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族的酒,确实比人间的烈上许多。
    季泠月尝出滋味儿后,当即走到蓝妩身边,帮她挡下了敬来的酒:“我来。”
    蓝妩顿时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对每一位敬酒的宾客展现灿烂笑容,到蓝鸢时,季泠月已接连饮下十几杯酒,却仍面不改色,目光清明,仿佛刚才下肚的不过是水。
    蓝鸢匪夷所思地看她两眼,目光斜向蓝妩:“我的酒也要她代喝吗?”
    蓝妩忙道:“当然不用,我来!”
    她痛快地与蓝鸢碰杯,一饮而下,脸蛋登时皱了起来,明亮的眼睛被辣得冒出了泪花,蓝鸢失笑,淡然饮下自己这杯,不忘揶揄:“这么多年,还真是把你养成娇公主了。”
    蓝妩努力把眼泪眨回去,嘟囔道:“是海里的酒太烈了,可不是我娇气。”余光瞥见季泠月又要和夭竹碰杯,她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好了,你能喝也少喝点,万一醉了,我还得抱你回去呢。”
    季泠月下意识道:“我不会醉,”说完,又反应过来:“就算我醉了,抱我回去难道是什么不好的事吗?”
    蓝妩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当然乐意抱你,可是……”她小心凑到季泠月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女人的脸颊便泛起红晕,眨了眨眼,乖乖把酒放下了:“好。”
    对面的夭竹挑了挑眉,可惜道:“好吧,那这杯酒我就自己喝了。”她正要一饮而尽,另一个喝止的声音就不远处传来:“你也少喝点。”
    萱玉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衣裙,行走间衣摆翻飞,腰间悬挂的玉佩也随之摇晃,蓝妩却被玉佩下垂着的火红穗子吸引了目光,越看越眼熟,惊讶道:“这……这是不是……”
    夭竹得意道:“是我的尾巴毛,漂亮吧。”
    萱玉却没她那般高兴,反而神色一窘,解释道:“这狐狸也不知怎么突发奇想,忽然要拔自己的狐狸毛为我做围脖,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只怕半条尾巴都要被拔秃了,不过已经拔下来的也不能浪费,就依她……依她做了个穗子。”
    “突发奇想?”季泠月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向蓝妩:“兴许她是从别处得来的点子呢。”
    萱玉摇头笑道:“那只能说,给她点子的那个人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蓝妩干咳一声,尴尬地把视线移向别处,这一移,反倒叫她瞧见从远处游来的身影,不禁眼睛一亮:“阿月,云儿回来了。”
    季泠月下意识回头,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落到玉阶上,身后还跟着两三个身着斗篷的黑影。
    “姐姐,”季云大步走来,笑道:“赶上了。”
    季泠月忍不住露出笑容,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才又看向她身后的人:“你们这是什么打扮?”
    袁青嘟囔道:“本来以为穿身黑衣低调呢,哪知道这海里的妖怪都花里胡哨的,穿黑的反而惹眼了。”
    蓝妩认出她是季泠月在炎境的朋友,温和道:“没关系,在这里不会有人在意你们的身份的。”
    “确实,我们一路赶来,那些海妖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注意过我们。”话锋一转,袁青又道:“不过上次见到蓝姑娘时,蓝姑娘还是个无脸怪,如今看,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
    季泠月忍不住翘起唇角:“谢谢。”
    “你谢什么?又不是夸你,”袁青没好气道:“季云告诉我们你要和海族公主成亲时,我们还以为你始乱终弃、喜新厌旧,没想到……你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惊吓!”
    “是惊吓,你不也来了吗,”季泠月认真道:“多谢你能来。”
    另一人笑道:“你确实要好好谢谢她,你都不知道,她鼓足了多少勇气才下定决心回来这里。”
    “是吗?”季泠月思索了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既然如此,这个还给你。”
    袁青一愣,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顿时睁大眼睛,急道:“你怎么还拿着它呢?我不是拜托你还给我师尊了吗?”
    “之前一直忙,没来得及,如今你也回来了,不如亲自还给她。”季泠月笑道:“这种牵扯不清的事情,果然还是自己来做比较好。”
    “你,”袁青慌张道:“我都为了你重新回到这里了,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
    季泠月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好你个季泠月——”
    “莫气莫气,”蓝妩连忙打圆场:“大喜的日子,我替阿月赔个不是,但袁姑娘仔细想想,阿月说的也没错啊,这种关乎两人感情的事情,当然还是本人亲自解决比较好啦,不过现在正是我与阿月的婚宴,袁姑娘千里迢迢而来,还是先坐下来和大家聊聊天,休息休息如何?”
    袁青被她迎进殿中,又被稀里糊涂塞了一杯酒,好一会儿才道:“季泠月那种气人的,怎么找上你这么脾气好的?”
    蓝妩笑了声:“刚好,我们天生一对。”
    许是因为海中没有昼夜更替,这场盛大的宴会持续了许久,直到欢笑声与乐曲声渐渐停下,孟长歌才把两只晕乎乎的小鸟送到房间,又快步走了出来。
    蓝鸢果然还没走,她垂首坐在宽大的王座上,绸缎般的白袍流泻而下,戴上玉戒的左手搭在膝盖,另一只手则把海王剑立在地面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孟长歌又四处搜寻了一番那个总跟在蓝鸢屁股后面的鲛人,见她正忙着把醉倒的宾客送回房间,便放下心来,一步步登上玉阶,停在王座旁:“累了吗?”
    好一会儿,蓝鸢才抬起头,困惑地眯起眼:“你是谁?”
    孟长歌怔了下,打量她一会儿,迟疑道:“你喝醉了?”
    “胡说!”话音刚落,女人便来劲似的坐直身体,瞪大眼睛道:“季泠月都没醉,我怎么可能会醉?”
    孟长歌忍住笑:“你不会以为你能喝过师妹吧?”
    蓝鸢蹙眉:“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不能?”
    她条理如此清晰,孟长歌又犹豫起来,怀疑她是不是没醉,这时,蓝鸢却不服输地站了起来,拖着手中长剑,踉踉跄跄往下走:“季泠月呢,去哪儿了?你把她找来,我们,我们继续……”
    孟长歌连忙扶住她:“人家洞房花烛,你找她做什么,再说,你干嘛要提着剑?”
    “洞房花烛?”蓝鸢停下脚步,茫然地歪过头:“和谁?”
    “你说谁,当然是和你妹妹啦。”
    “哦……”她眨了下眼,嘀咕道:“和我妹妹啊。”
    沉默了会儿,一颗珍珠忽然掉了下来,发出清脆一声响,孟长歌一愣,大惊失色道:“怎么了,你突然哭什么?”
    蓝鸢面无表情地掉珍珠:“我妹妹,长大了,不是小鱼了……”
    孟长歌:“她不是早就长大了?”
    蓝鸢恍若未闻:“明明之前还总是调皮捣蛋,惹是生非,被母后训后就可怜巴巴跑来我身边,做什么事都要黏着我,怎么忽然就长大了?”
    孟长歌眨了眨眼,明白了:“你竟还有这种伤春悲秋的时候,放心吧,她只是成亲了,不是死了,也不是要离开你,要是她知道你喝醉后就在背后掉小珍珠,指不定……”
    蓝鸢神色一凛:“不准说死那个字!”
    “……”半晌,孟长歌无奈道:“你还真是爱她。”
    那厢,被认为洞房花烛的两人刚从叶轻君的房间离开,蓝妩掂了掂手中匣子的重量,好奇道:“好轻,也不知药老送了什么。”
    “照她的性子,该是些珍稀药材吧。”说着,季泠月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们要回哪里住?”
    “自然是我的寝宫。”蓝妩牵住她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道:“感觉成亲后,好像与之前也没什么不同。”
    “明明多了一道同心契了。”季泠月哼道:“你以后要是变心,可是会心绞痛的。”
    “你不是也有吗?”蓝妩失笑,推开寝宫的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只洁白的贝壳,季泠月第一次见到它的真面目,走动着看了一圈,忍不住道:“好大。”
    蓝妩嗯了声,把她拉到身边,小心翼翼取下头冠,又耐心地解开腰封,帮她将最沉重繁琐的外衣脱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忍不住亲了下她红润的唇角,竟尝到了一丝甜意。
    “晚上还喝了果露吗?”
    季泠月嗯了声:“你不让我喝太多酒,所以蓝鸢拉我比酒时,我都偷偷换成果露了。”
    蓝妩挑起眉:“姐姐若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那也是明日的事情了,”季泠月上前一步,正想抬头吻她,就被蓝妩抵住唇瓣:“要不要泡温泉?”
    ?
    季泠月疑惑道:“海里,有温泉?”
    “当然是人造的,就在我这寝宫里。”蓝妩弯起眼睛:“虽然清洁咒也有同样的效果,不过偶尔泡一泡还挺蛮舒服的。”
    “好。”
    “那我去布置一下。”
    说着,蓝妩转身离开,季泠月无所事事地在原地等了会儿,注意到桌子上的匣子,忍不住靠近拿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只被金色绒布包裹着的茶壶,季泠月把它拿了出来,掀起盖子嗅了嗅,一股花香顿时涌入鼻中。
    她眨了下眼,觉得还挺好闻的,把它重新放回桌子上,这时,蓝妩也走了回来,看见被打开的匣子,下意识问:“是什么东西?”
    “一壶药酒。”
    蓝妩哦了声,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便捏了出来,一字一句念道:“春,意,浓。”
    片刻后,她惊道:“春意浓?!”
    季泠月茫然道:“春意浓是什么?”
    “春意浓就是……”蓝妩快步走到她身边,慌张地捧起她的脸:“哎呀,就是那什么药!当年我在昊辰山时,药老就着手研究的东西,你喝了吗?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尝过了!”
    季泠月眨巴一下眼,渐渐反应过来,但看着蓝妩急得泛红的脸,她却忽然起了些坏心思:“我……”
    蓝妩紧张道:“喝了吗?”
    “喝了,”她眯起眼,抬手勾住蓝妩的脖子,软绵绵靠了过去:“怎么办,好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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