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鸭上架
    彩杉脸上气的通红,甩手要去找爸妈说理。
    宫泽广叽此前笑嘻嘻的,早不知道跑外面哪里躲去了,只有宫泽夫人留在前厅招呼客人。她看见彩杉冲来的脸色,知道她明白过来,按住她的手轻声嘱咐:“今晚可要好好的,不能惹事。”
    彩杉欲哭无泪,悲愤交加:“你们两个合伙骗我?”
    二太太也是不得已为之。
    彩杉已经二十二岁,嘴里却天天喊着单身主义,扬言一辈子都不结婚。他们夫妻两个愁得半死,怕女儿要熬成老姑娘那就真嫁不出去了。
    两老从没拦着她谈恋爱,她也没能带个男人回来,只好给她相亲,可她哪里能服从?
    也只有先斩后奏这个法子,才能把她留住。
    彩杉欲要甩开手,二太太一直抓着,瞧她排斥不高兴,只得叹了口气,委屈道:“坐在一起聊聊天,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又不是强迫你。”她悲从中来,本就柔柔弱弱的人还啜泣了几下,泫然欲泪。
    “你爷爷也吩咐了好几回了,给你相看相看人家。都是我和你爸爸顶着这压力,叫你心无旁骛念书到毕业,不然你以为日日能这么轻松快活?”
    彩杉愣愣看她生些许白丝的头发,觉得不忍心。
    火气灭掉大半。
    见她软化,乘胜追击地哀求道:“我这个请求很过分吗?你现在要跑,我们家面子都要丢尽了。”
    千西陪着彩杉苦练舞剧一下午,在楼下墙角听到了对话。确定这就是彩杉的相亲宴会了,转身就上楼拿书包和手袋要跑。
    因她们姐妹两个玩的要好,这种宴会也次次默认要赖着对方说话讲八卦,时间就过得快,能消遣掉其中无聊,因此千西不加思索就照常留下来吃晚饭。
    宫泽夫妻两个,估计是怕彩杉察觉到异常,要发脾气不干,所以没表现出任何她在这里会不方便的意思。
    既是彩杉相亲,她不该继续呆在这,蹑手蹑脚地下楼。
    刚开始,她和彩杉趴在书房窗台看外来的宾客,发现不对劲儿时,她还爆发过笑声,取笑彩杉被亲生爸妈唬算。
    眼下开始同情起彩杉进退维谷、骑虎难下的境遇。
    之前也打定独身的浩小姐,转眼就和满洲皇帝的弟弟傅杰成婚搬去关东,且她们还给嵯峨氏写过信,却是再无下文。
    也不知道彩杉的独身主义,成为儿童学家的理想还能不能实现?
    唉。她忽感悲从中来。
    边想边要出去大门了,谁知彩杉眼尖,连忙给她拖了回来,斥责她同享乐不能共患难。
    千西活泼也赖皮,赶紧讨饶:“好姐姐你放过我,让我回家。今天是你找对象,我在多尴尬。”
    二太太也叫她别胡闹,“又不是见不到了,差这一会儿吗?”
    可是彩杉十分不安,她从没单独应付这种局面,拉着脸道:“你尴尬.....我也尴尬。”她对二太太要求:“要我和他们吃饭也行,得让西西陪着我,不然我害怕。”
    千西脑子嗡嗡嗡的,连连扭头:“这哪行呢?不合适不合适。”说着又要溜,还是被彩杉拦着。
    彩杉瞪她,她也瞪彩杉,两人就差要扭打在一起。
    穿在彩杉身上那华丽的衣衫都因为用力有了一条条褶皱,二太太看得头痛。
    这样公然拉拉扯扯,多不成体统?
    她最怕彩杉失了礼数。心下烦乱又着急,怕还有没来的名流贵族进门,要是看见彩杉这疯癫模样该如何是好!
    只好赶紧应承下来:“好好好,西西你陪着你姐,一起进去吧,不要再闹了!”
    彩杉收敛了力气,问弄疼她没有,千西看彩杉鬓发都散乱了,暂且不逃,很是无语,“干嘛呀?非这么固执?”
    “我被迫予相亲,难道不怪你?”
    千西叫道:“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出的主意。”
    彩杉在她脸上掐了她一把:“要不是爷爷提问你,你一个劲儿怂恿他们先安排安排我,说什么我先嫁你就立马嫁,我能这么快就受害?”
    好像,还真是有这么一会儿事,千西“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宫泽夫人也赶紧帮着两人整理好头发和衣衫,接了千西的手袋书包,一人一手推她们进去,“快去吧,去吧。”
    那架势,好像是让她们奔赴火刑场。
    不说彩杉,连千西都登时紧张了起来。
    步入那批男子聚集的客厅,十几双眼睛登时齐刷刷地看过来,千西心下忿闷:“你欠我一个人情。”她嘀咕。
    一屋子来贺寿的男人大多陌生,十七八人挨个祝彩杉生日快乐。
    等杉伯爵竟然也在。
    彩杉的性格可以说是爱憎分明,在没有讨厌你之前,那就是社交名媛,话题不断好声好气的,表情也兴致勃勃。
    都是首次接触,好感与坏感的秤砣左右持平,彩杉扬起微笑,应付着和这些男子聊天,其中不包括等杉伯爵。
    上一回两人打过照面,就在几天前的一个太太的麻将桌上。
    彩杉看穿了他的把戏。
    当时的冷言冷语像一盆狗血,等杉伯爵还没献媚几句,已经被她挫刺得又冷又痛,直泼了个狗血淋头,脸上狼狈。这次一看见彩杉那张妆容冷艳的脸便条件反射,要躲她远远的。
    他来是为三小姐,打听到这两姐妹常常一块出没。
    果然,这次三小姐也在。
    看她喜笑晏晏的和周围人讲话,比较天真面善,心中跃跃欲试。
    且说彩杉一直被逢迎,逢到藤原信岩来祝寿时,彩杉神色诧异,他脸上的神情,细究也有些无奈,这下三人都少不得尴尬。
    尤其是陪坐在一边的千西,不知道他为何也来了,只能对着他呵呵得干笑,也不能解释自己今天不是来相亲的。
    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
    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坐如针毡,彩杉发现她屁股扭来扭去,轻轻掐她腰上的肉武力威胁,避着外人对她咬牙切齿。
    “这才多久就坐不住了?你敢给我逃跑试试?”
    自作孽不可活啊,千西在心里哀鸣。
    好容易熬到正式开饭前的空档,户傅赶来救场,说母亲交代三小姐上去换装。千西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扔下一句“我去换衣服”就跑。
    彩杉不能离席,只得继续枯坐,眼睁睁看大一小一不管自己如何大呼小叫,还是一溜烟儿跑了。
    今日微风,十月的天气很凉爽。
    藤原信言和宫泽广叽的两个年轻下属谈完一轮,内心觉得无聊。瞧宫泽广叽的别墅外丛林茂密,树木高大繁盛郁郁葱葱,风景不错,便点起根香烟随意逛逛。
    被瀑布的流动声吸引,朝树丛前望去,林子后还有一片半大的人工湖,瀑布就在那里。想着去散散心,脚步悠闲地踩在鹅软石铺就的路上,一地的枯枝落叶也被他的高筒靴踩碎。
    竹叶和灌木生长蛮横,他以手挡开。
    走到一半忽听闻幼童和大人笑语,止住脚步。
    “小女孩奶音浓重,咿咿呀呀。
    他觉得不合时宜,便要返回,却听见声音是自己所熟悉的。
    “你到底在画什么?”千西问。
    回答的人是户傅:“她乱讲.....淳安别捣乱,去和若紫玩小鸟儿。”
    他听一阵儿,打算回去了。
    没成想那孩子拿着鸟笼子刺溜儿窜出来,也不看路,小身子撞到他大腿。
    若紫在后边笑着追,看见她撞到人,哎呀一声赶过来。
    腿上全是肌肉,硬邦邦的。
    六七岁的女孩子撞痛了就要哭,藤原信言熟练地叉住孩子两只胳膊的腋下,把她抱起来交还给若紫。
    若紫低着头不敢直视,用孩子挡住自己。
    观察他一根烟夹在手里吸了一半,捡起地上的鸟笼,瞧了瞧笼子里惊慌扑棱的那只雪白宠雀:“它有些受惊,回头用暗罩子罩上吧。”
    若紫半是羞涩半是感激,“是,长官。”
    他见她抱着孩子腾不出手,帮她提着鸟笼走到林子后。户傅和千西都还在湖边等着。
    藤原信言手里拿着烟和鸟笼,踏着碎叶乱枝闲雅走来时,在场两人皆是一愣。
    他把鸟笼挂在枝上,灭了烟,站在树下笑说:“我闲来无事逛逛,走来了林子里头。”看见千西在当户傅的美术模特,点了下军帽问候:“宫泽小姐怎得躲到这里来偷闲了?”
    原来换好衣服后时间还早,她实在不想回去继续煎熬,想法子在外打发时光,户傅便提议只要她肯再当一回模特,今晚就帮她抵挡彩杉的淫威,两人一拍即合。
    她很不好意思,连忙作势苦笑:“不是我要相亲,是彩杉,我是被彩杉逼的。”坐在原地看了看他,又问,“藤原少佐今日怎得也来,难不成......”
    他咳嗽两声,走到户傅身边看户傅画画。看清画板后就笑了,笑得很古怪,似乎忍得辛苦。
    若紫哄好了孩子,行了个礼带着孩子和鸟笼离开,剩下他们二人。
    千西瞧他那表情和户傅抓耳挠腮的模样,暗叫不好,再次问:“户傅,你到底画了什么?”耐不住性子要自己来看,“是不是又把我画丑了?”
    “别别别,你别动!”
    藤原信言笑得更欢畅,“宫泽小姐的裙子很特别。”这一句有冷却剂的作用,她被转移了注意力,抬起的屁股放下,又乖乖坐好。
    要出席晚宴,裤子总不礼貌,她换了套行头。
    原本轻便的学生装束变成了轻纱曳地的淑女绸裙,裙子腰线开在胸下,贴身里料是糯粉色的丝绸,外面笼统罩了一层薄纱。
    薄纱前端开叉,尾部曳地,顺着她坐着的高背椅子拖在地下,金线花鸟纹绣在其中,比湖水更加波光粼粼,华美无匹。
    他觉得这西式裙样很熟悉,应该在哪里见过。于是脑子里搜刮起过去的记忆。
    “是帝政裙。”不到几秒,他想起来了,“帝政风格,拿破仑时代的古典主义。”
    听到这言简意赅的措辞,千西简直是耳朵一亮,觉得这厮非常识货。
    自两家交往后,户傅也认识过藤原信岩,他因为自己学艺不精被人看去,眼下已经整个恼了,想赶紧把这人赶走。
    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今日明明是我姐姐的相亲宴,叔叔总围着我三姐姐转做什么?难不成喜欢我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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