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川没有骗她,甚至每句话都说的十分坦诚。
    每句话施玉儿既好奇,又不敢往下继续听,怕听到一些什么不好的词来,所幸,没有。
    巧诈不如拙诚。
    沈临川一个最该是狡诈的文人,却偏生用最朴实真诚的话语将施玉儿的心中也撬开一条缝来,破开荆棘,露出点点春色。
    要过年了,处处都洋溢着年味。
    有顽皮的孩童拿火折子点燃炮仗后丢到河道之中,炸得正在凿冰钓鱼少年险些溜进冰洞里,待到反应过来时站在滑溜溜的冰面大声嚷着叫家里的大人出来管管。
    炮仗炸开后的硝烟味儿淡淡的漂浮在空气之中,炸油糕油腻的气味直直地往鼻间钻来,又在敲麦芽糖的小摊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孩童的笑闹声,妇人们的闲谈声,打雪仗时的叫唤声都被施玉儿尽数收入耳中。
    她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之间也觉得好似万物都鲜活,冬日也不再寂寥,她的心中多了一分归属感,她也算是有家了。
    一个沈临川说还在等她的家。
    施玉儿买了一只已经被处理好的鸡,另外添些菜后便往回走了,在路过卖糖的摊子时买了一份米糖。
    她穿过一条条的小巷,在河边慢慢地走着,不自觉的唇边抿起笑意来,眸子弯起,就连脚步都快了两分,她有些想快点见到沈临川,她想快些回家。
    在到斜桥巷巷子口时,王嫂子提着鸡蛋准备去街上,碰到她,连忙将她拉到一边,问道:“玉儿妹子,出了什么喜事儿,这般高兴?”
    “没什么喜事,”施玉儿提了提手中的糖,笑道:“想吃糖了,便买了些,不算什么大事儿,或许是年节快到了,故而心里头也跟着欢喜。”
    她看见王嫂子面色红润,反而才像是有喜事的模样,于是问道:“我瞧嫂子你才是有喜事吧,什么喜事,倒不如说出来与我听听,我也沾一沾喜气。”
    王嫂子显然也没打算向她瞒着此事,她拉着施玉儿又往旁边站了站,以防被旁人听见,低声说道:“还能有啥事,不就是我家婆婆,昨日被碾了腿,估计是熬不过去了,我那小叔子装模作样地哭了一回,便拿着银子不知道哪儿去了。”
    “整整三十两呢!”王嫂子比了一个三,啧着声说道:“昨日我便与当家的说要将我婆婆拉回来,可是你晓得的,我家婆婆是个那赖皮性子,我家那小叔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银子将自己老娘的命都快要折腾没了,但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我们家也分了十五两,这些银子够我家用好久了,还能给素环添身好衣裳。”
    听她说完,施玉儿也只能愣愣地点头,昨日的情景着实骇人了一些,那吴婶子被捂着嘴拖进去的时候好像就已经不太能受住,不过却没想到是熬不过去了。
    “那嫂子你现在是打算去哪儿?”
    “去给街上的小姑子报信,”王嫂子左右看了一眼,说道:“但是那三十两银子,我家当家的和小叔子都没打算分给小姑子一两,他们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尽然忘了那老婆子先前全亏小姑子照顾,你看,我就说,这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闻言,施玉儿忙拉了拉她的衣裳,叫她别再说,低声道:“好了王嫂子,你就快些去吧,这话别再说,以免叫人听了去。”
    “我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外人,”王嫂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竟然不知你家那个和知府竟然是相识,那日知府来时急的满头大汗,他们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夫君从前是知府府中的门客罢了,也许是惦记着这一丝情分,故而来得急一些,”施玉儿也想不出什么旁的理由来,她的眸间浮现出一丝疑惑,转而又消散无踪,“也就是这样了,旁的便没了。”
    “哦那也好,”王嫂子点了点头,“那样你们起码还算是有知府做个靠山,日后不怕旁人欺负的。”
    又多言几句,二人便各自离开,施玉儿的脑中想了想,总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太对,但却想不出个七八来,故而也不再多思考些什么,提着菜往院子走。
    她推开院门时,心中竟然还有些微的局促,不知是为何銥嬅,她往院里望了一眼,见沈临川在檐下坐着,他的背脊挺直,左臂放在椅子扶手之上,却反而透出一丝的慵懒一丝,眸光垂在身前的地面,若不是施玉儿知晓他眼盲,定然会以为他只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故而出神。
    她悄悄从门缝中钻了进来,将门扶好,不叫门发出咯吱的响声,她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眼前人,久到挂在她臂上的菜篮勒到她的臂发疼。
    施玉儿看见沈临川的眉眼之上仿佛凝结着寒冰一般,看起来是那么的疏离与淡泊,如这冬日里一片片的雪花一般在空中,浑身上下都洁白不受任何的亵玩与污秽,他平日里对人温润,却也是叫人觉得好似无论如何都走不进心中,待人有礼是他的教养所致,那……
    她垂下眸,往前走去。
    在听见她脚步声的那一刹,施玉儿看见沈临川便抬起来眸,他眉目间的冰雪都已经融化,舒展开来,好似春风过境化暖。
    “回来了,”沈临川朝声音的来源方向走来,十分自然地接过她臂上的篮子,轻声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东西重不重?”
    “不重,”若不是施玉儿亲眼见到他前后的反差,倒不会将他的这番态度太过在乎,但是实际上,沈临川的那份欢喜却是藏不住的,他是真的期盼着自己回家,“我碰见王嫂子了,所以讲了会儿话,你坐在这儿等我么?冷不冷?”
    “不冷,”沈临川抿了下唇,试探性去牵她冰凉的掌,见她没有抽出,又低了下头,抬首时面上笑意更大,“我想你快些回来,担忧你冻着。”
    他的掌很暖,施玉儿微抿了抿唇,回握了一下他的指,才低声道:“你帮我烧火吧,我来做饭。”
    感受到她的动作,沈临川扶住她的肩,轻嗅她的发顶,将她虚虚搂在怀里,被一次简单的回握激动到耳根通红,如青涩小儿般,与自己心爱的姑娘说悄悄话,“现在吃饭还早,你可不可以陪我说会儿话?”
    说是说会儿话,可他的手却往后腰的方向而去,点在腰带之上,并不贸然触碰,依旧是虚虚地托着。
    施玉儿睫颤了颤,顺从地伏上他的胸膛,侧耳听他从血肉之中透出来的滚烫心跳,好似自己的心跳也在跟着起伏。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揽住沈临川的脖子,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在他略微有些愕然的神色中缓缓踮起脚尖,唇几乎贴在他的唇畔,丹唇轻启,柔声问道:“你想说什么,我听你说。”
    作者有话说:
    答应大家要双更的~还有一章在后面哦~
    第四十二章
    由于失了一感的缘故, 沈临川的嗅觉要比从前敏锐许多,怀中人的贴近伴着淡淡的馨香涌来,他被引着想要探寻更馥郁的香味。
    柔软的唇轻贴在他的唇瓣, 若有若无的触碰,沈临川的指抚到她的莲颚, 指下的肌肤细腻如美玉, 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
    “听我说什么……”他一时间哑了声,略微踌躇了一瞬, 意识到施玉儿是真的想与他亲近,才缓缓地低下头, 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试探性地亲了亲她柔软的腮。
    美人香腮带着一丝次于他的热度,沈临川用自己的面颊贴着她滑嫩的肌肤, 又渐渐轻啄着往她的唇角而去, 他到底还是不敢太过唐突, 只是怀中人的靠近让他有了些底气,觉得她也是不排斥自己的。
    他的掌紧握着,然后微微收力,将她紧拥在自己的怀中,借着一股不算重的力让怀中人抬起首来。
    便是他全部想说的话, 他没有什么想说的, 只想拥有她。
    施玉儿的眸间浮上水汽,逐渐迷离, 待到他终于舍得将她松开时, 便浑身失了力气只能依偎在他臂弯内。
    沈临川抚着她的黑发, 掌一只扶着她的腰, 一只在她的脑后, 在她的发顶轻蹭着。
    “说完了吗?”
    施玉儿环着他的腰,微阖了阖眸子,声音里满是甜腻与柔,仿佛要滴出水来,她原本便生的娇媚,此时更加动人,堪比芙蓉泣露,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沈临川恨自己看不见,同时又期待自己眼疾痊愈时窥见她模样的时刻。
    “还想继续说,”他如实答道:“晚上再说,好么?”
    施玉儿将他一瞪,嗔道:“不好!”
    话落,她便将沈临川推开,支着软的快要站不起来的身子去切菜。
    而沈临川却是面上挂着一丝笑,默默坐到凳子上帮她烧火,他想,今日已经主动过一回了,晚上或许还能纵容他一次。
    冬日里吃些什么才好,施玉儿左思右想,最后打算用家里还剩的半只鸭炖汤,他们两个人晚上用不着做太多的菜,一碗汤便够了。
    鸭子剁成小块后入锅焯水去腥,再放入八角桂圆等辅料与萝卜一起炖,不多一会儿,便有香味从锅中冒了出来。
    厨房内跳跃着带橘色的暖黄火焰,暖意萦绕在二人周围,屋外的风时不时敲响厨房的木门,想要涌入,厨房内却是暖意浓浓,袅袅炊烟升起。
    施玉儿的鼻尖冒着细汗,她在另一个灶洞的锅上已经烧好了二人晚上洗漱要用的水,届时温着就行,无需再废柴火重新烧。
    天色已暮,窗上的麻纸透入昏暗的光,不过一会儿便只剩下无尽的黑,施玉儿给沈临川盛好汤,然后便坐在一旁小口地喝着自己碗中的热汤。
    鸭肉已经炖的十分软烂,轻轻一咬便唇齿留香。
    她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会看向沈临川的方向,从他散在肩头的黑发再到他的眉眼,到他睫下的阴影,一遍又一遍仔细地看着。
    不知是谁家的猫儿从几家的屋檐上跑来跑去不停歇,屋外偶尔传来铲雪的声音,稀稀落落。
    施玉儿由于看得太专注了的缘故,不小心被汤呛了一下,她猛地咳嗽了两声,紧接着便又一双手轻拍她的后背。
    “慢点喝。”
    他们现在是真的像夫妻,施玉儿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咳得面颊通红,浑身起热,忙拿帕子擦拭着。
    “我无事。”
    猫儿跳进他们家的院子里,又在厨房门前轻叫,声音软绵绵的。
    施玉儿喝一碗汤后也就饱了,她将今日买的米糖油纸包拆开,拈起一颗还沾着糖霜的米糖送出唇中,顿时一股清香便在唇齿中蔓延。
    米糖很软很糯,但没有那么的甜,反而有股米的香味,吃多了不会腻,就连呼吸时都是绵软的香。
    她坐到沈临川的身边,葱般的指尖拈起一颗送到他的唇边,“吃糖。”
    沈临川轻轻启唇,将她的指尖也一并含住,舌尖轻扫,“很甜。”
    他的轻轻扫过却让施玉儿浑身一颤,险些脱口而出一声嘤咛,她将手收回,看见指尖的润色,又看作甬者依旧面不改色的用饭,一时间羞的眸泛春水,止不住地睇他。
    她用帕子将手指擦净,然后抱着糖蹲到门口将门打开一个小缝儿,厨房内热气涌出的一瞬,便有一只小小的奶猫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小小的爪子努力的想要跨过来,毛发上尽是雪水。
    施玉儿有些惊讶地看着这只猫儿在门槛上轻咬着,又看见在不远处还有一条大些的猫爪印,便想,应当是母猫将小猫给叼了过来,她将小猫抱到厨房来,见它这模样,只怕是方足月,刚断奶没多久。
    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母猫应是养不活诞下的猫儿,故而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人。
    施玉儿见那小猫儿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它小小的一只,毛色偏灰,有虎纹斑,瞳色是黑色,小脸圆圆的,鼻头粉嫩,很是可爱。
    她用帕子将猫儿身上的雪水擦了擦,然后将它放在灶旁烤火取暖,舀了一勺汤放在小碗里搁在猫儿的身前,心中怜惜的不得了。
    于是对沈临川说道:“厨房门口有只小奶猫,我们养它吧。”
    那小猫儿伸出舌头一下下舔着碗里的汤汁,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力气能自己站起来蹭施玉儿鞋面,歪歪扭扭地站在地上,将脸都要埋进碗里。
    沈临川听着猫儿的叫唤声,勾了勾唇,道:“晚上再说。”
    他就没安什么好心,施玉儿此时光是听他的声音便觉得面上好似有火在烧,猜到他晚上想要做什么事儿,只能嘟囔道:“我就要养,不要你说。”
    雪夜无星。
    入夜,施玉儿洗漱完后便坐在梳妆台旁擦润肤膏,她的动作磨磨蹭蹭,偶尔转头瞥一眼正坐在床上等她的沈临川,就连呼吸里都飘着热。
    镜中女子粉面桃腮,眉眼楚楚,眸中泛着一潭春水,好似动情,施玉儿瞟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她慢吞吞地从床尾爬上,默默蜷到墙旁,不靠近沈临川,心跳的好像要破胸而出。
    “擦好了?”沈临川等了她许久,此时便往她的方向挪去,挨着她坐着,微侧首,长睫颤着,犹豫半响,才轻声道:“你好香。”
    “嗯……”施玉儿慢慢躺下,半边脸都埋在被里,察觉到身后人也随着她的动作躺下时,心跳的愈发快了起来,能听见那如鼓般作响的声音。
    一只大手先是碰到她的衣裳,然后慢慢环上她的臂,沈临川将他侧拥在了怀中。
    “我想养猫儿……”
    她的声音小小的,沈临川埋进她柔软的发丝中,低低‘嗯’了一声,“想养那便养……”
    雪落簌簌。
    待净完手之后,施玉儿便钻进被里强迫自己入睡,但沈临川清洗时水流的声音却往她耳里直钻,她又想起方才自己帮着他做的那件荒唐事,顿时浑身热的不行,起了细汗。
    她微微睁开眸子,心下茫然,她是怎么就答应了的。
    她将自己衣裳掀开看了一眼,还未等她多想些什么,便有一具滚烫的身躯自身后拥住她,声音里尽是满足与惬意,“乖玉儿,睡了么?”
    此时听见他的声音施玉儿就恼火,她闭着眸子不答话,只睫微微颤抖,最后被他闹得受不了,才闷声道:“要睡了,不要再闹了!”
    她好似在撒娇一般,沈临川亲了亲她的唇,柔声道:“好。”
    他的掌摸索着与施玉儿的掌十指相扣,将她完全拥入自己的怀中,才满意地闭上眸子贴着她的后颈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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