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没见的仇喜良,看到她怔怔坐着,衣衫单薄地在偌大的龙床上,一股心疼油然而生。
    “怎么了?”他蹲到龙榻旁。
    “阿仇……”
    低眸凝视的人儿睫羽凝着水珠,眸光映着清冷,像黎明初生的晨露,像冬日枝梢的霜雪。
    看得他心中沉淖。
    起身将她拥入怀中,他轻声细问:“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有我在,别怕。”
    她环住他的腰身,终于忍不住委屈的情绪全数宣泄。
    他方没日没夜查清了杨中明与婉妃这几年的动作,阳奉阴违暗中敛财,背着齐王收受重礼滥用职权,与那远在北疆不思进取贪色好利的瑞广王沆瀣一气,沉约早该办他。
    留至今日收齐铁证,仇喜良太了解沉约,他若打算查办一人,必然等到最佳时机,于朝堂时势利益最大化。
    不日杨中明就该被下令监禁,处以弃市之刑。
    堂堂大学士于闹市之中被鞭笞至死后以枭首示众,警醒其他人,更将令杨中明一族无颜待在临淄。
    没落至此,杨若香生或死,全凭陈纭一句话。
    葛迎蕊也领了酷刑,虽她是被婉妃逼迫,惹得沉约震怒,往后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可这些她都不在意,复不复仇、得不得公允,伤害已经造成,她只想医好脸上的伤,只想回到挚爱的家乡。
    “阿仇……我不该爱沉约,不该与他有纠葛……”
    “小妖精,感情的事,没有该与不该。”他拭去她脸上的泪,“既爱了,就爱了。别让懊悔占据自己。一切都是好的,没有什么不好。”
    他温凉的嗓音如泉水浸润她的心,又如谆谆诱导,抚慰悲伤。
    “陛下还知道来看吾这个老太婆,哀家可真是感动。”
    佛堂内,太后礼拜于佛像下,沉约立于帘外。
    “儿不孝,未能常来侍奉母后。”
    “陛下这一拜,哀家可受不起。”太后恼怒,齐王愈发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行事独断专行。
    身份疑云虽被他酷厉手段借杨中明一事暂压下去,转而却要册陈王之后为妃,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陈王会如何且不说,惹起民意沸腾,于他齐国无一丝好处。
    先前就不该放任陈王后这个妖女蛊惑她儿子。
    如今倘若齐王真真行事偏激,惹众王族宗亲不满,她也不得不考虑,让小儿子来接手皇位了。
    太后解了禁头一件事,就是召见陈纭。
    安寿宫的嬷嬷过来宣召,陈纭知道这一趟绝没她好果子吃。
    “陈王后通天的手段,陈王一个夫君不够,竟还要来招惹齐王?成日赖居于王上寝宫内成何体统!得了几日恩宠就当真与他是夫妻了?没脸没皮这四个字,陈王后可还知如何写?”
    太后好一通羞辱,叫嬷嬷上刑。
    “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手段哀家不晓得,今日别妄想谁能来救你!”
    她身边的婢子见她被太后之人带走,急急忙忙去找人通知陛下,半道上却被一个太监捂住口鼻弄晕。
    特地挑在齐王去天家祭坛为北地干旱祈雨的日子,太后铁了心今日要处置了这位陈王后。
    “陈王后既擅长狐媚惑君,可记着要付出代价!”沛山嬷嬷叫几个老嬷嬷呈列好刑具,“这些刑罚,陈王后便先好好受着,一一尝过一遍,奴婢再送您上路。”
    “你们若敢动我,齐王绝饶不过你们!”
    几个老嬷嬷被陈纭严厉之色吓到,一时未敢出手。
    沛山嬷嬷岿然不为所动,“奴婢为太后办事,就算为太后牺牲这条老命又算什么?你们几个还不抓紧?”
    沉约给她的死侍,以特殊的哨声可唤。
    陈纭抱着最后希冀吹哨。
    “陈王后莫要以为吹个哨就有人来救你!”
    几名死侍被太后密卫拦截绞杀。她什么也没等来。
    “啊——”
    细针刺入指甲之中,钻心透厉之疼,远比脸上被划伤来得更加剧烈,难以忍受。
    冷汗几乎顷刻间浸透衣衫。
    “十指连心,此刑,是为陈王后长长廉耻之心!”
    陈纭倒在冰冷地面上,脑袋嗡嗡作响,好像要炸裂一般。唇发青,面惨白。
    而沛山嬷嬷还高高在上地介绍着下一种酷刑,“接下来是骨裂之刑,这刑夹会一点点一寸寸,挤压碾碎你每一根手指的骨头。此刑是为陈王后、断去这芊芊拨琴之祸根。动手!”
    “啊!”
    这一声惨叫,却不是陈纭。
    几个老嬷嬷瞬间吓得浑身发软跌爬在地。
    刑室内,一黑衣身影手中银钩穿破沛山嬷嬷胸腔,那双瞪大的眼睛来不及错愕,银钩一收直接抓出了她的心脏。
    血喷溅到最近处的两个嬷嬷脸上,还带着滚烫的热度,极度恐惧之下,众人甚至连失声尖叫都未能发出。
    黑影身手凌厉身形瞬动,眨眼间只剩一室尸首。
    陈纭身体一轻,被人带走。
    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指尖的血珠在极缓慢地往外渗。
    外面的天那么明亮,太阳那么明媚,就好像方才的阴晦都是一场梦。
    黑影带着她轻盈掠过王宫房瓦,周围一切都快到模糊。
    疼痛令她失感,也没有心思去思考救她的是谁。闭上眼睛,她昏昏睡去。
    待醒来,看到一个陌生的房间,黑影递给她一碗药。
    这个人浑身从都到脚都包裹在黑衣之中。也未说话。
    看到十指上缠的纱布,她道了声谢,伸手去捧药碗,却颤颤巍巍。
    黑影利落坐下,准备喂她。
    “罢了,不必喝了。”她颓然失神,这伤,喝不喝药,还能好吗?
    “止疼的。”黑影开口。声音却似来自另一个国度般沉闷遥远。
    她看向他,连双目都遮着黑布。
    “你是瞎子吗?”
    “算是。”
    “你是谁的人?”
    黑影思索了片刻,“将会守护你的人。”
    “为何?你认识我?”
    “认识。”
    “你是谁?”陈纭生出警惕。
    “姐、你的问题有点多,现在还是养好伤,再慢慢盘问我吧。”
    那个话音刚到嘴边又赶紧改口的“姐”字,被她敏感地捕捉。
    以姐称呼她的人,陈纭实在想不出。
    是二哥的人吗?还是仇喜良的人?
    “你说,效忠于我,可是只忠于我?”在客栈将养两日,陈纭决意绝不坐以待毙。
    黑影放下饭食,“任凭差遣。”
    “替我去杀掉齐太后,可能做到?”
    “领命!”
    他能在守卫森严的齐宫出入自由鬼魅无声,于刑室内连杀五人都没惊动侍卫,陈纭本想试探,不料他应得如此容易。
    黑影走后,她无心用饭,十只指甲盖下溃痒发疼,起身戴上面巾独去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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