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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以桑看这幅画,自然是不明白梅知内心真实所想的。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起舞的白鹤十分可爱,反而像极了梅知——
    春天的时候,梅知就是这样在梅树底下伸懒腰的。当关以桑走近时,他会嗖地一下跳起来,然而衣衫还来不及整理,依然有压皱的痕迹。
    她装作自己见不到,等梅知自己发觉,又总要手忙脚乱一番,正如这画中的白鹤。
    「夫人喜欢吗?」
    关以桑点头,「自然。」
    梅知朝她笑了笑,又提出了要走的事情,「要宵禁了。」
    他希望关以桑能让他多留一会儿。
    留到宵禁后,甚至留到明天,留到下个月……留到他们都白头。
    「咳……」关以桑收起画卷,「我都没来得及送你一点什么。」
    「夫人刚刚说过了。」梅知有些失望。
    关以桑自觉尴尬,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思来想去,干脆拎着灯向门外走去。
    「夫人?」梅知的手掌扣住了她书房的门。
    「去库房。」关以桑温柔地笑了,「之前陛下赏过一轮好礼物,我挑一件送给公子。」
    「可是宵禁……」
    关以桑点点头,朝多蹑吩咐了几句。
    侍儿面露不悦,有些恼火地走了出去。
    「待会儿我送你去。」关以桑盯着手上跃动的烛火,不敢看梅知的脸,「夜出的令牌我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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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赏赐的东西,有一批是万万不可转送的,还有一批是不符合梅知身份的……
    剩下一批又是专门给林行昭的。
    当然,现在关以桑刚刚脱罪,林氏尚未归家,这些赏赐也不是成品。
    梅知自幼出入高门世家之间,借着关以桑手中昏暗的烛火,大概也能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用。
    等到陛下彻底清除临安判党,关以桑必然得到重用,而林行昭当然也会请赐诰命,平身公卿。
    梅知的手指划过制作宫衣的大红锦缎,想象着林郎主打扮周全、站在夫人身后等待圣旨的样子,很难保持镇定。
    他甚至不敢想象身着宫衣的是自己。
    但是……
    但是这个颜色,确实像极了嫁衣。
    在他最放肆的想象当中,他也仅仅是身穿嫁衣而已。
    「这个恐怕不行。」关以桑说。
    梅知清了清嗓子,「我不想要这个。」
    他不知道,这话让关以桑有些失落。这间屋子的东西,哪一件给他都过于贵重。梅知为人清正,绝不会收下这些昂贵的礼物,她故意带他来,也就是想要再拖延一些时间。
    「没有合适的吗?」关以桑笑着问,「我怎么不知道令卿眼光这样高?」
    梅知不说话,只是往她身后凑了一步,继续往下一只箱子走去。
    书房的灯没添多少油,本来只为了关以桑看那一会儿的书信。两人在库房里耗了好久,灯光也越来越暗。
    他们想看见柜子里的物件,就必须离得越来越近。
    火苗微弱,两人几乎相贴,却没人开口,要往这盏小灯里添些灯油。
    「呼——」
    最后被风吹灭了。
    /
    关大人的官车装饰着品阶的花纹,头尾都雕刻着牡丹花的图案,门上则有一只鸳鸯。
    车仆挂上请人回避的铃铛,用金丝镶边的轻巧小锤试了一下。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回荡在寂静的院落中,激起一层又一层催梅知启程的回声。
    多可笑啊,贵人的马车,要坐的人是他。
    从前月辞行开始,梅知便一直期待着关以桑出口挽留。当时没有,一个月后也没有。甚至于自己送了礼物,她念着「没什么可回礼」的时候,也没有说出「不要走了」的话。
    她说的是「再留几天」,留下一份像样的辞行礼物,留下一个像样的告别仪式。
    也就是要说再见的。
    今晚,关以桑有一些不同。她显然困了,没遵着平日的习惯和衣睡觉,还为他破例公为私用,做了显然是偏爱的事情。
    梅知以为她要开口的。
    刚才油灯熄灭,两人几乎相依。透过夏日轻薄的衣衫,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关以桑的体温。她若是真的有心留他,那是最合适的时候。
    可惜……到底是自己一厢情愿。
    「夫人不祝我一路顺风吗?」
    关以桑点头,「祝梅公子一路顺风。」
    他扶着门,又问:「夫人不送送我吗?」
    「送去哪里呢?」
    「车上不能没人,」梅知瞧了一眼车仆,「到时候苏嬷嬷一个人回来,遇上巡夜的官娘,被当作偷用主人车马的盗贼就不好了。」
    车仆已经举高了鞭子,几次拦着马儿,才勉强没有出发。
    其实她早就给了令牌,车仆不必担心军家的盘问。但是看着梅知伸开的手,她心里一慌,还是搭了上去,与他掌心相握。
    「啊——」
    马儿一个没耐住,托着车子便往前走去。
    「夫人……」梅知焦急地看着她。
    尽管危险,两人的手掌却只是握得更紧了。
    关以桑感受到了他指尖的力量,忽然充满了底气。右手用力一拉,将梅知整个人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扑落在她怀中,然后往后滚了一圈。
    停下时,两人脸上都是灰尘,身上也受了几处擦伤。然而十指相扣,四目对视,心里却只有无法言喻的奇妙滋味。
    「不要走。」关以桑轻轻地说。
    「嗯。」梅知肯定地答。
    /
    即使是正经拜过堂的新郎,也会因为在妻主那里失掉清白而羞愧。比如她洞房花烛的次日清晨,林行昭的眼角便带着眼泪。
    因此,关以桑觉得梅知应该也是这样。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昨夜称不上正派的错事便冲上了她的脑袋。她不擅长哄人,一边压着莫名的邪火,一边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张口……
    却听到耳边的一阵笑声。
    梅知居然是笑着的。
    「你醒啦?」
    他见关以桑睁眼,马上收敛了笑容,一把拉起被子把脸蒙住,不肯让关以桑看见他的脸。
    「你几时起来的?」她问。
    梅知的声音闷闷的,「根本没睡。」
    关以桑摇了摇头,「对身体不好。」
    梅知嗯了一声,隔着被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让关以桑觉得好笑,「怎么有你这么不矜持的公子。」
    「没有。」声音隔了被子,比平时听着老成一些,「我只是开心。」
    他挣开被子,靠近关以桑的肩膀,用鼻尖轻轻描绘她耳后的形状。像只冬日里靠人取暖的小狼崽子,手也悄悄与她十指相扣。
    「夫人怎么皱眉?」
    「等行昭回来就安排纳侧之事。」她伸手搂着梅知,「我……会给你个名分的。」
    梅知应了好,「那苏嬷嬷呢?」
    「苏勇学艺不精,乱了车马,」关以桑的拇指抚过梅知脸上的擦伤,「该赏。」
    但她很难像梅知一样笑出来。两人还赤身躺在床上,女的唉声叹气,男的兴高采烈,这种事情也不算对见。
    「夫人为何皱眉?」梅知问。
    「不然呢?」关以桑叹了口气,「也没有向你母亲提亲,没名没分地强占了你的清白。这事与你名声有损,我又怎么能开心呢?」
    「没这回事。」梅知认真回答。
    关以桑诧异,「什么?」
    「我说,」梅知半侧着身,看着关以桑,「没这回事。」
    「昨晚……」
    「我的意思是,大人不必为此自责。」他别过脸,脸颊通红,「您是要了我的清白,可强占一词未免太不妥帖……照水一直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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