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仆役:“不是才说替天行道吗?”
    瘦仆役似乎也察觉了自己话里的矛盾,不再和同伴掰扯下去:“快点收拾完走人,别动这些歪心思,太子能动,你动动看?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威胁显然比诉诸良知更有说服力,胖仆役顿时熄了心思,两人收拾完血迹离开了。
    祁夜熵的左眼用了很久才长好,其间皇后来看过他一次,带着一盅她亲手做的甜羹,还有几样精致的糕点,她盯着他一口口吃完,便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也许是这次伤得实在很重,她多逗留了一会儿,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哼唱着歌谣哄他睡觉:“还记得你小时候吗?阿娘也是这样天天抱着你哄你睡觉,我们这样的身份,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乳母带着,只有你是阿娘天天带在身边的,好不容易把你养到那么大,谁知道会这样……”
    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戚灵灵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恶心得几乎窒息。
    祁夜熵没睡着,等母亲一首歌唱完,低声问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对吗?”
    鲛后身子一僵,用尴尬的笑来掩饰慌乱:“当然能回去的,你身上有业,现在受的苦都是为了洗清你的罪业,等洗清了罪业,你就能回原来的寝殿,回到阿耶阿娘身边。”
    她这话也不知是想说服儿子还是想说服自己,但祁夜熵显然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嗯”了一声,完好的右眼中一片黑暗,那一丝希冀的光熄灭了。
    方才的问题好像一把尖刀捅破了虚假的温情,鲛后像是片刻也呆不下去,收起碗盏逃似地走了。
    祁夜熵漠然地看着母亲的背影连同光一起消失在门外。
    在长辈的刻意纵容下,鲛人太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乐子。
    他照例带了一帮人,其中大部分是上次来过的,还有两个新面孔。
    鲛人太子对祁夜熵道:“把头抬起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眼睛有没有长好!”
    祁夜熵靠墙角坐着,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有人笑问:“它怎么不动,是死了吗?”
    太子指了一个孩子:“你去踹他两脚看看。”
    那孩子上前猛踢了祁夜熵两脚,他还是没反应,像个没生命的破布袋。
    “难道真的死了?”太子不确定起来,自言自语地走上前去。
    他照着祁夜熵的肚子狠狠踢去。
    说时迟那时快,铁链“哗然”一响,两条细弱的手臂忽然缠住了太子的一条腿。
    鲛太子瞪大眼睛,与其说是惊吓不如说是愤怒:“这畜生竟敢还手!”
    他一边骂一边用另一条腿踹他,可祁夜熵却紧紧抓着他不放手,反而一点点把他往自己身边拖拽,就像行将饿死的野兽终于逮住了猎物,无论如何都不肯放。
    两人颤斗起来,祁夜熵瘦弱单薄,远不如他的兄弟那么健壮,但凭着一股狠劲却占了上风。
    不等旁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分出胜负,祁夜熵整个人扑在弟弟身上,脚上铁链缠住他的一条腿,左手扼住了太子咽喉。
    太子一张脸因为窒息涨得通红,终于露出恐惧之色,尖声叫道:“快来救驾!”
    祁夜熵抬起头冷冷地扫视众人,他的左眼还未恢复,半觑着,眼眶里满是褐色的血痂,右眼中满是狠戾。
    孩子们原本呆立不动,对上他眼神,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呼啦一下便作鸟兽散了。
    祁夜熵左手卡着弟弟的脖子,抬起右手,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就像冬日寒泉,浸得人魂魄发冷:“你的眼睛会不会再长?”
    话音甫落,鲜血喷溅,惨叫声回荡在空空的屋子里。
    祁夜熵略微松开掐着他喉咙的手,比起掐死他,他好像更愿意听他痛苦地惨叫。
    他把手里握着的东西送到弟弟眼前,让他看清楚,然后纤细的手指用力一捏,血肉在指缝间淋漓,他像个恶鬼一样绽开了昳丽的笑容。
    这里的动静终于引来了侍卫,垂死的太子被救下来送去医治。
    这么大的事侍卫自然不能处置,祁夜熵便被看管起来,只等着帝后来了发落。
    皇后看来得到消息已经哭过一场,一双美目肿得像核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鲛皇扶着妻子,眉头紧皱:“朕早就说这孽障不宜留在宫中,偏你不舍得把他镇压到海渊里,如今酿成大祸。”
    皇后捂着脸抽泣:“他一直很驯顺,我也不知会如此……他本性不坏的……”
    鲛皇:“朕告诉过你无数次,它只是借你我精血诞生的妖邪,并非我们真正的骨肉,妖邪最擅长伪装,你忘了羽人族了?他们对那妖邪视如己出,最后落得个灭族的下场。”
    皇后:“可他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亲手养到四岁的……”
    鲛皇打断她:“难道朕没有疼爱过他?他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一出生便立为太子,朕对他寄予多少期望,没人比你更清楚。”
    皇后沉默下来,绞着手指:“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鲛皇搂了搂妻子的肩头:“怎么说都曾做过四年父子,朕也不忍心赶尽杀绝,可这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不把他送进镇邪阵,其余十族也不会坐视不理。这已经不是我们北溟一族的事了。”
    皇后抽噎了一声,没再说话。
    鲛皇道:“这两日朕便让国师做法,免得夜长梦多。”
    皇后:“我去送送他……”
    鲛皇截住她话头:“你就别去了,徒增伤怀。多陪陪大郎,他那么要强,如今没了一只眼睛定然不好受。你这做母亲的也该把心思多放在他身上。”
    皇后垂下头:“好。”
    翌日,祁夜熵被送进了镇邪阵,玄铁链贯穿身体,将他悬吊在阵中央。
    施法的人和光亮一起离开了,四周只剩下永恒的黑暗。
    戚灵灵不知道如何才能修补祁夜熵的灵魂,沈风清教过她怎么修补元神,第一个步骤是先在灵府中找到他的元神,他也描述过灵府的模样,可是戚灵灵一下子就到了这里,那些法子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她无计可施,只能在黑暗中飘飘荡荡,直到突然撞上了一样东西。
    戚灵灵一惊,她在这个世界中只是个灵体,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径直穿过她,这还是她第一次触碰到什么。
    她上下“摸索”着撞上点东西,摸了好一会儿,终于得出结论,这是镇邪阵十二根阵柱之一。
    既然能触碰到它,那么也许她能对阵柱施加影响,甚至是破坏它……
    戚灵灵凝聚精神,试着撞向阵柱,可是柱子纹丝不动,她倒是撞得挺疼。
    “没用的。”黑暗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
    阵中升起点点萤火似的光亮,照亮了中间的少年,那是长大后的祁夜熵。
    少年冷漠的双眼望着她的方向。
    “你看得到我?”戚灵灵问。
    少年没回答,算是默认了:“你是谁?”
    他不认识她。
    作者有话说:
    700: 臭小子连你小师姐都不认识,等出去看我不打你屁.股
    第88章
    海底的萤火越聚越多, 把整个镇邪镇都照亮了,少年的身躯也越发清晰,苍白的肌肤在海水中呈现冰冷的色泽, 光影斑驳, 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尊布满裂纹的白玉神像,破碎又纯洁, 但又隐藏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邪恶力量, 蛊得人把灵魂献祭给他。
    他侧头看戚灵灵, 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 眼神凉薄。
    虽然他一.丝.不.挂地串在铁链中间, 该遮的该挡的都暴露人前, 但是光亮起时也不见他有什么不自在,窘迫的反而是戚灵灵,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然而越是想要避开, 越是下意识地往不该看的地方瞟,把什么不该看的都尽收眼底。
    她怔了怔,抬起眼正巧对上少年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他满不在乎地低头看了看她刚才偷看的地方,那神情好像在说:想看就看, 有什么大不了。
    戚灵灵整个魂烫得快要烧起来, 她明明没想偷看, 却被抓了现行,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意识中发生的事情, 大反派醒来以后会记得吗?
    至少现在他是不认识她。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戚灵灵道:“你别管我是谁, 反正不是来害你的。”
    即使她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以他这么重的防备心未必会信, 恐怕只会觉得她另有所图。
    少年的笑容越发明媚:“那么你是来救我的?”
    戚灵灵没回答他, 再一次凝聚力量,更重地撞向阵柱,这回阵柱晃了晃,铁链震颤“哗哗”作响,中间少年白惨惨的身体也跟着晃了起来,铁链在他身上的血洞中摩擦。
    戚灵灵担心道:“弄痛你了吗?”
    少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感觉。”
    戚灵灵不知道他是在逞强还是真的对疼痛麻木了,但她不敢再去撞那阵柱,只是绕着它转圈,仔细观察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楚,只能贴上去摸索。
    那些符咒古老而高深,一靠近便能感觉到深邃的力量。
    少年饶有兴味地看她瞎忙活,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吗?”
    戚灵灵听见“东西”两字,心脏一揪,眼底涌出一股酸意:“我知道你是谁。”
    少年:“你知道放我出去有什么后果?”
    原书里大反派出世,五域内外生灵涂炭,这是最坏的结果。
    “知道。”她道。
    少年微微后仰,挑着下颌乜她:“那你还想放我出去?”
    戚灵灵:“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凭什么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把个无辜的人囚禁起来。”
    少年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怎么知道我是无辜的?我挖了亲弟弟的眼珠子,用这只手。”
    他晃了晃右手,带得铁链一阵颤响。
    戚灵灵:“是他先挖你眼睛。是他们一直虐待你,错不在你。”
    她也知道同态复仇不可取,但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当时她要是能动手,那小畜生就不止瞎一只眼睛了。
    “即便没有这事,我也是一身罪业的妖邪,”少年接着道,“所以才会被镇压在这里。”
    戚灵灵扬眉:“谁规定的?”
    祁夜熵:“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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