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学回来,吴姨娘就在自己院子里惩治下人,沈清妍问了一句,才发现那下人不过丁点的过错,被吴姨娘拿住了,硬要耍威风,说要先给沈清妍立威,免得以后奴大欺主,欺负了沈清妍。
    沈清妍并非真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她上辈子好歹活了二三十年,哪会那么容易叫人欺负的。
    沈清妍无话可说,刚要喝口茶,吴姨娘又问沈清妍要银子。
    “哪还有银子,这个月的月钱不是已经给你了么。”
    “我听说公中补了一笔上学的银子,加起来倒比月钱还多的。”吴姨娘道:“你小孩儿家不花什么钱,还是交给我拿着,免得被下人哄骗了去。”
    沈清妍无奈,只得又给了吴姨娘几两银子,道:“你是我亲娘,银子孝敬给你我是无二话的,你哪怕吃了喝了,也好过见天儿补给娘家。”
    吴姨娘还说什么这银子我也没有花,都留着给你攒嫁妆。沈清妍不耐烦听她絮叨,便躲出来了。
    见沈清妍面色怏怏,沈又容便不问了,说些别的玩笑话。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白烟白月要起身离开了,沈又容忽然想起来什么,让画眉去开妆台的抽屉,拿出来一个小匣子。
    “这是前几日外头送上来的碧玺簪子,一共十二支花样,二位不嫌弃的话也挑两支去戴。”
    白烟白月推辞不过,各自挑了两支去了。
    沈清妍拿起一支看,道:“花样好看,雕得也精细。”
    “这一匣子本就是我打算分给你们的,只是她们先来了,就给她们了。”沈又容道:“你要喜欢,也挑几支,只别心多,以为我拿给丫鬟的簪子糊弄你。”
    “我又不是二丫头。”沈清妍说着就真的挑起来,挑了支玉兰花的,在沈又容这里重新匀面挽妆,收拾停当了才又出去玩。
    一连几日上课,纪琢都是想见诗文讲一遍,随后引经据典解释其中意思,分析各朝各代的不同解读。即便沈又容有不认同的地方,也不得不承认纪琢的博览群书。过后纪琢便会让他们抄写一遍诗文。
    沈又容抄写的时候十二万分的认真,然后纪琢看过之后,却觉得一次不如一次。
    那一次沈又容交上来抄写,纪琢叫住她,问道:“近来可有练字?”
    沈又容回道:“有,在练颜体,每日都练。”
    纪琢道:“字帖呢,拿来我瞧瞧。”
    沈又容顿了顿,道:“字帖不在身边,明日我带来给夫子看。”
    纪琢:你作业呢?
    沈又容:我忘家了。
    第6章
    因为纪琢第二日就要检查,沈又容下学回去后抓紧描了好些。大夏天的,冰鉴摆放在书桌边。沈又容凝神静气,手腕高悬,十张大字写下来,鬓发都有些湿了。
    画眉杜鹃一个端了茶一个为沈又容擦手。沈又容端起茶,冰过的梅子沉在杯底,滋味微酸。她将这几日描过的字帖都拿出来,摆在桌面上有厚厚一匝。沈又容心说这才有些勤学苦练的意思。
    次日上学,沈又容还是踩着辰时一刻的点到的学堂,这一次她有些失策,竟然在扶摇轩门口与纪琢遇见了。
    纪琢今日穿着广袖长袍,手里难得拎了把金丝檀木的纸扇,不似他惯常的成熟稳重,看去竟有几分风流倜傥之感。
    沈又容在门口同纪琢见礼,“夫子好。”
    纪琢摇着扇子,道:“大姑娘回回踩着点进学堂,怎的今日晚了么?”
    沈又容心说不是我晚,许是你来早了呢。但她面上低眉温顺,“我知错了,下次会早来些。”
    纪琢扇子指了指门口,道:“去吧。”
    沈又容忙进屋了,她刚坐下,纪琢也慢悠悠地进来。他在上首坐下,宣布明日休沐,今日上午便不讲什么了,前几日的疑惑不解之处可以现在来问他。
    说罢,纪琢又叫了沈又容,“大姑娘随我过来。”
    沈又容便拿着自己厚厚一匝字,跟着纪琢到了屏风后面。
    纪琢翻着沈又容练的字,一张一张看过去。
    窗边的花几上有一盆栀子花,叶子翠绿翠绿的,就是有小虫子落在花骨朵上。沈又容盯着花骨朵上的小虫子,神游天外。
    纪琢放下这一匝纸,折扇敲着手心,“大姑娘莫不是觉得我好糊弄?”
    沈又容回神,纪琢正望着沈又容,一双眸子平静幽深,“一日之内写了十张大字,手不酸么?”
    沈又容张了张嘴,没想到被纪琢一眼看穿了。她有些尴尬,自来沈又容在各种事情上都是叫人挑不出错的。她喜欢的会多用心,结果就不差。她不喜欢的,装也能装出一副努力过了但没有回报的可怜样子。不管怎么样,到底没有叫人指着批评的时候。
    沈又容认错很利索,“我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认错倒是干脆。”纪琢看着沈又容,身形放松的倚在太师椅上,颇为无奈,“大姑娘看着也是个聪慧的,怎么在书法上就不开窍呢?日后你每日将字帖带来,学堂里我看着你练。”
    沈又容忙道:“是。”
    纪琢摆手,沈又容拿着她那摞字帖出去了。
    回到座位上,她翻看每一页字,觉得并无什么不同。也不知道纪琢怎么看出来的,还这么准地看出她昨天补了十张。
    一上午很快过去,下学的时候纪琢宣布明日休沐,不必来学堂了。
    沈清妍小声的欢呼一声,惹得纪成曜也跟着笑。
    许是天公作美,休沐日早上就下起了雨,一洗夏日的闷热。沈又容身着单薄的寝衣,推开窗户看着雨水落在院里的草木上,皂荚树下的秋千安静地淋着雨,几个小丫鬟在墙角说笑。
    沈又容命人把门口的绣线软帘卷起来,外头的凉风也往屋里吹一吹。
    杜鹃与画眉伺候沈又容梳妆,院门口忽然热闹起来,原来是沈清妍早早地拉着沈清和来找沈又容,说要去看野鸭子。
    “园里哪儿来的野鸭子?”沈又容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沈清妍沈清和两个在榻上坐下。
    “四皇子弄进来的,”沈清妍道:“就养在湖里,小丫鬟们都见过了,说那几只鸭子油光水滑,皮毛好看极了。”
    沈又容看了眼沈清妍,瞧见她今日身着绯红撒花织金裙,一件霜色上襦,鬓间一支玉兰花的簪子,显得光彩照人。
    “这簪子是我给你那支?”沈又容问道。
    沈清妍摇着扇子,“是呀。”
    “瞧着不像,”沈又容道:“我那几支簪子是玉髓镶的,你这支当是翡翠的,水头好得很。”
    沈清和听见,也往沈清妍头上看,沈清妍只摇着扇子道:“若说好的,哪有大姐姐的东西好?”
    杜鹃正将几个小巧的镶珠梅花簪簪进沈又容头发里,又斜挽一支金累丝镶玉嵌宝的双股钗,耳边白玉坠子,看去虽不奢华,但样样精细难得,连沈清和这等不爱金银的都觉得漂亮。
    沈又容转过屏风换了身湖蓝的衫子出来,道:“走吧,去看野鸭子去。”
    外头雨势不大,细雨蒙蒙,丫鬟们打着伞,一行十数人走到湖边,果然瞧见几只野鸭子在湖面上嬉戏,悠然自得。一只野鸭子优哉游哉游过去,荷叶荷花被层层推开,如水浪一般。
    沈清妍荷包里还装了些点心,揉碎了喂给鸭子,鸭子也不怕人,真的来到湖边接沈清妍手里的点心渣。
    沈清和站得远,道:“仔细别掉下去了。”
    沈清妍喊道:“二丫头,你也来玩,这荷花多漂亮,你折了回去插瓶。”
    沈清和笑道:“你给我折,挑好的给我。”
    沈清妍提着衣裳,折了几支荷叶荷花。小丫头们见状也跟着去折,倒把靠近岸边的荷花摧残地不轻。
    几人玩过一回,走到假山边的石亭里,沈又容道:“这地方不错,让厨房在这里摆饭罢。”
    丫鬟们拿垫子垫在石凳上,纷纷伺候自家姑娘整理衣装。沈清和手里抓着荷花,道:“听说夫子对大姐姐严格得很,每日让大姐姐练两张大字呢。”
    沈清妍听见了,忽然想起来,似乎她的字与沈又容的差不多,但是自己毕竟是才开始练,而沈又容自幼熟读诗书,书法应该不差才对。
    “字写得不好么,”沈又容道:“夫子说我的字太死板,以后要看着我练字呢。”
    “大姐姐也别不高兴,夫子教学认真也是为你好。”
    沈清妍笑道:“大姐姐才不会不高兴呢,夫子那么好看。”
    她话说完,几个丫鬟都笑了。
    “大姐姐爱美色,不论男女,路过了也要多看两眼。夫子是一等一的相貌,一等一的气度,阿姐在学堂里头一回见夫子,就看呆住了!”
    沈又容笑骂了她两句,沈清妍继续道:“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依我看,夫子比大哥哥还要好看些。”
    “那四皇子呢?”沈又容反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沈清妍顿了顿,道:“他么,他也好看,尊贵耀眼,相比之下夫子就内敛多了。”
    沈清和抿了口茶,道:“哪家的姑娘话里话外都是说男子的,阿姐,你做大姐姐的,也跟着三丫头胡闹。”
    沈又容和沈清妍都笑了。
    少顷一个媳妇过来,说外头下雨水气大,姑娘们在亭子里久坐不妥,还是换了地方用早膳罢。
    这地方离沈清和院子近,沈又容便同姊妹几个人去了沈清和的院子,一道在那里用饭。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走了,谁也没注意假山后头池塘边上搭起一个草棚子,纪琢一身白衣,临湖垂钓,疏朗古朴,几堪入画。
    长鸣一边给纪琢换了茶,一边道:“沈家这几个姑娘,怪有意思的。原配之女,继室之女还有庶女,竟能相处得这般亲密无间,齐国公府家风清正不是假话。”
    纪琢眸中神色淡薄,他这个时候不像学堂里那个好夫子,神情冷漠而抽离,却被出色的五官伪装成出一股悲天悯人之意。
    长鸣见纪琢不答,忙说起了正事:“听闻四皇子在外头朱玉阁定了支玉兰花的翡翠簪子,我瞧着就是三姑娘头上那支。咱们四殿下不与沈家大姑娘亲近,反倒与三姑娘打得火热。”
    纪琢漫不经心道:“够没眼光的。”
    长鸣道:“咱们要不要给齐国公提个醒,卖他个人情儿。”
    纪琢看着细雨涟漪的湖面,淡淡道:“大姑娘和三姑娘都是齐国公府的姑娘,在齐国公看来并无不同。”
    手边鱼竿忽然动了,纪琢拉起鱼竿,一条银白色小鱼破水而出。纪琢将鱼钩上的小鱼解下来,继续道:“况且,这才哪到哪儿,静观其变罢。”
    纪琢:看不上我老婆,没眼光
    纪成曜:......你没事吧
    第7章
    六月底沈朔传来消息,说已在路上,最多不过十日便到京中。他从金陵外祖家回,行李由自己乳母的儿子保平先行押运回来。
    沈英即刻命人洒扫沈朔的明月楼,又是更换纱窗又是晒洗毡毯,叫底下人忙得不得了。杨氏更是没少在背地里抱怨。
    那一日午后,天气闷热,沈清和睡不着觉,便在花园里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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