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周誉的禁令,除了陆夫人和照顾他的人,温廷泽的寝殿就无人来扰。
    他不知道池方如今是什么样的境地,对他的去向也一无所知,但温廷泽心里隐隐知道一个突破口,他急于去一个地方。
    周誉不许他离开殿门,那走窗户是可以的吧?于是他趁着夜色带上阿酪翻窗出殿,刚落地就和一人撞个正着。
    那贵女吓了一跳,往后退去,看清温廷泽后无奈道。
    “兄长,这会儿翻窗不怕让人瞧见?”
    灵今被身后的太监小来虚扶着,温廷泽见是她之后也松了一口气道。
    “大晚上你来做什么?”
    “主人议事去了,我来给你和母亲送点安神汤。”
    温廷泽母亲早就睡下,这时候送什么安神汤,他看着灵今道。
    “还是自家人仗义,快带我出宫去。”
    灵今拦住他:“你出宫打算去哪?主人不许你走必定有他的打算。”
    “我知道。”温廷泽皱眉道:“如果陛下不知去向,你会呆在宫里等着别人去找吗?”
    灵今的答案必然是顶着责罚也要涉险,见她犹豫,温廷泽又道。
    “灵今,你也是关心池方的安危才会来对吗?带我去他家,我知道哪里有他的线索,哪怕我不能离开镐京也得找到点踪迹,不至于让老魏他们瞎找。”
    他又心焦又恳切,灵今也是预料到他坐不住,才会深夜前来,她看了看身后的小来道:“我带你出去,换身衣服吧。”
    于是温廷泽换上了太监的衣服,跟着灵今出宫,有皇后令,即使千牛卫见到一个高挑健硕的太监,出宫也是畅通无阻。
    马车一路向池方家中,到了地方温廷泽照例翻墙进去,好在翻墙灵今也擅长,她让小来和阿酪守着马车,和温廷泽一起进宅子。
    上回来这里,还是池方搬家的时候,灵今四处看看,见温廷泽已经在搬稻草,灵今上前问要不要帮忙,温廷泽让她别上手,于是灵今去池方屋子里寻了两盏烛台,拿了东西她借月光扫了圈池方的屋子,东西摆放仅仅有条,但…
    过于仅仅有条,好像并没有主人自己的喜好,只是根据普遍居家需求来摆放。
    温廷泽已经把稻草搬开,露出地窖入口,他蹲下身体准备掀开,触到木板的那一刻却犹豫了,似乎打开了地窖,就打开了池方的过去。
    是那个雪夜的破庙,被捆缚的肉体,渴望交合的灵魂,没有正常人的思想,不懂俗世,与如今完全不一样的池方。
    或者说,还有更多可怕的真相。
    温廷泽始终遵守母亲的教导,不要在意过去,看将来就好,但他其实是在害怕池方的过去,他的过去像捅在要害的刀,拔出来就会丧命。
    如同那日,他真的离开了自己。
    温廷泽紧抠木板,不再胡思乱想,掀了起来。
    地窖里污浊的空气喷出来,温廷泽挥开浊气,寻了梯子爬下去。
    灵今随后跟上,温廷泽扶她下梯子,二人拿着烛台在地窖里翻找。
    地窖里的铁链还在,还有几只碗,和茶壶。
    “池方家里怎么会有这些?”
    温廷泽边翻边道:“他在家里藏人。”
    “啊?”
    灵今一愣,温廷泽怎么说得那么坦然,温廷泽却不甚在意道。
    “藏就藏呗,又不是去睡别人了。”
    “哦…”
    他二人的事灵今又不好干预,只能哦了一句后继续找,温廷泽有事,就没有平时话多,地窖里只有翻找东西的声音,灵今不时去看温廷泽,思量片刻后道。
    “那人指控之事朝中信的人不多,武将自然更不信,还闹着要给你寻公道,只是现在没有你无罪的证据。”
    温廷泽嗯了声表示明白,灵今继续道。
    “李太傅的意思是,让你先去北地驻守,躲一躲风头,待有眉目了再回来。”
    温廷泽眉头紧锁,显然不愿意,去北地,池方怎么办…
    灵今看出他的顾虑,认真道:“我给你争取了另一种处罚。”
    温廷泽放下手里没用的破布,问道:“什么?”
    “流放西地。”
    “……”
    温廷泽突然感觉他和灵今可能真的是亲兄妹,但凡血缘关系稀释点,都不会这么坑自己。
    但这念头只是一瞬,片刻后温廷泽反应过来,有公职他就得办事,无法寻找池方,但流放不一样,路上有皇后打点过,他做什么都可以,他随即道。
    “什么时候流放?”
    灵今安抚他:“主人觉得事情蹊跷,既然没有线索那不如先顺势而为,他在选押送你的人,在路上帮衬你,所以兄长你先别急,等处置下来了,你就能光明正大走了。”
    温廷泽看着灵今,昏暗的烛光下他终于笑了笑,点头道:“好。”
    “我母亲…”
    灵今认真道:“母亲我一定会照顾好的,你不必担心。”
    温廷泽感谢道:“让她暂住侯府等我回家,若在宫里,她怕是不习惯束缚。”
    灵今答应他。
    二人暂时没找到有用的东西,温廷泽站起来,地窖低矮,他一个没注意撞到了顶,温廷泽嘶了声,摸着头顶撞到的地方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去他屋子里。”
    灵今视线里似乎看到一些变化,她举起烛台。
    “那里是不是掉了个东西?”
    温廷泽退后几步,举起烛台朝头顶看去,发现是一段穗子,他伸手扯了扯,没有扯动,看来是卡在什么地方,被温廷泽撞出来了,于是找了个凳子踩高摸索,终于被他拿到一块绢布。
    温廷泽抖掉布上的灰尘,揭开绑绳和灵今凑在一起看,是一副山水画,有瀑布和云雾,右上角的巨石还写着三个字。
    只是这三个字极其模糊,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舟字崖…”
    温廷泽喃喃道。
    “舟字崖?”灵今听他所说,又仔细看了几眼,她疑惑道:“好像不太…”
    温廷泽已经收了绢布道:“这地方在东边。”
    “你怎么知道?”
    “上面画的那种松树,只有东边的山林有,灵今,再让我回一次侯府。”
    还没等灵今答应,他就带上绢布,顺着梯子离开地窖,灵今只能跟上去,阿酪和小来守在外面,见二人出来,便准备驾车回宫,温廷泽一边把灵今扶上马车,一边阻止道
    “去侯府。”
    小来看了一眼灵今,灵今顿了顿,点了点头。四人又往侯府去,这次是温廷泽和阿酪坐在外面赶车,路上温廷泽嘱咐阿酪以后照顾好陆夫人,等自己和池方回来。
    阿酪一一答应,他眼眶有点红,看来这些日子也是忧心压抑,温廷泽伸手揉了把少年的头,又问道。
    “我的花照顾好没有?”
    “照顾好的。”阿酪抹着眼泪道:“之前结了花苞,不过根基不稳开不好花,等明年它的根系强壮了,一定能开花的!”
    温廷泽点头道:“好,仔细点,养死了回来我打你板子。”
    阿酪连连答应,到了侯府后门处,温廷泽让灵今他们在马车上等,他去去就回,灵今想跟着,也抵不住温廷泽跑得快,她心里不安,只能在马车里焦急得等。
    温廷泽回道自己房中,取了东西后迅速折返,在院子里他见到那株茶花,经过夏季的阳光茁壮了不少,温廷泽伸手十分温柔捏了捏它的叶片,好像捏着池方的指骨一样。
    “好好长大,等你的主人回来,你要开出很多花让他高兴。”
    他回道马车旁,灵今也松了口气,就在小来把凳子放回马车后时,温廷泽突然扬鞭!策马冲出巷子!留小来和阿酪愣在原地,二人随即反应过来大事不好!
    “兄长!”
    风在耳边吹,灵今掀开车帘要劝,温廷泽先道:“我知道,可我一天也等不了!对不住了,你能颠簸吧?我问了母亲她没听说你有身孕。”
    “能…”
    “外甥没来就行,坐稳!”
    “……”
    灵今被他诓骗,忍不住道:“你做什么也催我,主人都不急。”
    夜风呼啸间,温廷泽大声道。
    “不催!你不生都行,我努力点让池方生一个送给你俩!”
    “胡说…他怎么生……”
    他一边逃离镐京,一边胡言乱语,紧张的灵今也忍不住要笑,马车到了主道速度更快,灵今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不安道。
    “我没办法开城门。”
    “我知道!”
    她刚说完,就见城楼下的小门是开着的,魏闻忠和林纪站在那里,马车经过时他大喊道。
    “大帅!!回来之后要捞我两!!!!”
    温廷泽同样喊道。
    “放心吧!!!”
    如此一路急行到了城郊,灵今以为他要马上走,却见他望着马车后面迟迟不动,灵今明白过来道。
    “走吧,主人很快就会来的。”
    “深夜这里不安全,等听到马蹄声。”
    “有人开城门你还带我?”
    “挟持皇后出城就是我一人的过错,老魏他们是保护你。”
    灵今无奈,嗔怪道:“他们是没事,我回去死定了。”
    温廷泽笑道:“没办法,我只有你这么个妹妹。”
    说话间,隐隐有马蹄声传来,灵今迅速拿出一革囊交给温廷泽,温廷泽接一看,是一袋金子。
    原来她猜到自己要走,温廷泽上前抱住灵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灵今眼眶泛酸,二人分开后灵今装作看身后平复情绪,她催促道。
    “快走吧,主人到了,陆夫人我会照看的。”
    温廷泽慎重道:“我和池方一定回来。”
    灵今同样坚定点头,二人道别,温廷泽望了眼家的方向,解开链接马车的绳索,催马跑了两步,他急停回头道。
    “周誉那小子要打你屁股,回头我替你挨!”
    灵今神色未变,但双手攥紧拳头。
    “快走!”
    “保重!!!”
    马蹄声越来越近,灵今用来驾马车的确是一匹千里马,温廷泽很快消失在视野里,灵今身后的周誉和千牛卫一起赶到,默契得望着离开的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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