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99  冬末
    地点:盛氏医院
    商容领完药,便一拐拐的慢慢走出去,想着到外边等向阳,比较不会妨碍到急诊室的医务人员。
    可向阳绕去还了轮椅,刚还完轮椅在找怎么回急诊处时,正巧就碰见方逮从更衣间出来,可向阳一点都不扭捏的,直接走过去打招呼,"方老师,好巧,居然能在这遇到你。"
    方逮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要下班了,他看了向阳一眼,竟是躲避似的,低头整理着自己早就整理好的领口跟袖子。
    他本来不该说这些话的,他还是没忍住的对着向阳提醒,就是语气比往日还要低沉严肃,
    "商容是个很好的姑娘,如果喜欢她就要好好照顾她。骑摩托接送她,不要让她穿裙子跟短裤。她有哮喘,你要提醒她备着药,不要因为很少发作,就轻易忽视,特别是在这种温度急剧变化的季节。"
    向阳愣了一下,像是从方逮的话中,发现了什么猫腻。他这人跟男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更偏向有话就直接说清楚的性格。
    因此,向阳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方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跟商容只是好朋友。难道你没发现,她这段时间很少笑吗?我们都在猜,是不是你离开学校的事,让她很是伤心。"
    方逮听见,眼里的情绪像是千山万水换一色的瞬变,瞬间从严肃转为诧异。
    向阳岔气的笑了下,像是用男人在谈心的方式,就羞涩又带点开玩笑的说,
    "方老师不瞒你说,我有个从小就喜欢很多年的青梅竹马了,要照顾的话,我肯定照顾我的小青梅更多一些了,除了她,以外的人,我目前不会有想恋爱的想法。商容跟林息都是我很在乎的好朋友,只仅仅如此。"
    向阳又像是带着一点点调侃的情绪,故意意有所指的说,
    "而且我觉得男人吧!既然不放心,让别人照顾自己在意的人,就更应该相信自己会是唯一那个,愿意毫无计较的去对她好的人。否则老天是不会,永远眷顾谁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向阳走之前,还很有义气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难得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爱胡闹的心绪。
    可向阳的话,好像挑动了方逮心中的某根弦。
    是呀!老天是不会永远眷顾谁的,可是神会愿意眷顾他一次嘛?
    他本来还以为,他们是在立冬时道别的。
    她却在冬天还没过去的立春之前,就跟向阳在一起了。
    他隐隐约约的知道,原来自己心中的那股不舒坦的感觉,是在吃醋了。
    吃醋自己是可以被她遗忘,或是被谁取代的。
    原来,人在习惯被偏爱后,就算过往了春秋,还是会伤春悲秋,贪婪着想被当时的季节偏爱。
    方逮想起向阳的解释,难得释怀的微微一笑。
    他回想这个冬季,总有种很疲倦又心乱如麻的感觉,他越是希望让自己的生活,恢复到以前,就代表她对于他的影响就越大。
    那种平淡又暗淡冰冷的繁忙生活,每天规律的上班下班,其实让他有些疲累的,下班时的桌灯照着一本又一本的厚书,一张又一张的纸页。
    有时不经意的看见他在警大的的备课用书时,他会突然的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好像只剩下目标跟数据,却毫无任何希望跟温度。
    他以前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就是日复一日的工作,达成每日每个月的指标,记录自己的手术完成度,预计哪时候可以在完成下一篇的论文,离主治医生还有多久。
    他的人生,好像从来都是如此的规律,硬性的要求自己的。
    可是人是温体动物,尽管能调节自己的体温,可一但曾把心里的阀值温度给提高后,重回寒冷地带的分秒,身体连同心底都会开始的对春天的光亮、温暖、柔软念念不忘。
    就好像,他明知道春天快来了,可是他还困在寒冬里。
    在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时不时的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想起她。
    他也知道女孩比他勇敢,否则他也从来没想过,有谁敢在人前,就无所顾忌的维护他这种人。就连他表妹身为记者,在讨论相关议题时,她也是小心翼翼的,怕一写错什么话或是误判形势,可能工作就没了。
    这是现实问题。
    因此,他向来知道,人想活得好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利己的。
    所以,其实他可以用朋友相处的方式,继续对女孩忽冷忽热的,直到两个人的感情慢慢淡掉,也不在留恋对方,也让女孩慢慢地知道,他们差距太大了,跟他这种人在一起,只会注定无法幸福的。
    可是他误判自己的克制力,甚至误判了女孩对他过度的宽容跟耐心。
    他故意只跟她约图书馆,甚至就坐在她的对面,把约会弄成一对一的课业跟英文指导,每次约会时上午就陪她温书,下午就找本北美初中生会读的各类文学陪她读,有时候还会聊聊文学里面的人物跟背景。
    可能是他心思比较重吧,他觉得这种方式,是最容易了解一个人的所思所想的途径,他也想更了解眼前的女孩。
    也因为了解,所以他很自责自己,为何说话不再缓和一些,甚至还把她弄哭了,让她因情绪起伏太大诱发了哮喘。
    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女孩全心全意的喜欢着他,
    他就肆无忌惮的去消耗她的勇敢跟热诚。
    因为也只有热诚,才能有耐心去宽容,有了勇敢,才有力量去追逐自由。
    所以,她是把自己的温柔跟自由,都寄付予了他。
    他瞬间扭开车子的启动电源的同时,车灯就照亮前路。
    顺着光线,他看着前路却恍然一愣,车前照明是为了让夜里行驶安全。那他一直以来想追求的这些目标,想一次次的攀登上阶级阶梯,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跟别人证明,他可以活的很好,还是坐拥名车豪宅,拥有名利头衔,让所有人都看得起他?承认他的成就?
    难道他追求的这些,不能单纯的要一个真心且温暖的拥抱吗?
    或是把这些目标,作为能永远拥有这个拥抱的条件或是养分?
    所以,刚才看着她一个人就坐在急诊处忍着不哭的样子,他的心完全是软弱了下来。他在想,他还是过去看看她吧,不论是以医生的身份,还是师长、朋友的身份?
    在他的考虑里,好像不敢存在有前男友的这个选项。
    他从医院停车场把车开出来后,就一直忐忑的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顺道的送她一程,在这种时间点,其实是很难有出租车的。
    他就在车里远远地看着,他看见向阳一直跟商容说话,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在聊什么。他都不知道,她的腿已经肿成这样了,她怎还能笑的出来。
    突然,后面有车子提醒他开快些,别在这种地方开时速10公里,他只能从医院门口开出去,又忍不住在医院附近逗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深夜时分的街道乱逛是为了什么。
    终于在附近绕了些路后,他才下定决心的又开回医院,甚至就用壮士断腕的决心,直接停在向阳跟她的面前。
    随着车窗缓缓地落下的打开,那种机械似的滚动声音,听得他有些焦虑,他忐忑到他不理解,自己是因何而紧张的。
    他朝副驾驶座的车窗外探头,眼神的有些尴尬跟慌张,完全出卖了他想保持严肃且沉静的形象,连说起话来有些不流畅的样子,
    "我...送你们一程吧!这时间点,这里现在是打不到车了。"
    商容听见他突然表达善意,她有些惊讶。
    她本来以为方逮已经回家了的,因为她认得方逮的车,就在十分钟前开了出去的,谁知道现下又开了回来,现在还停下说要送他们一程。
    可商容心里潜意识还有些害怕,她害怕会因为太靠近他而让伤口隐隐作疼。
    因此她强颜欢笑的摇头拒绝,"不好,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跟向阳还要赶去接近东区的地方给孟佾庆生,你刚下班应该回家好好休息的。"
    可向阳突然看着商容,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就跟聊天似的,
    "如果这里真的打不到车,你脚伤成这样,也不能再坐我的摩托回去啊,更别说我们还要去东区。我这只有手肘轻微擦伤,刚还是自己骑摩托来的,现在再自己骑回去一次,是没什大不了的。但你的伤都好不容易包扎好了,你也知道我们市区有些路段的路,非常的凹凸不平,骑个摩托就跟戏耍表演的没啥两样,这上下起伏很容又扯伤你的伤口的。到时庆生还没庆完,可能大伙还得陪你来医院,重新包扎。"
    可向阳看商容显然还在犹豫,他便拍拍商容的肩膀,小声的跟她说,
    "方老师其实挺关心你的,但是他看起来好像更怕被你拒绝。站在朋友的立场,我觉得,能好好地道别一场,也是一种疗伤愈合。加油!"
    商容感激的看了向阳一眼,她也知道如果还请向阳用摩托车顺路送她到东区,肯定会给向阳很大的心理负担的,毕竟他们刚发生了交通意外。她在想,估计向阳原本是打算先陪她坐出租车,事后再自己回来骑摩托的。而且,她也不能,真的就在这等到天亮的公交车出现,再回去吧?
    但现在这种情况,她觉得向阳说的也没错,如果利用这次的机会,好好的跟方逮说再见,比起她自己在钻牛角尖,一直在挣扎又拉扯,整个人像被蜘蛛丝缠死的感觉,会更好受。
    她让向阳路上小心后,就对着方逮小声的说了声谢谢,又连忙避开他的眼睛。
    她明显就很紧张忐忑,等会要跟方逮单独的待在一个隐秘空间里,就他们这种关系,等会能说什么呢?还是她再次跟他道谢,刚才的治疗跟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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