表面?
    “岛”动了。
    在西汉中人眼里,是一道水柱从“岛”上喷了出来,窜得老高。那果真是一条巨鱼!还是一条会喷水的巨鱼!
    众人稀奇看着,视线专注,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巨鱼喷完水,尾巴飞出水面,带起水帘有数层楼高,又重重砸下。它往下游去,从水面只能看到一道巨物阴影渐渐变小。
    而后——
    “呜——”
    空灵叫声回荡在酒楼里,直击心灵。刘彻猛然睁大了眼睛。
    这声音……
    这声音……
    一朝皇帝搜肠刮肚,竟想不出语句去形容,若硬要说,仙乐也不过如此吧。
    青霓继续播放投影。
    播放极地的极光,播放天下第一的高峰,播放极昼极夜,播放地方稀有的动物,播放各国风光……
    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倘若这真的是天下……
    他们手心发烫,脸若烙红,吃力地望着视频去理解,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倘若,这真的是天下……
    他们想,相较于天下之大,昔日始皇帝气吞山河,一统六国,便也不过如此了。
    刘彻舌头发麻,脑子发热。
    天下——
    这就是天下!
    那么……
    他问:“大汉在天下,又占几分?”
    精卫瞧了他一眼,幕布上重新出现了开头那副奇怪图案,上边有些不同色块,其中一块,渐渐冒出一字——汉。
    士子们并不惊讶,只喃喃自语:“原来如此,这便是小九州,中九州与大九州吗?传言大九州东西、南北距离比小九州大了十倍,便是如此区域?”
    精卫又瞧了他们一眼,勾出亚洲区域,“大九州”字迹浮现其上。而汉土“汉”字变更为“小九州”字样。
    士子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他们窥到了天下之大,却没想到,九州竟然不是其中最大一块地盘,而是水中卵石,无甚出奇地摆在其中。
    他们的确有小九州、中九州、大九州之说,但他们认为,大九州就是世界了,然而,台上女士告诉他们,所谓大九州,也并非囊括了天下。
    刘彻则直勾勾盯着那份世界地图,瞳孔中带上了几丝淡红血线。
    好……好多土地啊!
    他信这份舆图,就像信曾经别人给他画的每一份大饼一样。
    也有人看完之后质疑:“你说这是天下之景就是天下之景?若是骗术呢!”
    精卫又瞧了台下人一眼,不去辩解真假,仅是要将恢复成白色的幕布推走。
    台下有人不依不饶:“这是真是假,你需得拿出证明来,否则,谁都能上去胡说。还争什么文首,不若比拼鬼话之首算了!”
    精卫诧异:“天圆地方与天地俱圆可能拿出证明?”
    台下人哑然。
    有人自以为抓住了漏洞,大声问:“女士是承认,方才仅是猜想?”
    精卫笑了笑,依旧没有与他争论。看着就像是不屑与其争辩,那人顿时满脸尴尬与羞恼,握了握拳。
    刘彻跨前一步,“可否请女士移步,吾想多了解天下之事。”引来不少人侧目。
    发现站出来这人身材高大,腰间佩剑,神色从容,视之不似蠢笨之人,便有一些人心里敲起鼓来,或许……那些奇景未必是假?
    刘彻才不管他们如何想,他眼中已经没有了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而是皇帝看到了一颗明珠,心脏都在悸动。
    来吧!来给朕画大饼吧!朕想听!
    他想听,青霓却不想说。
    精卫摇摇头,“缘份未到。”
    刘彻立刻想要揭露自己身份,让对方知道他是天子,却在这时,卫青进来了。
    看到不慌不忙下台,离开酒楼的精卫,卫青目光里便带了几分惊讶之色。
    祂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他素来沉稳,飞快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走到刘彻身边,低声道:“陛下,祂是精卫。”
    “什么!”刘彻失声,顾不得身份,毫不犹豫追了出去,门扉前那条路不短,若是正常步行,此刻都走不到转角,然而。不论刘彻如何寻找,都发现不了精卫身影。唯有酒楼里那片白幕布被留了下来,可惜不论刘彻如何操作,也无法让它显出画面。
    “那女士居然是精卫!”刘彻深切后悔了,私底下与卫青说:“朕居然与精卫那般近,却识不得真神!仲卿,你说精卫是否对朕有所不满,不然,为何神降在你面前,为何肯现身为去病治疾?”
    “陛下莫要忧心,精卫不见陛下,正是陛下之福。”
    “嗯?”
    “臣遇上精卫,是因为路遇狼群,去病遇上精卫,是因为他重病将亡。陛下无病无灾,精卫自然不必现身。”
    刘彻被卫青说服了。
    卫青还说:“精卫言与陛下缘份未到,并非无缘。”
    刘彻继续被卫青说服了,并且默默息了找人浇桶冷水,让那人发个热,重病不治,把精卫引过来的想法。
    “那便等缘份吧。”刘彻只觉十分可惜。
    卫青取出情报,“陛下且看,我等已查到精卫上一次出现之地,乃燕王旦治下,燕国都城蓟。”
    汉武时期仍是郡国并行制,刘旦为刘彻第三子。
    刘彻眯起眼睛:“明日启程去蓟。”
    卫青拱手,“唯。”
    刘彻又问:“据儿呢?”
    卫青道:“太子在馆内念书,学《公羊春秋》。”
    卫青观察陛下神色,果然窥见了满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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