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以手挡书:“你干什么!!”见她只管乱打,火气窜上头也不再客气,转手就把她搡到地上。
    这一摔,正被出来的老宫泽一行人看见。
    舅舅看她被欺负,第一个冲过来,宫泽清和也拦他不住。
    她被彩杉和户傅扶着站起身,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巴掌,整个胳膊甩过去。
    这就是泄彩杉受辱的私愤了。
    副官富贵出身,心高气傲,少受折辱。今日被她一介女流当众辱打,三番两次激怒下气急败坏,双目喷火,不顾众人眼光就要打还她。
    手还没伸出去,舅舅已经从背后锁住他喉,“你敢欺负西西?”
    对准脸就是硬拳头下去。
    一拳一拳,拳拳到位。刮起的风甚至能吹起千西的额发。
    惨叫声传来。
    这下不止户傅,连她也看呆了。
    打了三下,宫泽广义几个上来蛮力拉住,推他到后边坐着,不让他再动手。
    老宫泽:“西西啊,怎么回事?他做什么了你要打他?”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管家只来报告,说三小姐在打人。
    最初听她哭喊着的那新来的侍女愤愤不平,“他先对三小姐耍流氓!三小姐才打他的。”
    副官脸上挂彩,又痛又急,差点气成猪肝色,“我没有!”怒目千西,“你为何要这样冤枉我!”
    “哪有女孩子会拿自己的清白诋毁?我都看见了,不然为何我也打你?”  彩杉冷着脸。
    千西坐到沙发上,抹了两把泪水,委屈地点了点头,很是无辜可怜。
    看着疾风般凌乱,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后者在这个危急关头,很是大跌眼镜:“西西啊,你是不是误会人家了?”她知道副官只喜欢缠着彩杉,何时给过西西半点殷勤颜色。
    千西差点要跳戏,连忙很委屈地说,“妈妈,我可是你亲女儿啊。”
    于是宫泽清和立马闭了嘴。
    老宫泽坐到孙女身边,看了眼不知所措,还在傻站着的副官。
    “西西,跟爷爷说,怎么了?”
    “也跟伯伯说说,他怎么欺负你了?”副官要对上司叫冤枉,被宫泽广叽严厉喝止。
    她红着眼圈,“我原本和彩杉一块坐着,他来找彩杉搭讪,彩杉没理他,他就找我说话,问我看得什么书,把手伸到我袖子里——”说着左手伸进和服,摸了把自己的小臂。
    副官脸上千变万化,听她单凭一张嘴,颠倒黑白、无中生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两人算计了。
    他怒视彩杉,彩杉只管不理。
    “我躲开他,他还来搂我,彩杉看不过去,便打了他一巴掌,我也把他推开。”
    千西被家人包围,一干等人也看不准她是什么情况。
    藤原信岩转而看了看地板上的书。
    正是那本才淋了雨的《黎明之前》,此刻又被扔弃在地板,硬皮破损,书页中飞出一两张残纸。
    看来此书,乃担当重用者。
    “他肯定以为我即使被捉弄,也不敢说出去一个字,公然对我上下其手……爷爷,你把他赶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他!”
    她最后几句,故意把嗓音加大,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好教副官颜面尽失,毫无退路。
    藤原教野一行人已经在后呆了良久,听到这长篇大论为止,那是已经太够了。
    眼下既是家务事,不便再掺和,不待老宫泽从中抽身,纷纷跟管家告辞。其余宾客也都被管家回了礼物,好生送走。
    厅内,一时只剩下宫泽广叽和老宫泽这些最亲近的。
    副官则成了众矢之的。
    他受着这一大家子目光的杀伤,也只能蠕动嘴唇,苍白地辩出一句,“事情真的不是这样的……”
    见无人信他,只能愤然遁走。
    直到宫泽广叽过来安慰,让彩杉带她上去休息,“委屈西西了,伯伯明天就把他换掉,再不会用他。”
    这场闹剧才算正式收场。
    一进房间,彩杉头闷在在被子里打滚  ,连被子都要盖不住她的笑声了。
    这下子扬眉吐气,别提多爽快了,“我报答你,说吧,想要什么。”
    “哼,把戒指还我。”
    藤原信岩一行人,上了车直奔家去。
    藤原教野在车上脱下外套,又解了衬衫的扣子,呼出一口浑浊的酒气。
    “你和宫泽家的三小姐很熟?我看下雨时,她和你待在门口。”他闭起眼假寐,出声去问坐在一旁的藤原信岩。
    藤原信岩倒没脱外套,只解开了一颗立领的金属搭扣,手搭在窗外抽烟。
    吐出灰白色的烟圈,烟丝中浮现的是那抹俏皮的紫色。布料上印染出很华丽的郁金香花海,穿在她身上,有种沉浮的生命力。
    虽有些莫名欣赏的情愫,语气还是平平:“见过几次罢了,她活泼好谈,因此便多聊几句。”
    藤原信岩优秀是自然,仰慕者不在少数。
    但有些过于洁身自好耽于事业了,身边鲜少有女人,快三十了还是孑然一身,也不见和哪个女孩子走得亲近些。
    藤原教野对他和宫泽家女,内心急于撮合,认为若能成功,肯定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美事。
    但想起方才千西闹出的事故,藤原教野又十分不认可:“却不是个乖顺的。”
    “还是二小姐更好,宫泽家养出来的,脾气骄纵点也正常,虽然不是个贤内助的料,看上去也还大方得体。”
    他的语气像品评茶叶,或者一个摆件那样,把两个姑娘拿在手里把玩一番,选自己不喜欢的放回去,再把自己喜欢的带走。
    藤原信岩心下排斥他这样,语气冷淡几分:“大伯,侄子暂无此意,可先问问桥兄。”
    他听出藤原信岩对婚嫁之事的冷漠,“太郎啊,你三十了。你父亲管不住你,但这事不能再拖下去!这段日子,我让伯母给你介绍些良家女子相见。”
    “军中事务繁忙,我怕是脱不开身。”
    还是推脱,他实在想不通,“结婚到了你这里,怎么就这么难?娶妻生子,诞下继承人,难道不是你的首要责任!”
    这孩子,怕是在德国捡到什么西方不好的东西吃了,学西方人那套腐朽主义。
    藤原教野声鸿如钟,“听我的,你且试试看。等安排好你这个大哥,我再安排桥!就这么定了!”
    先入为主的作风,充分体现出军人式的强硬和霸道。
    他听完脸上扬起淡笑,“我不去,您也不能硬押着我。”这态度到叫藤原教野有点捉摸不透。
    藤原教野彻底懒得假寐了,自己儿子指望不上光宗耀祖,只好指望他,“那你到底想如何!结个婚有什么好顾虑的?”他唾沫横飞,双目如炬。
    藤原信岩用抽完一根烟的时间思考。
    车子快速移动,他隔空抛出,烟头精准落入路边的消防石缸。
    他靠上椅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大伯既如此说,那就试试吧。”
    这便是妥协了。
    千西晚上回自己卧房睡,敲门的是宫泽清和,她开门见山:“你爸爸才说你没演技呢,转眼唱一出好戏。他上下其手的怕不是你,是彩杉吧。”
    清和写书观察生活,久了就能慧眼识人,那小子莽撞,却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纨绔。
    “反正是谁都一样,都其心可诛。”千西嘟囔。
    清和有些无奈,“你该和我提前商量,今日是你爷爷寿宴,你非得如此大闹一场,惹得大家不欢而散?”
    她答:“只有彻底闹大了、闹开了,他再无法钻空子接近彩杉。”
    清和讽刺她:“那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呢,不惜赔上自己,也要把人家名声搞臭。就不怕他报复你?”
    “彩杉就是怕,才会被纠缠不休,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怎么读了几年书,愈发偏见了?你才见过他几面?别轻易给人下结论。”  清和摇摇头,严肃起面孔:“你在外总有独处时,他若真怀恨在心,找人给你下黑手、暗算你,把你今日说的假话,都给变成真的,你以为你逃得掉?”
    千西听了,这才有点后怕,底气不足道:“可不如此,他只会没完没了。他对彩杉做过很过分的事,我和彩杉,都无法再忍受下去。”
    “……你知道他会对女孩子过分?那你还敢如此?狗急了还跳墙呢,人坏起来更没底线。虽说名义上是他先轻薄我们家姑娘,但我们也打伤了人,你舅舅下手可不轻。”
    说到最后,她瞪了女儿一眼,“你爸还得去给他们家里赔礼道歉……自己的错误让别人给你承担,这不是幼稚是什么?你惯会给人下套,彩杉大你两岁,也被你勾着一起胡闹。”
    千西觉得,还真是句句属实。
    说得对。
    见她已经耷拉着个脑袋不说话,清和也没了脾气,“认不认错?”
    “……我错了,妈妈。”她连忙讨饶。
    “下不为例吧。”她很快心软,摸摸女儿黑绒绒的发顶,“明天跟我回家住,那人很快会被调出东京去。我跟你舅舅说,派两个社里的浪人跟着,一下班就给我老老实实回家,这阵子你也别在外面乱跑,尤其是晚上。”
    “知道了。”
    .....
    不过又是一日寻常的操练。
    士兵两个一组,半跪在装甲前,在队长的指示下上弹药,朝准远处发射炮弹,轰隆几声,林中飞散出一片白茫茫、乌鸦鸦的惊鸟。
    藤原信岩嘴里咬住烟尾,在帐篷下看地图。
    扬起的沙土洒到地图纸上,他抬手拂去。而后走几步坐到帐篷里头的办公桌上去,在日记簿上写字画图,又在固定的格纸上誊抄好。
    下属进来提醒时,他已在桌前坐了两个小时,“大队长,小森队长和谷队长、青木队长到。”
    他抬起头望着外头,外面变得安静,操练结束了。之前吩咐过,操练一结束就把三个队长叫过来开会。
    放下钢笔揉了揉胳膊,“让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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