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大晴天,孙苒全副武装地准备登山。
    她没有特意和公孙家的人说要去採鳶尾花,只说想来御琼爬山,眾人便热心地画地图给她指路,御琼的山不算太高,即便是最高的主峰也可以当天往返,因此孙苒也没麻烦镇民给她带路。
    见她装备齐全,公孙誉也不怎么担心,只问她打算走哪条步道。
    「主峰看起来挺有挑战性的,不过我也没有要登顶,太阳下山前就会下山了。」
    公孙誉点点头,「注意时间啊,晚上一起用饭。」
    孙苒笑着应道:「饭是一定得蹭的。」
    她查过资料了,主峰半山腰以上,便是满山满谷的鳶尾花海,如今尚未正午,应该来得及採花带回来。
    她一方面是想,登山也能顺便锻练体能,反正今天是她的休假日,看看风景也很好;另一方面,若是能採回鳶尾花,岂不两全其美?
    抵达主峰以前,路都算平缓,但进入主峰的干道后,山路便陡峭了起来,但种程度对手脚灵活的犬族来说,恐怕不足掛齿。
    在山荫间其实挺凉快的,她可以理解为什么公孙家喜欢将房屋建在山坡上,远眺风景都心旷神怡。
    她带了麵包作为午餐,简单解决伙食后,便继续前行,想着再过不久就能见到如同资料上的美丽花海,她心中不住地期待。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烈日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孙苒不禁抬头从树荫缝隙看那一下子暗下的天色。
    此时,回到公孙家的公孙华正走上山坡要回房,公孙誉见了他,问道:「苒苒回来了吗?」
    公孙华一愣,「孙苒姑娘?」
    「对啊,你没看到她吗?」
    「我刚从市集回来,我不知道她有来御琼。」公孙华不禁皱眉。
    公孙誉有些担忧,「近日常有午后雷阵雨,也不知她此刻下山了没有。」
    虽说等雨停后再小心点下山就好,但路面溼滑,孙苒又不熟悉地形,他心中还是放心不下。
    公孙华声线一紧,「她上山了?上哪座山?」
    「上主峰。」公孙誉自我安慰着,「她应该会先找个地方避雨吧?她装备挺齐全的,应该不必太担心。」
    公孙华立刻折返往门口方向走,「她是人族,脚程没有犬族快,可能被困在山上了,我去找她。」
    「哎,阿华,打火石带着,小心点。」
    公孙华抄起几样备用品,点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公孙誉回到房内,玉冰心刚哄完孩子们睡午觉,闻声回头,「苒苒回来了吗?」
    公孙誉摇头。
    玉冰心忧虑道,「该不会是去找鳶尾花了吧?」
    公孙誉一怔,「你说她……」
    玉冰心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若非如此,发现气候不对那时下山,也早该回来了。」
    大雨倾盆,公孙华也没打伞,只是将打火石小心收妥以免被雨淋溼,他虽然脚程快,但一路上也留心着环境,看见沿途有可用的草药,便摘几株收到口袋里。
    困在山森中的孙苒一时找不到避雨处,便只好再走一段路,寻到稍微平缓的小坡,坐在一旁休息。
    她被雨淋了一身溼,冷得牙颤,不断地搓着双手双腿,她抱着包包以免被雨打溼,一路上的泥泞弄得她灰头土脸,还被树枝划伤。
    孙苒有点哀怨,不知怎么让自己陷入这种处境,已经傍晚了,公孙家的人没看见她,肯定很担心。
    犹豫了会,看着迟迟没有变小的雨,孙苒还是决定要下山。
    奈何在下山的途中,她滑了一跤,疼得呲牙咧嘴,她揉揉受痛的屁股,觉得真是惨到极点了。
    腿肯定也磕着了,这比她跳祈舞的时候还要痛,她忍着痛,放慢步伐小心下山,她不能再摔跤了,这山谷里一个人也没有,入夜后肯定很可怕……
    好冷,好想赶快下山回到公孙家……不,只要能回到平地,她就痛哭流涕了。
    「孙苒!」那些支撑她继续她走下去的臆想瞬间被打断,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但那声音再度出现,这次更近了,还伴随着他熟悉的面孔一同出现。「孙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正要愉快的和他打招呼,和他倾诉喜悦之情,告诉他,此刻见到他是一件多么感人的事情,但她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劈头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下这么大的雨你还打算下山?天雨路滑你不知道吗?而且现在都要入夜了,视线更不佳,你嫌你命大?」
    她从来没见过情绪这么激烈的公孙华,面对这样的他,孙苒只好将初见的喜悦之情藏了起来,委屈地说:「你、你干么那么兇……」
    公孙华还在大口喘气,见到孙苒眼眶似乎有些红,隐隐泛泪的模样,他便不忍再说下去。
    他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个地方躲雨。我知道哪里有山洞,跟着我走。」
    怕她滑跤,公孙华牵着她,带着孙苒,公孙华脚程不快,他想了想,说道:「我揹你吧,天快完全暗了,我们得赶紧找山洞。」
    孙苒也没矜持,「那就麻烦你了。」
    将孙苒揹在背上,公孙华不住皱眉,「你身体怎么这么冰?」
    「我淋了一下午的雨,你说呢?」孙苒有气无力地回。
    「会感冒的。」他说。
    「铁定要感冒的吧……」她已经有些睏了,公孙华的背怎么如此令人安心?
    感觉到她头要靠上他的后颈,公孙华微微侧头,「别睡。」
    「唔……」她随意地出声敷衍。
    孙苒还是睡着了,但似乎没过多久,公孙华就找到山洞,一把她放下,她就清醒了。
    公孙华拿出包在纸里的打火石,看似轻松地敲打几下,便冒出了烟,这里常有人来,之前有用剩的乾草堆,公孙华便就着乾草点燃了火。
    公孙华从他包袱里拿出毛巾,让孙苒先擦乾身子,但孙苒用完后,那毛巾基本也溼了,公孙华接过,没说什么,只是概略地将脸和手臂抹了几下。
    「二叔说你装备齐全,让我看看有什么能用的。」公孙华伸手向她要她背包。
    孙苒递给他,公孙华一一将东西取出──充足的乾粮、温水、防晒器具(目前用不到)、路上捡的几颗漂亮石头,还是有些许重量的,和手掌差不多大的石头(公孙华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孙苒嘿嘿傻笑)。
    「所幸还有些饼乾。」公孙华拿从包袱里取出两颗馒头,这还是出门前公孙誉匆忙之中塞给他的。他将其中一颗递给孙苒,「喏,晚餐。」
    「谢谢。」孙苒对他感激不尽。
    即便是馒头,但在经过令人绝望的一个下午,也变得十分美味,孙苒几乎是狼吞虎嚥地啃完馒头,公孙华扭开她的瓶子,将水递给她。
    孙苒道谢接过,咕嚕咕嚕灌了好几口,公孙华也拿出自己的葫芦瓶喝水,相较孙苒的鹿皮水壶,公孙华的葫芦瓶显得格外有特色。
    她不住微笑,「能借我看看吗?」
    「什么?」公孙华一时没意会过来,孙苒便指着她的葫芦,公孙华将瓶口盖好,才交给她。
    孙苒提着葫芦上掛的红线,葫芦便左右转圈,她轻戳几下,「好可爱呀。」
    「这个自己就能做,你要喜欢,公孙家的后山就有种。」
    孙苒眨了眨眼,托着腮邦子问:「你要做给我吗?」
    公孙华看她两眼,点点头,「你想要的话,我就做给你。」
    「好期待喔。」头昏的她闭上了眼。
    公孙华抬手覆上她额头,不悦地说:「果然发烧了。」
    感受他的触碰,孙苒立刻睁眼,「肯定会发烧的啊。」
    公孙华皱眉,「你还有脸说。」思及此,又问:「为什么在山里逗留?二叔说你近正午才入山的,下山应该不用太久。」
    孙苒脑袋昏沉,完全不想动脑,「因为鳶尾花……」
    「什么鳶尾花?」
    孙苒这才惊觉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尷尬一笑,忙道:「没什么啦……」
    「你想看鳶尾花海?」公孙华猜测道。但随即,他想起近日公孙家间聊时,似乎有提起关于鳶尾花的事……
    公孙华脸色骤变,「你是为了承诺查图穆他们,才上山摘花的吗?」
    他脸色可怕的吓人……
    孙苒有些畏缩,但仍辩解道,「也不是,我也是想来登山健行……」
    「若非你执着要找到鳶尾花,我们现在就安安稳稳地待在公孙家了。」公孙华面色不善,孙苒自知理亏,便将脸埋进双膝,只露出一双眼,散发着楚楚可怜的味道。
    「你身为人族,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他严肃地说,「犬族可以待在深山过夜,但人族可以吗?」
    「不可以……」孙苒垂下眸子,弱弱地回答,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辩解,「我这不是想办法要下山吗……」
    「入夜下山更危险!」他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孙苒被他这一吼,吓得抖了一下。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波动的情绪,「孙苒,你这样,我们会很担心。」
    孙苒扁了扁嘴,「对不起……」她忍不住想哭。
    公孙华见她如此,便又心软了,有些彆扭,声音硬梆梆地说:「别哭。」
    迟疑了会,他轻轻抚着孙苒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孙苒小腿外侧有着明显的伤口。
    公孙华又不高兴了,「受伤了怎么不说?」
    孙苒还没哭够,没想到他心情又不好了,她啜泣几下,「不小心跌倒了。」
    「还有伤到哪?」公孙华抬起她胳膊看了看。
    「呃……屁股应该瘀青了。」
    他瞟她一眼,将口袋里的草药取出,淡道:「那里肉多,不打紧。」
    「……哦。」
    只见公孙华将草药含进嘴里,咀嚼几下便吐在手心上,孙苒看得新奇,「这是在干么?」
    公孙华横她一眼,一语不发地将手心朝下,恰巧盖在她的伤口上,来回推抹,逐渐地,孙苒竟觉得伤口处有着淡淡的凉,但是很舒服。
    孙苒笑,「不亏是药草世家。」
    「好在现在是夏天,否则你就不止发烧了,还要失温。」公孙华像个老父亲,絮絮叨叨,但孙苒明白,那话里字字都是关心。
    公孙华认真想了想,提议道:「我这也没外衣,犬族体温比较高,你挨着我睡吧。」
    「哎?」
    「干么,你不打算睡觉吗?」
    「不是……」孙苒搔搔脖子,「那个……你们犬族,不是很避讳的吗?什么孤男寡女不能怎样怎样?」
    「瞎想什么?」公孙华弹她额头,一本正经地说:「你都发高烧了,不靠我身上,这深山野岭的你怎么取暖?」
    「哦……」这种程度上的肢体接触,对孙苒而言根本就不算个事,既然公孙华都这么说了,她便也拋去了顾忌,心安理得地蹭了上去,还睁着大眼问:「我要用什么姿势取暖比较好?」
    公孙华:「……」
    她表情一脸诚挚,公孙华无语凝噎。
    虽然这建议是他提的,但实际上要实施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彆扭得尷尬。
    倒是孙苒认真琢磨了会,说道:「看来只能你抱着我,这样最暖了,像抱婴儿那样。」
    于是,三分鐘后,公孙华便抱着一名二十多岁发着高烧的「女娃」,靠着岩壁闔眼休息。
    孙苒陷入睡眠前,还想与公孙华说话,只是说话有些含糊,「为什么……你今天一直,发脾气?」
    公孙华呼吸平稳,孙苒起先脖子被他吐出的气息弄得有些痒,但想想乱动肯定会惊扰他,便忍了一会,逐渐习惯。
    「我不是对谁都会发脾气的。」公孙华说。
    「那为什么……对我……」而且还一直!她好委屈。
    「在乎才会发脾气。」
    他在乎她吗……恍惚之中,她嘴唇动了动,但没力气说出口。
    临睡前,她迷迷糊糊之中,说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语。
    「你的心跳……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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