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在这还是个孩子的份上,这位老师还是好言相劝,说这样的琴乐在聚会上弹出来会惹人发笑,弹琴,就要有气度,最好与儒、佛、道家的意韵相合,这才能得到赞赏。
    说着,就当场给在场学生弹了一首清平乐的调子。
    但赵士程就是能把这种忧伤调弹成欢乐向,惹得琴师眉头紧皱,然后便听之任之了——反正他也管不了这些个王公贵族,小孩子就随他去吧。
    不过他先前弹的那曲子,倒也有几分趣味,若能改改……
    ……
    学完艺术课,赵士程就去找了五哥,第一件事,就是盘点了他有多少钱。
    赵士街和弟弟一样,都是七品的小官,从五岁就开始领俸禄,种氏心疼亲儿子,从来不要他把收入交公,所以,赵士街的私房本应颇为丰厚。
    为什么要加个本来呢?
    因为自从见过几次那个姚家姑娘后,他就挖空心思送礼,加平日里和朋友们迎来送往,所以,如今能拿出来的,也有一百多贯钱,还有一些种氏送给他的腰带、佩饰、发簪文房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是门面,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卖的。
    问题不大,赵士程只是想通过兄长暂时了解一下这正是最辉煌时期的北宋都城。
    让兄长带着他去逛街只是最基本,不过汴京城太大了,光是内城的东大街与西大街,就有十里长,十五岁的赵士街可没有种家公子那种体力,抱个弟弟几百米,就已经气喘吁吁,整个人滩在台阶上,仿佛一滩闲置物品。
    但让随从抱,又显得太生份了,于是这位小公子灵机一动,跑到马行街给弟弟挑选了一匹八个月大温顺的小毛驴,装好鞍后把弟弟抱上去,他牵上绳子,两人便有了差不多的身高,显得兄友又弟恭,连种氏都赞士街真是个好哥哥。
    赵士程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坐两回后,就真香了,还给这个小毛驴起了个名字叫草草,赵士街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不过弟弟喜欢,也就算了。
    汴京城的吃喝玩乐的地方数不胜数,还有各种小商品铺子,有时会给赵士程一种仿佛穿越到现代的仿古街道的感觉。
    很多瓦舍夜里也不打烊,城中的运河还有专门的清淤泥人,街道也有人打扫,街路是三合土路,听说是类似于城墙的修法,掺入了糯米汁,每一块土都被炒熟过,不会生出杂草。
    赵士街在带着弟弟游玩时,不无骄傲地道:“这汴梁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有百万人家,汉唐的长安也比之不足,诸国番邦使臣常来学习,海外之人,也不鲜见,虎头,是不是开了眼界啊?”
    赵士程心说你大怂大送哪来的勇气碰瓷汉唐啊,再繁华又如何,金人一来,全数报销,连宗室女人都要折价五千两一个抵赔款呢。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不出去的,所以,小孩只是天真地问道:“那是不是也有汉唐的万邦来朝呢?”
    赵士街一滞,脸上浮出几分羞愧,悻悻道:“这,现在虽无,将来却定是有的。”
    岂止是没有,如今大宋,都是给其它番邦岁币的。
    赵士程哦了一声,让脸皮薄的兄长一时扭过头去化解尴尬。
    过了一会,赵士街才道:“虎头,我看你这次就别回密州了,留在汴京好了,反正过几年,你也是要来宗学读书的。”
    赵士程摇头:“不要,我要跟着娘亲。”
    赵士街有些遗憾:“过些日子我就要迁官,也不知会不会留在的汴京,可惜咱们不是濮王嫡脉,不过,若是这次爵位能落在祖父身上,咱们父亲就能封个郡王,全家都能留在城里……对了,听说母亲送了宫中一件异宝,宫里已经回复,说准备封我一个国公,也不知能不能成。”
    赵士程顿时头皮发麻:“什么,国公?你要留在汴京?”
    “对啊,”赵士街有些矜持地道,“听说皇后娘娘很是喜欢呢。”
    赵士程轻嘶了一声,心说坏了,那岂不是要白送?
    但转念一想,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只要提前准备,这兄弟肯定不会参加雪乡旅游团,而且,他不走的话,留在京城里,也能是自己的一个助臂。
    可以的,种家舅舅在西北,自己以后肯定是不会留在汴京这个地方,那这边的哥哥在京城,能做的事情,也就多了。
    “五哥,你平日里,都去什么地方玩啊?”他大方地盘问起来。
    “平日里,和宗学里的学士们喝茶踏青,吃酒看戏,那瓦舍的相扑可是很精彩的,回头带去瞧瞧。”
    “那你有没有和朝廷里的大官们一起吃饭啊?”赵士程睁大眼睛,摆出好奇的姿态。
    “那倒没有,但偶尔会和许多衙内一起聚聚,”赵士街随意道,“咱们宗室,本身就是权贵,也不必去攀附什么权贵,偶尔一起吃茶喝酒,人家也不必担心咱们是什么党人派系,所以我与城中的衙内们,都算认识。”
    赵士程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五哥你在他们之中,一定很有名气吧?”
    “这倒没有,”赵士街连连摆手,“京城宗室何其多,我在其中就是混个脸熟,平时聚会,也是濮王嫡脉为首,我在一边听他们高谈阔论便罢。”
    赵士程心说这岂不是更好,不显眼,又能混进圈子。
    “那五哥,城里最厉害的衙内是谁啊?”他又摆出天真的神情问。
    “当然是蔡相的几个儿子,还有童司空的内侄,等过些年,官家的皇子成年,就是这些皇子们当上领头。”赵士街道。
    赵士程心中已经有谱,五哥似乎对这些权势很佛系,不过这也正常,种舅舅是有卫霍理想的战将,宗泽是有济世安民之心的能臣,连山水那样的小姑娘,都会想要一个绢花。
    五哥出生宗室,什么都不缺,又不能入仕为实官,当然也就只有混吃等死一个选择。
    好在,他也不是无欲无求,来都来了,先试试吧,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五哥,你那位姚姑娘,长得好看吗?”
    “这,岂能议论女子容貌。”五哥脸上爬起一缕红霞。
    “为什么不能,她长的不好看吗?”赵士程眨了眨眼睛。
    “胡说,姚姑娘长得貌美如花。”赵士街立刻道,“是捶丸姑娘里长得最好看的。”
    赵士程“哦~”了一声,又让五哥羞涩起来。
    “五哥你想送她礼物,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啊。”
    “才,才不是,”赵士街捏了一下弟弟脸,和他讲起来那个姑娘的事情。
    姚姑娘是嫡出,但是母亲去得早,父亲有了续弦,所以,在家里过得并不顺心,穿戴的珠花,都是过时的,虽然如此,姚姑娘却很善良,对弟弟妹妹都很好,有一次,她去相国寺烧香,遇到大雨,马车坏了,她虽然羞涩,却还是求别人帮忙,要不是他正好路过,也不知要求多久,这样的女孩子,他当然要保护啊!
    赵士程怎么听着有觉得有些不对,但看着哥哥捧着大脸遥想,便也闭嘴了。
    但他闭嘴了,他哥哥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说着姑娘与他认识后,他又偶遇了几次,每次都成功英雄救美,一来二去,熟悉了,知道她过得不好,于是便多了接济,可对方不收,于是自己只能想着办法把东西迂回着把东西送给她。
    还专门去信母亲,让她向姚家提亲,两家门当户对,母亲先是不许,后来耐不住儿子一直去信,去打听了一下,觉得还行,就准备去请媒人合个八字,这次母亲回来,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去提亲。
    “所以,你们还没订亲啊?”
    “母亲同意了,就是订亲了!”赵士街立刻反驳。
    “行吧……”赵士程心中叹息,难怪母亲先前说兄长比起他来蠢的像猪时语气不悦,这别人家的白菜啃没啃到不知晓,家里的猪眼看却是要没了。
    确定了,这哥哥不行,让他帮着在京城打听消息,怕是消息打听不到几个,自己就先被卖出去了。
    反倒是那个姚家姑娘,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呢。
    他也并不觉得耍点小心机就不是真感情了,这年头女子不易,敢主动出击的女儿家,不但得有聪明,更需要的,是勇气,只要五哥是正主不是备胎,问题就不大。
    而且,比起衙内,有时候,那些官家夫人的消息,怕是还会更灵通一些。
    自己那些脂膏,也能找到更合适的经销商呢。
    “五哥,下次见姚姑娘,带我去呗。”赵士程说。
    “你去做什么。”赵士街并不想带个拖油瓶,哄骗道,“那些地方人太多,你去了,会被拐子抱走的。”
    “你带我去,我就帮你从娘亲的梳妆盒里,倒小半瓶脂膏出来。”赵士程淡定道。
    赵士街大喜:“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赵士程随意道,“娘亲最疼我,最多骂我两句。”
    赵士街一时开心地摩拳擦掌:“那好那好,虎头你放心,我定会保护好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半分。”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就算娘亲要打你屁股,我也会尽力拦住!”
    赵士程翻了个白眼:“那可真要谢谢你哦。”
    第65章 计划逐渐成形
    赵士程说到做到, 晚上回去,就翻开母亲的梳妆匣,拿出了一个如瓢般的粗肚大瓶。
    他就知道, 母亲肯定不可能把东西全送出去, 于是也不手软,直接拿了一个茶壶,打酱油一般舀了一壶, 只是在他盖上盖子, 把茶壶递给婢女陌蝉时,小姑娘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想说什么, 但却是一句都没说出来。
    赵士程看她这胆小的模样, 忍不住笑出声来, 用手指杵了一点脂膏, 干脆地抹在她手背上。
    小姑娘忍不住低叫了一声,小心地把茶壶放下,看小孩的目光里充满了委屈。
    “不怕, 这东西还很多呢,”赵士程露出得逞的笑容, “来, 揉开吧, 这个搽了手很舒服的。”
    小姑娘摇头。
    赵士程大方地上前,胖胖的小手一伸, 帮她细细地揉开:“这几天一路辛苦,我看你手上有小裂口了, 抹一点这个就不会痛了, 再说了, 只有一点点,母亲不会发现的~”
    小姑娘默然不语,赵士程也不心急,他已经发现了,这是一个很谨慎很小心的姑娘,太着急会吓到她。
    第二天,赵士程告诉五哥,事情搞定了。
    赵士街喜不自胜,立刻带着弟弟,去找了两个庶妹。
    正是赵士程那天下船时见到的两个姑娘,一个叫金宝,一个叫银宝——赵家这一辈的女孩的名字都是这样的风格,连如今皇宫里的公主,也是叫赵多金赵多福,但问题不大,因为女孩的闺名一般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知道,别人口中大多是“xx家三姑娘、四姑娘”,直接叫女孩子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
    赵士街以前与庶妹的关系很一般,因为她们是和小娘住在一起,平时也就是个点头之交,不过自从他认识了姚姑娘,这种情况就被改变了。
    因为有了妹妹们的邀请,他才能跟着蹭上姑娘们出游,才能与姚姑娘正大光明地偶遇。
    这也是那天他会带着妹妹们一起去码头迎接父亲的原因——妹妹们帮了这么多忙,他怎么能毫无表示呢?
    赵士程没想到哥哥已经得这么深了,也不知该感慨哥哥是个情种,还是该叹息没有父母管教的中二少年真的太坑了。
    进了姑娘的院子,赵士街把弟弟往石桌上一摆,便对着两个姑娘笑道:“金宝福宝,我把弟弟带过来给你们玩了,你们快写贴子,我觉得明天就是十八,不如约他们一起去相国寺大集开放,咱们玩了捶丸,正好去寺集逛逛。”
    赵士程没想到这狗哥哥居然还敢一鱼两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小姑娘顿时露出欣喜,一个应好,一个已经把小孩子抱住:“哇,我又抱到弟弟了!阿姐你看,弟弟好可爱啊,不哭不闹,还会瞪我呢,来,叫六姐。”
    “是啊,七弟这脸蛋,像不像东街上的卖的白瓷娃娃,我觉着比那娃娃还好看呢。”
    “我觉得更像那观音娘娘旁边的金童,就是眉间少了一点朱砂。”
    “说得对呢,我们给弟弟点上!”
    赵士程微微挑眉,看向五哥:“这就是你昨天答应我的,不让人碰我一根手指?”
    赵士街于是一把挡在两个姑娘面前:“只能看,不能摸,我答应了虎头,不能让人碰他的,你们也是,有这么没见过世面么,家里小孩还不够你看啊。”
    “那不一样啊,”赵金宝有些遗憾地坐在旁边,“那些孩子,哪有虎头漂亮啊,不好看又吵的小孩子,我才不喜欢呢!”
    “就是就是!”
    赵士程睨了他们一眼,不想和这群幼稚鬼一般见识,这时候他就体会到舅舅和宗泽的好了,这些个小孩子真是太不听话了,回头一定好好收拾。
    四兄妹年纪不大,赵士街是嫡子,貌似不经意地聊起了她们的近况,两个妹妹不是傻子,便挑了最近听说的消息讲给赵五哥听,其中说的最多的,当然是对方心心念念的姚姑娘。
    赵士程听了一耳朵,也知道了这姚姑娘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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