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奴婢,敢冲撞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求您救救陈良娣!”绿衣婢女扑伏在地上。
    “昭华妹妹不必害怕,姐姐只是听闻妹妹有一副好嗓子,似莺啼婉转清丽动人,可这宫中啊,最忌讳聒噪之人,姐姐帮你去了这祸根,也不枉妹妹感谢我照拂。”
    说白了,是要毒哑她。
    “啪,啪,啪,”鼓掌声自殿外响起,一道墨色华袍身影随之踏进,“真不愧是本太子的好侧妃,这东宫,不如交给你来管?这太子之位,不如交给你来做?”
    “殿下!”殿内之人皆惊惶跪地,“臣妾惶恐!”
    “呵,你会惶恐?”
    温长然冷冷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到陈昭华面前。
    看到伸到眼前、那只矜贵白皙的手,陈纭愣了片刻。
    未等她做出反应,他扯起她道:“跟本殿下走。”
    那乌烟瘴气的皇宫,他一刻也不想逗留。
    马背上,陈纭被圈在男子怀中,凛风猎猎,他将斗篷裹挟住她的身子。一路穿过长长的宫道,穿过厚重的宫门,陈纭第一次看到梁国的夜市。
    没想到这个废物太子的马术这么好,许久不曾体验的自由奔驰的感觉,勾起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思家的情绪。
    马儿停在一座娇莺燕燕的红楼前。
    阮香楼。
    夏阳城里的第一青楼。
    头牌歌妓燕莺莺,太子专宠。
    燕莺莺这个名字,还是太子赐的。
    陈纭不明白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这儿似乎不是妾身该来的地方,殿下……”
    他翻身下马,朝她伸出一只手。
    “不必害怕。在宫里头,本殿下处处受制于人,在此处,多少还做得了几分主。”
    陈纭并不想进去。
    她讨厌这种香粉凌乱的烟柳之地。
    更讨厌女子被当做男人的附属品,轻慢亵渎。
    温长然牵住她一只手。
    他的手因为牵缰绳被吹的冰凉凉的,却很有力。
    同他弱不禁风的外表看起来截然不同。
    “你想被本殿下宠幸吗?”
    将她带到一间雅致奢华的香室内,他直白问道。
    陈纭想说“不想”,话到嘴边犹豫了三分。
    她若直接拒绝,惹得太子不快,谁知后面又会给自己招出怎样的麻烦。
    “也是,被本殿下宠幸,只会给你们招来祸端。”温长然独自呷了口酒,坐在圆桌边,透过落地兰轩看着楼下舞姬的表演。
    “今日你便歇在此处,明早,本殿下送你回宫。”
    留下这句话,温长然起身离开。
    “十九,跟着他,看他歇在何处。”
    暗处,一道身影轻巧落下,“是,殿下。”
    陈纭坐在方才温长然坐的地方,楼下戏乐仍在断断续续唱着。彻夜欢歌,醉生梦死,不过是对现实的逃避罢了。
    人类的悲欢可轻可贱,可怜可叹。
    “殿下,温太子去了燕莺莺的房间。”
    果然不出所料。
    陈纭喝了口茶,陌生的房间、环境,她根本不可能睡着。
    只能坐在这里,看着楼下渐渐稀少的人影。
    不知道此时,她那个好七哥在做什么呢。
    七皇子的母妃原是王后身边的一位侍女,陈帝为了报复王后行事作风才会临幸她。
    陈逸小时候常被人轻视欺凌,毫无皇子尊荣。母妃没有地位,陈帝也从不关心。甚至有没有这个儿子根本不在意。
    直到后来出现一个极为受宠的公主。
    陈逸抓住机会拼了命的对这个妹妹好,让陈文帝渐渐注意到他。
    陈纭与七皇子最是玩的到一块,因为不管她做什么、要什么,他从不论断是非。
    其他兄长、娘娘可能会教导她这样不对,陈逸不会,他就是那个天底下唯一一个不会反驳她荒谬行止、还要站在身后护着她别摔下来之人。
    后来陈纭读了书懂了些道理,她说,“七哥,狼狈为奸说的就是我们吧?你是狼我是狈,不对,我是狼,哥哥才是狈。”
    他只是笑笑,“阿纭何必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
    他利用她她也知道,只是她愿意给他利用。
    在她眼里没有哪个哥哥比七哥更有谋略治世之才。
    重要的是,没有哪个人能像七哥这样,认同她女子可参政为官的荒天大谬论。
    他们为这个理想一起共同努力。
    可惜,他却先放手了。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回禀?”
    见少年仍未退去,陈纭问道。
    “殿下……那太子……似乎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他虽留宿在燕莺莺房内,却并未与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哦?”
    陈纭之前并未怎么关注这个温太子,只当他跟传闻中一样,早前也派人跟过他,无非进出于花柳巷,每日醉醺醺地不省人事。
    若非燕莺莺葵水来了,又不准他去找别的女人寻欢作乐?
    亦或太子殿下今日无心风月?
    陈纭把玩着手中茶盏。
    “你这几日便跟着他。”
    “是。”
    “这个,你拿着,裴侧妃便不能对你怎么样。”回到东宫,太子摘下腰间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牌,镶着金箔,看起来极有分量。
    “殿下何故要对妾身这么好?”
    “本殿下不想再看无谓的算计与死亡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极度悲惶。
    自梁宣帝登位以来,他见过太多深宫里的尔虞我诈、谄媚讨好,厌烦透了。
    故意醉生梦死、不务正业,想叫梁帝废了他。
    他就是与他作对,处处不称他的意。
    梁宣帝并非真的只有这一个儿子,只是那个为贱籍所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公诸于众。
    半年左右,陈逸带着使团来梁。
    陈纭已混到了侧妃之位,裴书媛被扶为正妃。
    宴席上,看着熟悉的朝服熟悉的人,离乡背井的情怀吞没她。
    温长然按住她的手,两道目光同时投过来。
    “酒多伤身。”温长然道。
    他第一次见她这样失意的神情。
    裴书媛发恨地盯着温太子隔着座还能去宽慰的女子,明明她才是与他并排而坐的正妃。
    陈逸面上平静,眉眼间堆积着阴戾。
    视线撞上,陈纭只是对着他笑。
    好七哥,终于又见面了。
    离开这半年,陈纭才发现自己如此想念他。想折磨他,想摧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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