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略有困惑,说实在的,她还真看不出老爷哪里厉害了。
    赵士程没有解释,老爹虽然在经商诗文之类的专业上没有特长,可对于官场上的各种规则和利益交换,却是清清楚楚,知道怎么把事做成。
    而在这一点上,自己就差得远了,他更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卑躬屈膝的交易,所以,把这个外包给老爹,才是最好选择。
    ……
    赵士程没有等太久,一个时辰不到,赵仲湜便悠哉游哉地回到住处,将一本册子丢到赵士程面前:“这里有如今密州各大海商的籍贯、公凭、财货、人手,你自己选个喜欢的。”
    赵士程没想到这般容易,便问道:“那么,爹爹你付出了什么代价啊?”
    赵仲湜微微一笑,眉宇间都是自得:“你爹我能付什么代价,无非就是能帮他给宫里递个话,这官场上,花花轿子众人抬,只要对他无损,帮我一把,又有什么关系?”
    赵士程当然是一番夸奖送上,随后便翻看了那册子上的人名。
    这些人名五花八门,各船的名字都很长,他随意浏览了一下,便在其中看到一名字,是广州蒲氏船商,籍贯是占城。
    看到这个名字,他微微皱眉,有些不喜,虽然离南宋崖山还有一百多年,但对宋代末年历史了解得稍微多一点,都会对这个蒲家海商这外名词,产生恶意。
    回想一下,蒲家应该也差不多是这年时候移民到大宋的,虽然不知具体的时候,也不知和他现在见到蒲家和历史上的那个蒲家有没有关系——哪怕以他的修养,居然在看到时,都产生了一种“有错杀没放过”敌意。
    不过蒲家的事情确实恶心,本来成王败寇,南宋末年海商蒲家虽然当得是大宋的官,可毕竟大宋那时已经被打败了,投降也是人家常情,可在投降时,主动将泉州里的一万多大宋宗室和伤兵杀光来向元朝求官,那就太恶心了,以至于等百年后,朱元璋直接将这蒲家一脉全数杀光,剩下的孩子为奴为娼。
    不过,讨厌归讨厌,赵士程倒也没打算因为一个姓就真的去害人,继续翻开其它的名字。
    只是,翻看了一会后,他手指微动,又翻看到蒲家的那一页。
    他需要一个船队,这个蒲家有七条一千料大船,算是一个中等船队,而水手也是刚刚招募不到一年,根基远未稳固,无论是要插人还是要夺取起来都不难。
    最重要的,是打入海贸这个圈子,积累经验和人手,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他指尖在蒲家名字上,轻轻按了按,眯起了眼睛。
    要不然,试一试?
    把这只船队,收入囊中,如果他们乖巧听话,就暂时借一借他们的鸡,孵化训练自己的船队水手,到时他们也能在自己提供的货物和商队里有一个位置,得到很大的好处。
    可若是他们如那位蒲半城一样,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想要吃掉自己的伙伴,那就,正好把他们处理掉,自己也不必内疚。
    毕竟那个家族本身的教育可能就有问题,所以才会在元朝嚣张一百年后,又在元朝末年,想把对大宋做的事情,再对元朝做一遍……
    赵士程拿起本子,跑到老爹面前,热情道:“爹爹,你看,我觉得这一家不错。”
    第95章 简单搞定
    赵仲湜看了那名单, 目露不屑:“儿子,选这种, 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也配让你爹用上人情?”
    赵士程解释道:“爹爹啊,强扭的瓜不甜,这做事,要得就是个你情我愿啊,你只要帮我一个小忙,就好了。”
    赵仲湜还是很不高兴, 但耐不住小儿子的恳求,终还是答应了, 给那们蔡提举去了书信——若是辽国高丽的大船队, 赵仲湜可能还要亲自去,但一个万里之外的番邦小船队, 还犯不着赵观察使再亲自跑一趟。
    没花多少功夫,赵老爹就收到了蔡提举的回信,说事情办好了。
    ……
    象牙、犀角、豆蔻、胡椒、乳香还有龙脑……
    这些用匣子装好的珍贵货物被都吏随意翻检, 许多龙脑碎落在地,看得蒲士信心都揪了起来。
    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高鼻深目, 长发卷曲,穿着宋人的长衣, 拳头紧握, 却不敢有一点意见——在不久前,他的父亲已经被市舶司的都吏抓走, 如今, 他们正在查抄货物。
    因为刚刚都吏说, 他们的“公凭”是伪造的。
    伪造公凭, 这是海商最大的罪名了,他们的货物和商船因此都被扣在市舶司里。
    天可怜见啊,他们再贪,也不会在这种东西上做假,办理公凭非常复杂,不但要提前向出航地的市舶司提交申请,把船员姓名、货物数量、所去地点全数上报,还得有本地三家大户担保,随后本地市舶司才会把给公凭给他,否则,根本不能从市舶司起航,港口都出不去。
    他们家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段,修改了公凭的日期,让它可以用上更长时间而已……
    为什么这次会被发现呢?
    最后,货物被一一清点后,蒲士信和他船上的水手们都被赶下船来。
    如果不快点证明自己的公凭是真的,他们的货物和大船都会被打成走私品,不但会被没收,连他们的人,也会被重罚。
    蒲士信不得不去寻找有几分交情的其他海商,试图让他们去帮忙说项,打点上下。
    但在与几位海商交流后,他遇到了对方敷衍的“愿意试试”做为推脱,这让他非常心凉,可是,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一个消息,让他又萌生出一点希望——大宋的一位高阶贵族,正在试图收购一只船队,可他的开价很低,低到几乎没有海商愿意搭理。
    这很正常,海贸是暴利,但却有极高的风险,如果不是那十倍百倍的利润,他们为何要冒着生命的风险,驾驭着风暴与疾病,经历漫长的时光,奔波在大海之上?
    一个王朝的郡王,不懂海贸,却想空手套白狼,分润他们利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蒲士信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动了心。
    他现在需要一个势力,帮助他们脱离困境,如果是一位高阶的郡王出马,只要他愿意去帮忙说情,他们商队的罪名很可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再找他赎回自己的商船。
    而在打听到对方的住所后,他几乎是掏空了最后一点积蓄,买了一串珊瑚,以售卖船队的名义,前去寻找那位郡王。
    但在进入一处幽静的宅院后,他并没有看到那位传说中的贵族,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衣着华丽,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孩儿,还有跟着小孩子的一位清秀婢女。
    蒲士信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用带着口音的宋语迟疑道:“不知郡王何在?”
    “不用看了,不是我爹爹想买船队,是我想买。”赵士程歪着头看他,“是你要卖船队么?”
    蒲士信一时心中发凉,几乎想转头就走,但他强行控制住了,涩声道:“十分报歉,您可能是误会了,是我找错了地方……”
    赵士程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哼道:“你这是觉得我是个孩子,就很好骗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不出钱?”
    蒲士信不敢冒犯这个一看就来头不小孩子,低头道:“不敢,只是草民的船队遇到些麻烦,已经被市舶司扣留,公子您便是有钱,可能也买不出来。”
    赵士程眨了眨眼睛,做恍然道:“原来你就是蔡提举说的,那个不识抬举的船主啊?”
    蒲士信心中一动,主动作揖道:“公子,草民不明白您的意思,草民一家,并没有冒犯过提举大人啊?”
    “怎么没有啊,”赵士程嘻嘻笑道,“我听说你们只捐三千贯,只有货值的十分之一,这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蒲士信险些背过气去,涩声道:“可是,以前只需要打点这么多……”
    “那是以前,最近市舶司要修两艘六千料的大船,你们不知道么?”赵士程问。
    蒲士信欲哭无泪:“虽然知晓,可、可市舶司里,有比我们更大的商队,为何会盯着我家这么一只普通商队?”
    赵士程忍不住笑了笑,摇头道:“小鱼可以穿网而过,大鱼可以破网而出,只有不大不小的,才会落入网中,你家,就正好是那个不大不小的鱼,懂么?”
    密州靠北,来的大多是辽国、高丽、日本这些国家的商船,这些地方都与宋朝有朝贡来往,扣押这些大船有很小可能引起邦交问题,但大食远在天边,可没有这种隐患,这种中等大小的番邦鱼,不正好让那位蔡提举拿捏么?
    蒲士信恍然大悟,看这小孩的目光终于不再如先前那么不当回事,而是认真讨教道:“那,请问公子,若是我将船队卖给您,你能帮助我家渡过难关么?”
    他家船队虽然只有七艘船,却也是自家祖辈辛苦了近百年才积累下来的财富,就算是伪造了公凭,市舶司最多也是没收货物,若是连船也一起没收,他便是舍了父亲的性命,也必需领着水手袭击船港将船开走,否则,蒲家至少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能重新建立起船队。
    “这自然不难,”赵士程靠在椅子上,淡定道,“但这样的话,我就不会给你购置船队的钱。”
    蒲士信心中不由得嗤笑,给不给钱又有什么关系,这小孩以为海船是澡盆里的玩具么,没有足够的水手,便是送给他,他也开不出海去,而只要他船队去了海上,回不回来,便不是岸上之人说了算的——所以,海商都是家族船长制,根本不会给外人插手。
    虽然心中如此想,蒲士信还是露同痛苦之色:“这位公子,这是我家祖传的船,如果白白送出去,如何给家族交待?”
    赵士程转头看了山水一眼。
    山水姑娘便款款而出,将手中的物品递给了这位蒲家船主。
    蒲士信疑惑地接过那个小匣子,将其打开,一道光芒从匣中投射而出,闪到了他的眼睛。
    瞬间,蒲士信手指一抖,险些把匣子摔到地上,虽然立刻抓紧了,但背后也一下子湿透了,整个人都喘起了粗气。
    过了数息,他勉强平息剧烈的心跳,这才再度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宝物,那黄金镶嵌的宝物,清晰地映出他那张惊惶的面容。
    做为一名海商,他清楚的知道,这手中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他们蒲家的未来!
    伟大的安拉啊,所以,这就是他们历经劫难后,获得的回报吗?
    “如何,你愿意为了此物,与我们家公子交易么?”山水笑盈盈地问。
    蒲士信谦卑地弯腰行礼:“是的,我愿意,您真诚的仆人愿意听从吩咐。”
    那七条小船不值一提,若能将这些镜子送去故乡,他的家族,会有数不清的大船。
    ……
    和蒲家约好要带出一只可以跑占城到密州的船队后,赵士程将事情全数丢给了山水,让她在市舶司做收尾工作,而赵老爹也带着儿子,在今年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回到了密州。
    修缮过的道路平稳了很多,沿途的村镇里,也有了不少小的客栈,数百里的道路,居然没有遇到一点事故。
    到家一番休憩,赵士程的婢女陌蝉看公子的目光带了一点怨念,做漫不经心道:“公子,这大半月出门游玩,可还尽兴?”
    赵士程不觉有异,伸了个懒腰,淡定道:“哪是玩,都是做正事去了,可累死我了。”
    陌蝉小声道:“那山水姑娘,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了?”
    赵士程终于回过味来,笑道:“怎么,这次我没带你出去,你吃醋了?”
    陌蝉垂下眼帘,低声道:“公子,夫人让我来服侍你。山水姑娘,已经那么忙了……”
    赵士程眨了眨眼,道:“可是小蝉啊,山水是我的离不开的人,你不是啊。”
    陌蝉面色一白,心里难过得险些流下泪来。
    “可是小蝉,你知道我为什么离不开山水吗?”赵士程认真问。
    陌蝉想了一下,迟疑道:“因为……她一直服侍您,你相信她?”
    “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山水她一直在努力,”赵士程坐到她身边,“一开始,她只能帮我跑跑腿,后来,她可以帮我卖些东西,再后来,她可以帮我传递消息,再后来,她能管着手下很多人,这些事情很麻烦,很复杂,但她从来都没有向我抱怨过麻烦,遇到事情,会尽力想办法解决,所以,我给她的信任才越来越多,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
    陌蝉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能被公子信任,是山水姑娘的福气。”
    赵士程摇摇头:“相遇,不只是她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陌蝉一时困惑,看着小孩肯定的目光,忍不住问道:“可是公子,你是主子,山水姑娘婢女,你可以有很多婢女,山水姑娘却只有一个主子,这怎么能说是你的福气呢?”
    赵士程笑道:“因为山水愿意努力啊,小蝉,你想想看,你的愿望是什么?”
    陌蝉认真想了想,小声道:“我,我想,想父母以后能给我找一个老实本分,家里和睦的郎君。”
    赵士程点点头,教育道:“所以啊,小蝉,你想想,如果我愿意,公子我能不能帮你打听到一个俊俏、温柔、有几份钱财,甚至有半个功名的士子,给你当如意郎君呢?”
    陌蝉本能地点头:“自然可以。”
    赵家是什么家族,是皇族啊,虽然如今已经没有奴婢的卖身契约,但赵家皇族若是想处理到一个平民百姓,甚至不用开口,只要暗示一下,就会有人给他们办得服服贴贴,更不必说打听这么点小道消息了。
    赵士程于是又道:“所以啊,小蝉,你不需要像山水做的那么好,只要把公子我一些跑腿的小事做好,别的不说,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这绝对是没问题的,对吧?”
    陌蝉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小声道:“公子,您不说条件,婢子也办给你办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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