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依旧未有缺痕,房间里燃起了灯火,明天就是礼拜一,是送千西回去的最迟日子。
    笔锋几顿,他凝眉垂手,在信纸上写遗书,才起了个开头,千西敲响了隔门,“阿信?”
    一个激灵,他迅速将纸笔收进屉中,随口应到,“嗯?进来吧。”
    刚转身,却愣住了,千西今日不同凡响,换了身鲜红的和服,是台湾那身。
    他自己说过,好像很青睐她身上的红色,总之每次做爱,他都对红色特别兴奋,千西猜想,大概是那晚落水她穿的是红色有关系?
    他们的缘分,还真就是从落水开始的。
    这件衣服是她来前特地放进行李箱的,“怀念吗?现在都看不到我穿和服了,是不是?”两手扒在门边,冲他笑笑,光脚踩了进来,将门合上,跳过来蹦到桌前的他腿上。
    鲜艳的腰带猩红刺目,似火烈鸟般剧烈灼烧着他的眼睛。藤原道,“喜欢。”
    两人都洗过澡了,身上有同样的香皂味儿。
    她覆在他耳边道,“我们做吧?”边说,边将腰带的边角递给他,负手等他解开。
    藤原抓住那根衣角布料,摩挲。缓缓收紧手指,眼神黏在她身上,往下寻索千西的躯体,脚趾白嫩,红白的嫩色被他的灰色睡袍衬托地越发的脆弱娇美。
    眼角低垂,半磕着眼。
    她不知道藤原写遗书时的顿笔,他对她,对尘世,的确是割舍不下了。想要活,却也只鞥提前写好遗书。
    最终端正跪坐在她脚边,右手抓着她的系带。
    他一直低着头,那么谦卑,而后伸手把它拉过来,很虔诚地在腰带上,印上一个吻。
    放下腰带,将这不舍的源头搂进来,两人交颈,鼻尖缠着幽幽体香,一截嫩白乳滑的侧颈和他的相贴,两只手穿过她的腰间布料向上,按住她突出的蝴蝶骨。
    错眼,只能看见他的青色头皮,唤:“……阿信?”
    “我在。”
    藤原展现出的孤寂和脆弱让千西有些无措,她想要守护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自己,心脏变得砰砰砰地跳动,转而也搂住他的肩。
    被他牢牢锁在身前依偎了一会儿,她再也忍不住了,转头,去捧住他的脸一探究竟:“你?”
    藤原信岩的眼底,有血丝和透明赤忱的泪水,在台湾的这件衣服,再度激起了他所有的记忆。愧疚,自责,懊恼,和熟悉的爱意,复杂地交汇在一起,放大在这张沉默的面孔
    “怎么难过了?别难过,我懂,我懂。”
    她懂他半生的克制,委屈,和纠结,于是就此吻住了他,藤原也很快回应。语言不能表达的,交给身体诉说。
    就像她此时非常渴望,和他轰轰烈烈,酣畅淋漓的做爱,让自己痛让自己哭,吻完,像只小猫挠住他的脖颈,对着他轻红的耳朵轻呼:“你干脆把我撕碎好了。”
    以前他在床第和她交媾,总是极尽温柔的。几乎不愿意她有一点点受苦,她不是不喜欢。
    “我想和你,致死之欢。”
    “……”藤原信岩的脸上光线跳动,忽明忽灭,他的神情也变得模糊,很不稳定,但能确定的是,他眼里的倒影都是她。好似被一层光影促成的空间罩着,除了她和自己,什么东西都进不来。
    伴随着一股喷涌而出的激烈情愫,深吸一口气,已经手伸到膝盖,一把将她腾空抱起,低头和她接吻。
    她还是如当年那般娇小玲珑,在他怀里缩成一团,正如那年落水被他救下,一抹湿润的红艳,妖冶清纯至极的矛盾,成为他两年来,深夜梦境里一抹魂牵梦绕、挥之不去的魅影。
    接吻的水声潺潺,两人急迫地舌吻深喉,期间他的手隔着布料转而捏住她的臀,将她转个面往上一带,得以让她两条腿岔开勾住他的腰。
    他离开她的嘴唇,仰头,露出喉结和立领:“脱吧。”
    千西手指颤抖,赶紧把他睡袍内的衬衫扣子一粒一粒解开,把衬衫底从腰带里扯出来。
    脱衣服的过程他还带着她转圈圈。
    她喘着气儿:“我不是小姑娘啦。”
    衣服落地,他上身赤裸,低头轻咬了口她脖子,“就是。”又去咬右边的一口,正中血管,有点疼。她也不躲,特别大方地贡献着自己。
    日式浴衣的构造经不起折腾,早已经开了,滑落出肩膀吊到细瘦的胳膊,展露肩头和锁骨,再往下的叁角领处有欲说还羞的深色乳沟,大敞的衣服凌乱放出半个蜜桃乳。
    在烛火中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灯火给她白腻腻的肌肤镀上一层蜡染的光泽,性感外更增添一丝神圣与禁忌。
    他的手里揣着一个绝色的宝贝。
    视觉的刺激,充分挑起他的感官和性欲,藤原信岩的下身早已抬头,他缓了缓下腹充血的压力,和她头抵着头,哑哑地跟她说:“我说了,你可以一直做我的姑娘。”
    她想听他呻吟。双手捧住他的脖子,歪头咬住了那不断滚动的喉结。
    敏感处温热的触感另他虎躯一震,闷哼一声,又硬了不少。
    两人暂时分开,都急切切的。
    藤原信岩去拆开底裤,他连带最后遮羞布一同扔在地垫,浑身赤裸。
    千西的浴服被解开了,腰带便自己流泻至小臂腿边,给寡淡的灰蓝色棉被铺上一层艳色。
    比之在台湾,她更好似一只妖精,白而娇媚,勾人心魄。藤原趴上床来,她伸手迎接他靠过来的脸。
    藤原信岩用吻,慢慢将她从那片红色中剥离出来,她的四肢全部缠上他,被他紧紧抱住。
    藤原信岩早的下半身此时又硬又热的像块烙铁,不断磨蹭着她的腹下,和腿间的花心擦过时,酸酸麻麻,引来她轻微的呻吟。
    舌吻不太够,藤原信岩又喘着气去咬她的脖颈和锁骨,再往下埋头在她的胸乳,轮流缠着那两颗红珠裹吮。
    “嗯……”她难耐地往下看他的动作,被他上来轻柔地吻了吻鼻尖,鼻腔里全是属于他的味道,她看见他脸上小小的汗珠,嗅了一口,一只腿下意识挂上他的腰蹭来蹭去。
    她揽住他的脖子,气息不稳地点点头,喘息道:“等做完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让她把另外一条腿也打开,捏住她的脚踝,笑的有些自得:“完了再说,还早。”
    两条细腿被分得开开的,露出预备接纳的花心,花心湿润,他上去大肆舔弄了几番,弄得千西只能咬着被角压住能传出房门的叫声。
    除了进去时比较温柔,接下来便是大开大合地猛然肏干。他展露出属于他性格中的占有欲,真的是时隔多年了。
    身体如拨浪鼓上下翻飞,心脏被顶到的痛越深,快乐便越甚。
    藤原信岩是个骨子里传统的男人,他谨言慎行,感情上表达一直内敛而克制,他们热恋的时候,在她的引导下,他也能说出很多世纪情话,也学着她那般浪俗大胆,在床上说些让她面红耳赤的话语。
    当然这一面只有她能看见。
    “你是谁的?”
    她和他玩起多年前小情趣小暗号来,“我是你的。”
    “那当然,你永远是我的。”
    这一晚堪称疯狂。
    一夜两次是他们之前的惯例。
    但两人做到昏天黑地,脑袋不清醒,身体私密处还在连接着,做最原始最赤裸的律动,数不清,只知道好久。
    高潮,呻吟,戴套,摘套,做了停,停了做,探讨了之前没有尝试过的各方位的姿势体位,灵肉合一,颠鸾倒凤到天明。
    -实不相瞒有点放飞了,都说了这个是甜文嘛。
    大结局中:生的别离
    还未到天明渡白时。
    藤原点燃一盏煤油烛火,搁在之前写遗书的桌上,让千西穿好衣服。她才刚穿好跪坐在褥上,藤原便蹭过来侧身一趟。
    前几日总这样来给他掏耳朵,如今也这般将头枕在她腿上,大概是男人的撒娇和依恋方式。
    千西顺了几把他的发喳,短短的,有点扎,手感跟胡子差不多。藤原袖手,闭起眼,跟她一起对窗,等着外头天亮。
    弯下腰,脸贴着他的半边侧脸,轻声,“你跟我一块走吧。离开这里。”那截脖子天鹅般纤长白腻,交领外,脖颈上还有激烈欢好中留下的红印。
    “......”他于这话后,睁开眼,缓缓翻了个身,面向她,千西明媚的面容上映衬着跳跃的烛光,十分美丽妖娆,他皱起眉头,似在探究这话的性质。
    “你妈妈也是同意的。”千西将眉间紧皱的川宇用指尖点去,认真复述,“跟我走吧。”
    他叹气,起了身,与她相坐,“你是要我当逃兵。”
    “什么是逃兵?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只是想利用你到最后一刻,可你为这个国家做的还不够多吗?”
    “我不是独女,也不是妈妈的第一个孩子,在我出生以前,我曾有个哥哥,但他在四岁时候夭折了。”千西看着他,一字一句,“因为身子太小了,烧掉以后连骨灰都没剩下,这世上没有一点我哥的痕迹。”
    他垂下头,被她捧起,“生命不息才是意义追溯的根本,创造历史的的并非尸体,都是想要拼命活下去的人,你看着我——”“只看着我,别去想那些责任,军队的,”他的眼神躲避几番,最后停留在她面上。
    “政府抛弃了你,根本不值得你再去拼命,为了我,为了你的家人,跟我走吧。”
    他的神色有些流转颠沛,不是因为她要他逃命,而是,他自觉自己一次,又一次得辜负了她的期望。无论哪一次,他都做不到满口自如地答应她。
    千西使出了杀手锏,“你在十八岁那年,救过一个骑自行车落水的小女孩,对吧?”
    “那个小女孩,就是我。那个报纸上刊登的,你不是撇过一眼吗,你忘记了我,十年后,在吉原你又再次救了落水的我。”
    此话一出,他不免震慑。
    再次的,千西说,“我们到国外去,你可以帮助日共,战争就要结束了,天马上就要亮了。”
    “跟我走,好吗?”
    她的眼里亮晶晶的,是忍住的泪花,柔情之后,情深意切,溢满恳求和诱哄。
    他真的幻想过与她骑着马,奔跑在瑞士那片草地上的情景,自由的小鹤丸,没有战火的广阔的绿地,幸福的叁口之家。
    他是真的动摇了。
    送死毫无意义,活着却有无限希望。
    千西再说,“如果你不肯走,我也不走。”她可不是开玩笑,“我说过了,要陪你走完这条路的。”
    他起身,避开,“别犯傻了!”
    千西拦住,仰起头,坚定而有力的,“我说到做到!”
    天亮了,日出升起,日光横贯在二人之间,逼视流逝的时刻里,藤原最终服了软,“好。”
    ......
    一夜无眠的何止是他们二人,待二人出来时,美惠子就抱着小鹤丸从饭厅赶过来。
    千西对她点点头,美惠子喜极而泣,松了口气,心中宽慰无比。藤原没说什么,接过越发胖了的鹤丸,“先去吃早饭。”
    阿姐随后得知,虽然有些意外,但基本也是接受的,“什么时候走呢?这件事得神不知鬼不觉,”阿姐忐忑得很,宪兵太厉害了,时常打压叛徒,多少人去了大牢再也没回来。
    千西接话,“明天上午九点零叁开船,我提前多买了一张船票。”
    阿姐点点头,算道,“从这里开车要四个多小时啊,要不,今晚你,”阿姐斟酌着,“你今天就和——”
    藤原说,“我得先安排好你们,还要见一下大岛,送完她我还会回来。我们说好了,”他看向千西,陈述,“到港口会面,然后一起上船。”
    千西颔首,“嗯!”
    等二人走了,阿姐还是觉得不真实,对母亲怪道,“太郎真的会跟她走吗?这不像是太郎会做的。千西小姐是如何劝动的呢?”
    美惠子淡笑,“我也不知道,千西很厉害啊,你忘了之前太郎在哈尔滨?”
    孩子要阿姐带着回去院里玩儿,调戏声传出,美惠子的淡笑隐去,却有一丝忧愁。
    真的走倒也好了,怕就怕这是他的权宜之计,是他的障眼法。待他一回来,定要好好问一问,哪句话是真,哪个字是假。
    广义同美惠子一样,十分好奇,“他答应了跟你走?”
    千西点头,“亲口应允的。”
    广义不信,“那你信吗?”
    千西这次信。
    “他做不到的事,从没对我应允过,他,应该不会骗我。”如果他敢骗她,她会恨他的,真的会恨的。
    .....
    千西的车马上就要开到港口通行处,生怕他不来了,怎会不来了,他答应的,远远地看见升腾的蒸气冲天。
    伟岸的巨轮身躯停在浩浩荡荡的大洋上,即将通往瑞士。行人乱麻上下运作,正如千西的情绪。
    她甫一被接下车,四处张望,大喜,藤原在向她招手,她对广义道,“你看他来了,他不会骗我!”
    迅跑几步,藤原张开双臂将她身子接住。
    广义提着父女两人的行李,有些吃力,经过时,发现他没有带行李,身后不远处停着两个人,于是问,“你的行李呢?”
    千西听闻,从他怀里出来,张望,“对啊,你的行李呢?”
    他温笑,而后摇摇头。
    千西表情一滞。
    “可,可你明明答应了我的……”
    “我骗了你。”
    他的确是堵上之前全部的信任,来骗她这一次。
    “忠君百年,信志长久。”他念,“这是我父亲自我十岁那年传刀所言。藤原自祖上便没有出过一个逃兵。到我这里,也不可以。”
    千西内心震颤,木头般呆愣原地。一时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她或许早有预感,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他爱着她,爱愈深,弃愈痛。
    她的眼眶泛红,他的又何尝不是。
    藤原信岩让自己把汹涌的眼泪逼回去,“日本亡了,多少小鹤丸就没了故乡,你也没有家能回了。我上战场,不再为国、为君而战,而是为后代,为子民!我要守护这片故乡,给你们留条后路。”说罢,他还扬起一个酸涩不已地笑容。
    听他把话逐字逐句说完,她绞痛的心,猛然一紧,脑中一片争鸣的空茫。点点冰晶划过她苍白的面容,随港口的风冷然化在繁闹萧条的空气里,烟消云散。
    “你不能丢下我……”
    她仓皇失措地抓住他一只手,“船要开了。”他摇头。
    广义将将来拉她,千西不肯,
    她反抗得撕心裂肺。
    藤原早想到这局面,挥挥手,那身后的两人上前,帮着广义把她往船舱上拖。“晚上切记不能吃太多。”他静静看着这一切,任由他们被分开,苦笑道,“遇上风浪会吐的。”
    广义茫然,“这.....”
    “别担心,他们是我的人。也要去瑞士,一道吧,路上有什么需求,可以跟他们提。”
    千西大声吼——我不走!我不走!掰住他的那只娇小的手,在这两个大男人的作用力下,终究是徒劳得松掉,“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他最后碰过她温良的指尖,嘴角一抿,尝到了咸湿。看着她被压进船舱,消失不见,心下绞痛不已,默念,“西西……”
    当着广义的面,这个男人,哭了。
    邮轮在大西洋和波罗的海上匀速航行,海鸥伴在凄美的紫红夕阳归途中鸣叫,千西在舱内,只望着那一轮夕阳中隐约的一弯半钩。
    那是月亮。
    ......
    在这座隔岸的荒岛上,他时常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群疯子,亲情,爱情,友情始终是人类最原始的情感。无论这些人有多多舍生忘死,要粉身碎骨去为国尽忠。
    他们对家乡对亲人,仍旧有着最简单的思念和牵挂。可惜这么点未曾泯灭的人性,最终也无法改变什么,战争的残酷时常让人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昭和二十年,四月,硫磺岛沉没,五月二十日,冲绳即将对登陆的美军发动第叁轮夜袭,集结了所有兵力,藤原冲锋在前,他抽出刀来,等待指针指向凌晨一点整。
    还有最后的叁十秒,对岸的故乡望不到了,昂起头,月生空中,冲绳岛的月光,原来也可以这样亮。
    指针滑过十点字,指向零点,一切都归零,他扬起刀,上头的白色御守随之滑动,西西,今晚的月光不错,是不是?
    西西.....西西.....
    “啊!”千西自瑞士家中的卧室惊醒。
    窗外雷声呼啸,正大雨倾盆,虚脱得坐起身来,摸摸额头,发现满头得大汗,一声雷鸣,印在窗上的树影被照得形状可怖,她心脏一窒。
    是噩梦,梦里有谁在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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