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下午。
    商容不知从哪,把泳池度假用的躺椅给搬回家。
    方逮听见玄关有声音,就走出书房看了,他见商容拿重物,便直觉想去帮手,却被商容不留情的一手拍掉。
    "我...只是想帮你。"他跟在后面走,方逮见她额头都流汗了,手腕还挂着包,搬着重物的样子像是有些吃力。他还是忍不住从这重物的后面,一手掌的把这重物给撑提起。
    "医生说你还不能搬重物,放手。"商容一个不想理他的眼神抛了过去。
    方逮没有放手,只是显然怕被挨骂的表情在讨价还价,"我伤快好了,没关系。"
    就从昨天下午开始,商容就一直不跟他说话。
    昨天一整天到今天他这心里都不踏实,连在书房工作都心情不佳,专注度降低。
    他一想起商容对他视而不见,都不理睬他,他心里就好闷,特别不舒服。
    走到浴间外,商容才把这重物的包装拆开,方逮才发现原来这重物是度假用的沙滩大平躺椅。
    她把躺椅搬进去浴间,显然很是满意这大小,毕竟方逮的身高很是高大,她怕一般的平躺椅太小了,他躺着会不舒服。
    商容在浴间查看水龙头的位置,边假想方逮躺着时是不是会比较不会扯痛伤口。
    接着商容拍拍这平躺椅,对着门口的方逮说,"以后,这躺椅就是让你洗头用的。你要不要进来试躺看看?"
    方逮听见有些惊讶,"我...让我洗头用的?这也太舒适了吧?"
    商容点头,像是很肯定自己的聪明机智,"对啊!我突然想起我在美发院洗头时,都是躺着的,这姿势很放松的,还不会弄湿你的伤口,也不会扯痛到你的伤。所以我就特别去买了这沙滩度假躺椅。还不错吧?"
    商容这人从以前就是说风就是雨的,只要有想做的事,态度就会很是积极努力,"既然都摆好了,不然我们直接在躺椅上试试看?"
    "快点嘛!试试。"她着急的催促,笑靥如花。
    方逮不忍心折损了商容的好意,就是有些摸不着头绪的走进浴间,他小心翼翼坐下,就算是躺在这度假躺椅上,身体还是有些紧张的僵直。
    他听到商容打开水龙头,传出如溪水潺流的水声,他原本以为会是那种很凉很凉的冰水,会让他汗毛直竖,就好像人对于不知道的未来会期待跟紧张。
    方逮接着听到商容温柔在他耳边,让他闭眼的声音,他很自然地闭了眼,还嗯哼了一声,滚动的咽部软骨跟嗓音有些低沉的勾人,听在商容的耳里,也有些许的害羞。
    她手指碰触到他的额头,脖子后方,他丰沛的热源传到她的手指时,她的心口有种被熨热的服贴暖意。她的爱人有着好看又高挺的鼻梁,会被人说薄情的嘴唇,不过这么细看之下,商容觉得他的唇一点都不薄啊!只不过是他习惯严肃总喜欢板着脸,才会让人觉得他唇薄无情吧?
    看着他闭着眼,还拘紧的抿着唇的样子,她觉得有些趣味。
    她很高兴,自己也能有照顾爱人的能力。
    商容先把温水淋在手背上,她在试水温,直到温度恰恰好,才把温水淋在正闭眼的男人头发上。
    接近一分钟的冲淋,让他完全不敢张开眼,只是抿紧了唇,时不时的清着因紧张而有些干涸的喉咙。
    因为商容主动说要替他洗头时,他是很不自在的。
    他都这年纪了,从小到大什么事都自己来,从来没有过这种被温柔照顾的体验感。
    他有些轻飘飘放松感跟紧张,这两种复杂的情绪扰的他更是紧绷。
    接着商容压了半下洗发露,提醒道:"别张眼啊!"接着,商容把他的头发给搓起泡泡来,以指腹轻轻的搓揉轻抓,见他不经意的皱起眉,商容以为她太用力了,弄疼他了,又关心地问,"太用力了吗?"
    "嗯..."
    他嗯声时,像是带点飘然之感,明明不痛的,他却忘了商容问了什么,只觉得很舒服,像是微醺般的飘飘然回应,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特别是商容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他不知今时何年何月的睁开眼时,还略带困意,他没看清商容的脸,有点朦胧。可就只听见她的声音,就足够让他面红耳热了,顿时有种爱人在他耳边耳鬓厮磨的温情惬意之感,他好想商容能靠在他胸口抱抱他的。
    "那我轻一些,还疼的话,要说。"
    商容以为她把方逮给弄疼了,因此带着歉意的把力气放轻,就是她疑惑着,她经常去美发的美发师明明告诉她,洗头时只要用指腹去洗,就不会弄伤头皮的,怎么方逮会疼?是她指甲太长了?可是她已经把指甲剪短了啊!
    "嗯..."
    躺在椅上的男人,还是只嗯声,像是除了嗯,就无话可说了。
    商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学艺不精,没有学到帮人洗头的精髓,方逮忍着不舒服的感觉又不敢说。
    "舒服吗?"她揉揉他的太阳穴,按按耳孔外边的地方,在顺着美发师教导她的,压压他的脖子,再接着抓揉他的头发,直到方逮又情不自禁的闭起眼,她才轻轻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凯文跟我说这样帮人洗头加上按摩,会很舒服的。"
    那句舒服吗的软语慰问,瞬间让他的四肢生出了电流就直穿过心脏引起了一阵酥麻感,让他害臊的偷偷把裤子跟下摆给往下拉,怕失态样被商容看见了。
    直到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他才突然睁了开眼,迷眼朦胧的眼珠子本是沉着的,可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时,他才缓缓的转动起了眼珠,像是带着一丝的吃味跟疑问,想问这凯文是谁?
    "舒服。"可他还是只回了句舒服,就抿了抿嘴的移开视线,也没敢乱问那个凯文是谁。
    商容不知道他的猜想,只是开心自己能帮的上忙,"看来如果双子楼要把我给革职了,我还能去美发工作室帮人洗头,倒也不会没工作吧。"
    方逮愣了下,就突然睁开眼,他在想商容是不是很担心她会因为那些照片的事,被双子楼革职吗?
    "怎么了?泡沫沾到眼睛了吗?"商容见方逮睁开眼,却一言不发,严肃的盯看着她,因此赶紧细擦他的额头,把他额边的泡沫给擦了干净,"有好点吗?"
    方逮否认,可是嗓音却有些沉重,"没有,没沾到眼睛。"
    因为他在想,外在的氛围感对商容很是不公平,她只是离婚跟被伤害了,并且选择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可是双子楼觉得她的受害,她的不想噤声会直接影响到双子楼的正伟光形象。
    还有什么事,会比大环境的人都认为面子问题大过于受害者伤口愈合的问题,还更让人生气呢?
    他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这一些对女人的恶意歧视就跟他出生的原罪一样不公平,像是生来就有原罪的。
    温水冲在他的头发上,直到干净了,商容才拿了干净的毛巾先擦他的眼睛,再擦干他的头发,"好了,还请这位先生可以起身了。如果满意的话,还请这位先生在顾客意见单中,给我五星好评噢!"
    他坐起身时,一手压着毛巾给自己的头发擦干,余光看着商容正在整理刚才用过的毛巾,她的衣服被水给喷湿了,湿了一处衣角,瑜伽裤勾勒出她瘦却健康匀称的腿型。
    方逮站起身,主动地把她手上的毛巾给拿过手,"我收拾就好,你去把衣服换了,身体都弄湿了,小心感冒。"
    "不好,你连走路伤口都疼,我拿去丢洗衣机就行。"商容见他连走路都得压住伤口,虽然他的表情很是平静的,但见他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稍微大步一点,他都不敢跨,商容实在不敢让他多做一些家务。
    "我没那么脆弱。我是想要你陪伴我,不是你充满愧疚感的想服侍我。"
    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裂,紧抿着唇的样子,看起来又有些严肃,要是不熟知他的人,只会当他是在发脾气了,可是商容知道,他没有发脾气,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话跟放松罢了。
    "可是,你会受伤也是因为我啊!"商容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愧疚,所以急于抢走他想主动收拾的毛巾。
    就在商容背对着他收拾时,他像是少根筋的直问,"是不是我伤好了,你就不管我了。"
    方逮的黑眼珠直勾勾的盯看着商容的背影跟镜中转而变瞬的表情,他觉得商容肯定还是要紧着他的,否则就不会因为在乎着他而对他生气。
    但商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方逮的声音,会让人感同身受的难受吧。
    她深吸一口气,佯装笑意,"你伤好了,我就不欠你啦!没你那么折磨人的吧,我这辈子可还没这么照顾过谁,照顾人太累了,时间太长可不行。"
    "那...那我可以照顾你啊,我不用你照顾。"方逮着急的脱口而出,头发半干还带了些湿气,手掌上捏皱着的湿毛巾跟他起伏不定又泥泞折磨的情绪很是相似,都是湿湿热热的,有点像是夏天,满头大汗过后的烦燥感。
    他的眼神很诚恳,可又顾及着商容的意愿,他不敢再更直白表达出,他想再度的恳求能被她原谅。他怕自己抓不好分寸感,过分的积极会被商容给讨厌了,所以很是克制分寸。
    可这话说着,让商容沉重的有些喘不过气,就好像她清楚地知道,方逮的每个眼神跟感受都会深深地影响到她,看他受伤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的样子,每次替他换药,看到他身上的可怕的伤口,她都难受到想哭。
    有种,她知道戒不掉对方逮的爱,可是同时也挣扎着还没解开的心结。
    她还没办法说服自己,在没解开心结下就又迷糊的跟他在一起。
    可是难道爱他,就必须得勉强自己去完全的体谅他吗?
    难道这两者,就不能并存?或是择一?
    商容很努力地寻了藉口,这种把话题给引开的粗糙伎俩很是拙劣,但是她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像是磨刀炖肉的不痛快感,"我先去沁心坊帮你拿晚餐吧,早上跟他们订了鲜鱼锅给你当晚餐,鱼对伤口好,听说还是野生的,应该挺美味的。"
    商容离开后,方逮又陷入了灰蒙蒙的困境之中,他连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他都不知道。
    -
    夜晚,商容已经抱着小熊安眠睡熟了。前两天他体温有些高,商容以为他睡在书房没睡好,又舍不得一个人睡觉时开空调,没休息好所以导致体温有些高的。
    商容也知道他什么事都习惯先委屈自己。
    因此,便主动让他过来主卧睡。
    其实他心知肚明,他是这两天忘了吃药兼自己洗头时弄湿伤口,才会有点感染了,他像是怕挨骂还连忙把忘记吃的药包给藏了起来。
    方逮想着他的伤口一天比一天好,就感觉离商容离开他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他就越睡不着。
    他起身出房里,简单的做了下家务,把衣服洗了又烘了,怕吵醒商容也不敢用吸尘器,只敢用扫把慢慢地扫,因为他怕白天商容在家里要工作,还要出门给她买三餐又得替他洗头,还要干这些家务太累人了。
    差不多整理好后,他才又慢慢地走回房,才轻轻的坐到床上,床上陷下的动静好像把商容给吵醒了,她细幽着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公,你回来?"
    方逮愣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才发现商容其实还是睡着的,只不过是如往常般翻身梦呓了,所以他看着商容熟睡的睡颜时,他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就嗯了一声,像是假装如往常般的回应她,"我...回来了。"
    他突然有点心酸,想起白天他们在浴间耳鬓厮磨的温度,他又忍不住的想俯身靠近,想如往日那般亲吻她。
    可他的吻却停在半空中犹豫不决。
    商容是做了梦,可他是清醒的,他如果趁商容梦时亲她,那他不就是趁人之危吗?
    他想,商容连拥抱他都不愿意,怎么会愿意跟他有更亲密的接触。他的手指停在被角,只敢温柔的替她盖好被单,才缓慢尽量不拉扯到伤口的侧身躺下。
    明明就躺在同一张床上,他不自觉地有些出汗,空调还是适宜的23度,可他的体温却有些上升,他不自觉地单手磨蹭自己的手指,像是焦虑的想甩掉累积在血液中澎湃的热度,只能用尽力气的,才能去克制住那颗蠢蠢欲动想亲近她的心。
    如果商容愿意回来,就像是如朋友一般相处,那他也就很心满意足了。
    可是,他比谁都知道只要他的伤好了,她肯定不会想留下来,是他太自以为是,仗着商容先喜欢上他,且总是对他毫无保留的坦诚爱意,所以就以为她的心会永远对他是热的。
    他好想再好好地拥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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