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煐这才转过眼来,淡声道:“下去吧。”
    尚仪再福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等人走远,薛明芳一叹:“看来皇后要来了,还以为能自在久一点。”
    贺兰和笑道:“皇后估计也不想见你。”
    谢煐拿起壶给白殊的杯中添满蜜水。
    “喝一点,等会儿见了皇后还不知道有什么事。”
    又拿只茶盏泼掉茶水,也倒满了放在地面。
    小黑从白殊怀里跳下地,低头舔水。
    张峤在旁将谢煐所有动作看在眼中,心里再次泛起说不出的古怪感。
    *
    尚仪走进皇后休息的殿中,低声将刚才的事禀报一遍。
    皇后正坐在镜前,让宫人给自己整理发髻,听完面色还不错:“看来,太子今天心情很不好啊。楚溪侯如何?”
    尚仪道:“妾见他抱着猫坐在旁边,神色比太子好些。”
    皇后挥挥手,待她退下去,又问心腹女官:“珠儿是怎么回事?我未曾那样吩咐过她,她为何要去招惹太子。”
    女官抬眼一扫,示意宫人们都退走,一边亲自帮皇后上发饰,一边低声回道:“二殿下早知您要叫太子与楚溪侯来参加赏花宴。那日他在殿中等您,和她们打叶子牌的时候就说了,若是有谁能在今日让太子失态受罚,他便求您恩典,将人带回王府去。”
    皇后听得收起笑容:“胡闹!”
    女官等了片刻,见她并无旁话,只得再问:“要去敲打下她们吗?”
    皇后却仿佛专心看着镜中,直接看满意了,才道:“也罢,让太子去教训她们好了。”
    说完,皇后站起身:“走吧,叫上二郎,去让太子更不痛快些。待回去了,你可得好好和陛下描述描述。”
    女官低声应着是,扶着她手臂向殿外行去。
    *
    皇后的到来让花园中的气氛热烈不少。
    谢煐这边没人敢过来请安,那头皇后一坐下,过去请安的人便络绎不绝。
    谢煐冷眼看着,一直等到再没人上去,才起身领着一行人过去。
    他们在高处看得清楚,路上贺兰和就先低声与白殊说了下皇后身边的人。
    二皇子宁王、五皇子肃王和七皇子泰王,这些是白殊见过的。其余还有两位皇子的生母淑妃与昭仪,以及宁王妃、皇后的两位公主和夫婿,和淑妃的公主。
    薛明芳低声补充一句:“坐得离她们最远的那两个,是皇贵妃和平王妃。”
    白殊看皇贵妃身边除了儿媳就只有下人,嘴唇几乎不动地问:“皇贵妃是只生了平王一个?”
    以嘉禧帝对皇贵妃的宠爱,这似乎不太合理。
    张峤侧身掩饰着,快速道:“有流言说是生平王后没休养好,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
    听着就让人忍不住联想后宅争斗。
    谢煐带着一行人走到皇后面前,皇后身边的人纷纷起身。储君向皇后行礼,他们不仅不能受,还得向储君行礼。而且,储君站着,他们都得跟着站。
    皇后不咸不淡地问过谢煐几句闲话,随后便招手将白殊叫上前去。这回皇后问得可就亲切不少,还特意问白殊有没有忌口的食物,叮嘱女官一会儿开宴上菜时,记得给楚溪侯避开。端得是细心又周到。
    谢煐原是垂眼等着,却听皇后好似有说不完的话,抬眼便看到皇后甚至拉起了白殊的手,顿时皱起眉头。
    看他这边脸色愈沉,女官暗暗给皇后示意。皇后瞥过一眼,这才放开白殊,笑道:“人老了就是话多。好了,楚溪侯且和太子去园中多走走,让太子多带你认识些人。”
    白殊躬身行礼,回到谢煐身边,跟着他一同走向花园。
    等走到皇后那头听不见的距离,薛明芳才抱怨道:“先前只闻一瓶香水的时候还没感觉,刚才那么多抹了香水的女人聚在一起,我觉得我鼻子都要失灵了!”
    白殊诧异:“是吗?我闻着没多浓郁啊。”
    贺兰和笑道:“十二郎和殿下鼻子都比常人灵,耳力与目力也是。我感觉是薛家人的血脉影响。”
    白殊抬眼去看谢煐,却没见他有什么异样。
    谢煐只转头对薛明芳道:“你带章臣随意转转,一会儿再回凉亭。”
    薛明芳应过一声,领着贺兰和离开行列,另走一路。
    白殊跟着谢煐“奉旨逛花园”,可惜旁人远远看见他们过去便躲开,谢煐也不会主动唤人,因此并没能“多认识些人”。
    刚才闻到皇后、淑妃和公主们身上都有香水味,这让白殊心情很好。可以想见,今日这赏花宴一结束,京中贵妇人就全都会成为他的潜在客户。
    他怡然自得地袖着手缓缓走着,目光划过花园中姹紫嫣红的牡丹,脑海里想的却是将这些花制成香水,眼神就禁不住更加温和。
    谢煐偏头看他一眼,低声问:“喜欢牡丹?可以让冯万川找花匠种一点。”
    “嗯?”白殊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笑,“也不是。其实,只要是植物,我都挺喜欢的,现在院子里那些竹子就很好。对了,先生院中的松树也很好,听先生在松树下抚琴真是享受。”
    他以前长年过的是军旅生活,一年中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在宇宙中飘,就是在军事基地里过,少有见到这么多植物的时候。
    谢煐点下头,没再多言。
    跟在两人身后的张峤面色有些怪异,感觉自己似乎不该待在这里……他干脆刻意不去关注前方两人的言行,不着痕迹地四下观察。
    没一会儿,就给他看到个乐子。
    张峤低声道:“西边那头,是三郎的弟妹吧?”
    白殊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果然见到赵夫人的一子一女,白广和白缨儿。两人今天一穿青葱一穿鹅黄,身上环佩叮当,看上去相当青春活泼。
    “在和他们说话的那两人是谁?看着也像是兄妹两个。”白殊问道。
    白广和白缨儿正和两名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说话。那相貌极为相似的两人的确长得俊美,又都穿着大红衣袍,更显出众。
    白家兄妹的神色和面对白殊时简直判若两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白广看着那少女的目光直白得旁人一眼便能知他心思,白缨儿比她兄长含蓄些,但也是一派脉脉含情。
    张峤道:“那是平王的一对双生子。”
    白殊心下诧异。以白泊现今的地位,该是不会参与二王之争,却如此放任儿女与平王儿女来往?
    三人在花园中逛过一圈,又回到原先的凉亭。
    落座之时,谢煐突然对白殊问:“猫呢?”
    刚才去向皇后请安,白殊怀中就没了猫,谢煐以为他将猫留在亭子里。现在回来一看,亭子里也没有。
    白殊正交待东宫卫让宦官把食水全换过,听得他问,回头笑笑:“我让小黑独自去逛逛,说不定会带回来什么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留宿
    白家兄妹与谢家兄妹正在说香露。
    谢大娘满脸渴望地道:“刚才和阿娘过去给皇后请安, 我闻到淑妃身上的香味好好闻。听她们议论,好像是栀子香露。真想向皇后讨一点,可惜阿娘肯定不让。连皇贵妃都没有呢。”
    谢大郎接道:“我喜欢皇后用的那味道, 听说是茉莉。以后我们自己买就好了。”
    谢大娘却笑话他:“哪里用买。皇贵妃是先前不知这东西吧,现在既然知晓了,回去求求陛下,肯定就能拿着。到时我让阿娘带我进宫去,向皇贵妃讨一点。就不知能不能讨到栀子的。”
    谢大郎反驳道:“总不能次次去讨。方才请安时,我听公主们议论, 说是皇后要拿三瓶香露六盒香皂当游戏的彩头。等玩过游戏,皇后还会透露哪儿有卖。等知道了, 我去给你买一瓶。”
    白广和白缨儿虽然跟着赵夫人去请安时也闻到了香味,但逗留时间太短, 并没能听到其他信息。此时听说游戏彩头有香露, 都双眼一亮。
    白广拍着胸脯道:“我投壶玩得很好, 待我去赢一瓶, 就挑谢姐姐喜欢的!”
    谢大娘美目转向他, 眼中波光一闪:“真的?”
    白广用力点头, 又见谢大娘对自己甜甜一笑,刹时间整个人都有些酥。
    旁边白缨儿虽然没说话,却也暗暗决定自己要赢一瓶茉莉香露。一边想, 她一边情不自禁地看向谢大郎。
    谢大郎回她温柔一笑:“可惜了, 我没什么擅长的游戏,怕是赢不到彩头。”
    白缨儿立刻娇羞地回道:“没关系, 我可以自己去赢, 我擅长捶丸。”
    谢大郎温声道:“那我去替你助威。”
    四人聊得起劲, 却不知这番对话全落进了隔着假山的薛明芳和贺兰和耳朵里。
    就在这时, 有宦官宫人拿着各种游戏用具进到花园中,还有女官高声宣布游戏规则。
    薛明芳便带着贺兰和离开,返回先前的凉亭。
    *
    一进亭子,薛明芳就先绘声绘色地把偶然听到的那一段描述一遍,又幸灾乐祸地道:“我现在就想看看,等他们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香露是三郎的铺子在卖,会是什么表情。”
    白殊笑道:“给你说得我都想看看了。可惜,等赵夫人知道了消息,肯定不会来买东西。”
    张峤却道:“那倒未必。待命妇们都在用的时候,她若是不用,必会被嘲笑排挤。她便是自己不买,也得拐着弯托人帮买。总之,这次你继母就是再生气,也得给你送钱。”
    白殊愉快地道:“听起来真是让人开心。”
    薛明芳将椅子拖到亭子边,一边看花园里热热闹闹的玩游戏,一边继续道:“说起来,先前我稍微打听了下白家兄妹,他们好像一年前多就往平王那对儿女跟前凑了。上次他们想跟三郎要那个改成马球场的别院,就是因为平王那对儿女都喜欢打马球。啧啧,小小年纪倒是痴情得很。”
    张峤奇道:“以齐国公在天子面前的分量,根本没必要掺和平王和宁王的事。他夫人怎会不约束儿女。”
    “应该是想约束的,所以先把那座别院给我了。但是嘛……”白殊也看向花园中,“看起来,赵夫人在她儿女心中没多少威严。”
    贺兰和不解地道:“可是,就算不说朝中权势之争。现在三郎与殿下成了婚,明面上齐国公与平王便是姻亲。他们四个都差辈份了,绝对不可能再结亲。白家兄妹难道都没发现这一点吗?”
    薛明芳嗤笑道:“就他们那点脑子,肯定转不过这个弯来。”
    谢煐听他们聊得差不多,这时才问道:“十二郎,刚才都有谁找了你们。”
    听他提起正事,薛明芳面色严肃了些,报出几个名字。
    “还算他们有点良心,记得当年阿爷的提携之情。”
    卫国公自回京后就闭门谢客,不管谁递帖子都一律不接,这也是为了避免那些老友旧部难做。而这次薛明芳来参加宴会,同样含有试探之意,看看在这种方便攀谈的场合,都有谁会主动上来问候,作为一个品格评估的参考。
    谢煐点个头,在心里将那些名字记下。
    白殊转过目光看看他们,突然问:“其实我一直有个小疑问,为什么殿下和章臣喜欢叫季贞‘十二郎’?”
    谢煐、薛明芳和贺兰和三人都是一愣,反而是旁边张峤笑道:“那是他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的交情。字是长大后才取,年幼时便交情好的友人,或是从小亲近的长辈,因为先前唤习惯了,通常都不怎么改口。殿下一般只有正经议事的时候,才会对季贞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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