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从来就不这么认为。
    不过,要是他再说着诸如此类的丧气话,事情也不会有所进展吧?七樱的目的也无法达成了。
    ——他是很想再积极一些,扭转长斑家事先给他们的剧本。
    问题就是现在七樱的状态。
    自他们被拓二和盖亚击退后,七樱已经气愤到不和别人说一句话了。这个藏匿之处也是她随便找的,距离先前那栋公寓不过徒步五分鐘的地方,随时都会再次被对方偷袭。
    虽然就旭日来看,七樱之所以在失控后,依然可以像这样安心一般,躲在角落独自品嚐自己的指甲,也不是单纯她已经自暴自弃或相信对方不会轻易对她怎样。
    就只是在长斑家的剧本,他们会与罪同归于尽,但凛奈现在正身陷记忆的狂风,暂时阻止了京再次完成阿克夏的目标,要他们死还言之过早,所以将这段时间当作心情的调度期。
    不过,以七樱的个性,会那么安分吗?旭日也是知道的,这个和自己同一时间诞生的少女,对神谷拓二恨之入骨到巴不得现在就与其同归于尽。
    目的都还没达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牺牲。
    大概也是这样,现在才会鑽牛角尖到认不得自己,眼里只有无尽的火焰吧。
    一再在脑海模拟怎么与自己的最大仇人战斗,然后砍下对方的脑袋,将之与福马林一起扔进一个罐子,保留传承下去,当作证明自己本事的战利品。
    看着这样的七樱,旭日说不出话来。
    他不会、也没有资格上前制止。
    无论七樱要怎么乱搞来紓压,他也没有资格上前制止。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关係。
    第二世代的他们,虽然到了现在已经只剩他们俩,五緋与宍江还在时,就先确定他们几个人间的关係链了。
    五緋与宍江是双胞胎,原先只有五緋一人,后来因为自己的大胆与长斑家的技术,成功让她们成为看似双胞胎的双重存在。
    而一直陪在七樱这个第二世代队长旁边的他,就像七樱的秘书、助理或者说道具,七樱有需要,才有他的戏份。
    这件事不是他决定的,但也不是七樱看上了他,聘请他担任这个职位。前面也说了,他们是同一时间诞生的,因此不存在年纪、资歷或地位的差距,七樱也不曾以拉赋予她的队长身分,这么要求他。
    看似很有争议的关係,他这个被使唤者倒是甘之如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他察觉后,他和七樱已经构建出这样的关係,一起行动到现在。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自己实在摆不出属于人类的表情,因为总是会无意识地想到自己不是人类,所以没有丰富的表情与言语。
    对了……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从他得知七樱的过去之后,他就打算取代那个人,以「九号」的身分,在一旁协助七樱了。
    然后,一直到现在。
    关係已经固定的现在,让他注定不可能与七樱并肩而坐,对对方提出自己的意见。
    如同他深刻认知到自己没得选择,全是长斑家的安排,不可能摆脱已经固定的关係,他也不会抗拒或试着改变。
    「旭日……」
    旭日听到声音以后,才发现七樱正以双眼凝视着前方的他。原先一直沉溺在刚刚失败的七樱,有了第二种想法了。
    「……七樱。」
    旭日平稳的声音,没有安抚七樱情绪的效果,其实她现在的心情还是激动的,就差在总算肯说话了。
    这里再补充一件事:虽然他没有资格阻止,也不想被波及,不过他也没有害怕,他不可能会害怕这个和他同一时间诞生的少女。虽然表情可怕、情绪浮动极大,他也知道这样认真积极的少女,不会无故地对他怎样。
    他们的关係是建立在绝对的信任,既然是这样,他当然愿意相信每分每秒的七樱,都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七樱,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而牺牲,却也不忘教训,加以记取捲土重来,而他也相信这样越挫越勇的七樱,总有一天真的会成功的。七樱和她的妹妹的梦想也会在那之后实现。
    「旭日,请问我是谁?」
    七樱的神情专注到不是在开玩笑。
    莫名其妙的问题,反而在这个非常时期显得异常正常。
    「七樱,你是第二世代嗜极生物的七号——七樱。」
    七樱会这么问,是想从他嘴里确定自己是不是「神谷七樱」。
    他敢说——绝对不是。
    对他来说,七樱就是七樱。
    「当你替自己取名七樱之后,你就只是七樱。」
    所以,她不是神谷七樱,只是七樱。
    神谷七樱不过是为了方便接近神谷拓二,临时取的「艺名」而已。
    抱着自己的大腿,蜷缩在角落的七樱,一听旭日的安慰,反而更加缩了进去,小声地嘀咕:
    「……是这样啊。旭日,你是这么认为的啊。」
    莫非自己说错了什么吗?他认为自己应该已经站在七樱的立场说清楚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七樱抬起视线,露出难过的神情说: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为了可以更准确地改变我们的命运,直到我们的真身被拆穿前,我一直想好好地贯彻七樱这个身分。」
    这时的七樱,软弱到不像话,别说刚刚不容商量的恐怖气息,就连平时活力的一半也没有,很寂寞、很难过。
    气愤到了尽头,只有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手忙脚乱。
    「但是,莫非连我们也会落到一样的下场吗?任凭长斑家摆布,直到死都不知道为何自己要死,只是执行任务的道具,这样又为何要在一开始赋予我们思考与情感……?」
    哀怨的七樱,不知不觉提出了一个很好的观点。
    明明就不把他们当作人类,却又给他们只有人类才会有的思考与情感。
    「虽然长斑家没有明言我们只能按部就班地执行任务,也没有派人监视我们、督促我们一定要尽到自己的本分,放任我们随意行动,不过在亲眼看到了五緋她们竟然真的就是长斑家当初说得那样,与鬼泽道彦战斗,因为不敌对方被迫结束生命,强行触发阿克夏的原始记忆,那我们岂不是也一样吗?无论我们怎么顽强地抵抗,到最后也会成了这场与京的阿克夏争夺战的牺牲品。」
    看来是看到了五緋与宍江的牺牲后,让她觉悟了。他们第二世代自始至终,都不可能逃过长斑家的剧本,这样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战斗?他们就是长斑家的傀儡,只是那个家族摆布的棋子之一。
    在他们之后的第二世代也是。
    只要是经过长斑家之手诞生的第二世代,都是那个家族的棋子。
    因为七樱无言的抗议,旭日总算听出一些线索了,以前从没想过的线索。
    既然他们这些新人类是通过学习前一个新人类的经验,补足更多弱点,使他们在改朝换代的同时,也能越来越趋近于完美,足以到无限接近可以适应阿克夏创造出来的环境。
    他们在那之前是什么?不就是长斑家手上毫无生命跡象的蛋白质、药物与各式各样的化学药剂吗?也就是说,到时不管他们进化到了哪种阶段,终究要先出自长斑家之手,他们才有学习的机会。
    他们不是下一个第二世代的生父或生母,只不过他们得提供自己的经验,将其传承给下一个第二世代,而负责牵动他们与新的第二世代,这个斡旋者就是长斑家。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不是新人类的长斑家,竟然一直在帮助他们成为更强悍的第二世代,就算那些傢伙是他们的生父生母,也没有理由吧?何况到了那个时候,长斑家也应该不在了。
    这么说来,以宙斯为首的翼,目标竟然是消灭全人类,以达到拯救人类的使命。这样的他们,无疑是全人类的敌人,但他们不也是人类吗?莫非他们在做到之后,也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尽到自己最后的任务吗?
    不可能。
    虽然旭日不是一切的主谋,不过那些傢伙怎么可能轻易让步。
    换句话说,他们被骗了。
    说什么阿克夏与第二世代,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这样不是正好吗?」
    旭日差点因为七樱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停止呼吸。
    因为七樱又毫无预警地重新振作了。
    似乎想通什么,眼眶又燃起了新的火焰。
    他不记得自己对七樱说过什么,所以毫无疑问是七樱自己走出了阴影。
    而这时的七樱,也比他想像得还要有活力。
    旭日从未见过七樱这个样子。
    长斑家的剧本、第二世代的特殊身分、神谷拓二,还有她对自己肩上责任的重视程度,一大堆的事情都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一次过来,禁不起压力的七樱,总算在这时坏掉了。
    身心全都被玩坏。
    虽然很痛,却还想继续;虽然已经崩溃了,却觉得自己没有问题。
    七樱脸上正洋溢着令人发寒的恐怖笑容。
    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刚刚想到的东西,七樱就先打断他的思考,振振有词地接连道出:
    「这样才值得我去挑战啊。旭日,我很喜欢挑战吧?就像我在扮演神谷七樱期间,以水系统魔法一再挑战神谷拓二一样,不放弃与懂得记得教训,深信有一天会成功,那就是我的优点啊。」
    看来……七樱已经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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