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依旧燃着敬神的沉香,却是嗅不到了那丝松烟墨香。
    闻言,袁禛从柜台后站起身来,绷着手臂伸了个懒腰,踏足那摆满墨锭的一块儿地,一一介绍过又道:“少夫人来错地儿了,我这儿都是寻常墨锭,小郎君金尊玉贵的,怕是用不惯。”
    沈兰溪视线一一掠过那摆放整齐的墨锭,无一例外,都是油烟墨。
    “虽是金尊玉贵,但那孩子丝毫不娇气,便是便宜的也用得”,她说了句,忽的侧头,“怎的不见松烟墨?”
    袁禛垂在身侧的手一僵,视线与她对上。
    几个转瞬便明了,这哪是来买墨锭的?
    他扯唇笑了下,揶揄出声:“我这铺子挨着少夫人的‘黄金屋’,自是要靠文房四宝赚银子,松烟墨不比油烟墨有光泽,价格略低,做生意嘛,自是要卖贵的才赚银子不是?”
    他眼中神色转瞬很快,但沈兰溪还是铺捉到了。
    这话是在装糊涂,她也不戳破,随手拿了两块让他结账。
    沈兰溪出了屋子,顺手帮他把门阖上,铺子里静了下来,仿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没睡醒的梦。
    袁禛怔怔的盯着那木门愣了片刻神,转身掀开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慢吞吞道:“被发现了,叔叔,你依旧不同意吗?”
    声音回转在这生意清淡的铺子里,又瞬间远去。
    临近清明,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沈兰溪被府中清明祭祖的事绊住手脚,没个清闲,瞧着那雨丝便觉心烦意乱,夜里对着祝煊也没个好脸色。
    平白受了这炮火的祝煊,翌日告了假,帮她处理府中杂事。
    难得一个饱觉,沈兰溪睡得日晒三竿才起,想起昨夜自己恶劣的态度,有些歉意的蹭过去,软趴趴的伏在他背上,“郎君~”
    “醒了?”祝煊肩背笔直,受着那重量,“今日没有落雨,用过饭,我带你去郊外跑马,可好?”
    沈兰溪睡得红扑扑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背,“你今日不用上值吗?”
    祝煊‘嗯’了声,就见阿芙出现在了门口。
    在府中憋闷多日,沈兰溪自是欢喜,踩着鞋风风火火的跑去梳洗。
    “进来。”祝煊瞧着门口的女婢道。
    阿芙这才进了屋子,恭敬禀报:“郎君,事情都吩咐下去了,也差人去知会了三娘子,来人回禀说,三娘子明日一早回来。”
    “知道了,午后我与娘子出府,若是还有旁的事,便寻母亲身边的曹嬷嬷说,她会看着办的。”祝煊嘱咐一句。
    “是,婢子记下了。”
    用过午饭,沈兰溪换上了一身束袖的袍子,没挽发髻,梳了高马尾,瞧着甚是英姿飒爽,只那糟糕的骑术,却是对不住折身装扮。
    祝煊无奈扶额,出了城便与她共乘一骑,马蹄扬起尘土,把那随行的几人甩在了身后。
    从未这般畅快的跑过马,虽是颠的屁股疼,但被人圈在怀里的沈兰溪依旧觉得快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微凉的春风拂面而过,带走了脸上的热意,身后抵着的却是越来越热。
    她微微回首,眨着眼戏谑道:“春衫薄,郎君这般,不怕被人瞧见失仪?”
    祝煊面色端方,只那滚烫的耳根暴露了他的窘迫。他的娘子在怀,又怎能坐到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他垂首,含住那娇娇的白玉耳垂,在她颠起之时又松开,只气息滚热的道:“那便再快些,让他们追不上。”
    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绿茵茵的草地是憋了一个冬的人的所爱,行进深处,几人视线相对,皆是一震。
    沈兰溪瞧着那被压在树干上被迫亲吻的人,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背大刀的女子果真生猛啊!
    褚睢安瞧见那马背上的两人,霎时一张脸爆红,赶忙推了下压着她的姑娘,‘唔唔’出声。
    丹阳掀起眼皮瞧他面上的飞霞,又吸了下那被她亲得红艳的唇,这才舔着唇齿松开他。
    马蹄声疾,她早就听到了,只是不在乎被人瞧见罢了。
    京城众人皆知她丹阳县主心属梁王,她担了这名儿,自是得尝些甜头才算不亏。
    “怂货。”她轻嗤一声。
    褚睢安深吸口气,掐了下她的细腰,恼火道:“名声不要了,脸面也不要了?”
    哪有这般把闺房之乐示之于众的?!
    丹阳冷笑一声,仰头迅速在他滚动的喉结上咬了一口,留下两排牙印,眼瞧着那小球滚动得愈发的快,反问:“如今谁还有脸面?”
    要脸面做甚?左右这辈子都要与他纠缠,她嫁不得人,他娶不了妻,做得什么清白人?
    沈兰溪挺直脊背看得正爽,却是不防被人捂了眼睛,身后之人在她耳边轻声语,“别学。”
    沈兰溪轻哼一声,才不会与他说,她会的可多啦!
    褚睢安故作镇定的整了整皱皱巴巴的衣裳,勉强捡起碎成渣渣的脸面,走出那棵大树的庇荫,倒打一耙道:“让我给你们带孩子,你们俩倒是玩儿得开心啊。”
    祝煊轻笑一声,眼睛里的调笑明晃晃,“不及梁王乐陶陶。”
    褚睢安被他堵了一句,忽的眯眼,哼笑道:“坐在马上做甚?下来啊。”
    瞧见那样血脉偾张的一幕,任谁都不会没有反应,祝煊面上神色淡淡,手臂圈着前面乖乖坐着的小娘子,含笑道:“就不打扰二位了,我们夫妻先告辞了。”
    他说罢驾马而去,把那恼羞成怒的人那句甩在身后。
    “呸!祝二郎你就装!”
    “澄哥儿也在这儿吗?”沈兰溪侧首问。
    “这儿离校场不远,许是褚睢安带着澄哥儿和英哥儿出来跑马了,那俩估摸在前面。”祝煊答,忽的那硬邦邦被细指点了下。
    “为人父哟~”幸灾乐祸得不要太明显。
    话音刚落,沈兰溪箍在腰间的手臂忽的收紧,撞上他的腰腹,男人的嗓音仿若含着岩浆,“很好玩儿?”
    作者有话说:
    鉴定字迹的方法来自于百度,掺杂着杜撰,请别深究,感谢各位。
    第52章
    日暮时分, 倦鸟归巢。
    沈兰溪回来时便瞧见元宝等在府门口,翘首以盼。
    “娘子,郎君, 小郎君。”元宝急急跑上前来行礼道。
    沈兰溪被祝煊抱下马, 面色有疑的瞧她, “有事?”
    元宝欲言又止,最后含糊其辞的道:“铺子里的事。”
    祝煊生了一颗玲珑心, 把那想要凑上去听热闹的儿子拉走, “今日的功课写完了吗?”
    祝允澄拎着两只扑腾腿的野鸡叫苦不迭, “还没来得及写,晚些再写嘛, 先吃饭。”
    祝煊变得和煦,后果是祝允澄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 时不时的娇纵一下。
    “饭后写, 明早检查。”祝煊偶尔也宠惯他一回。
    “好!”
    “老实说,何事?”沈兰溪拉着元宝坠在后面。
    “就是袁禛, 他托婢子给您传个话, 说是待您有空去铺子,他有话要与您说。”元宝悄声道。
    沈兰溪眉梢一动, 瞬间想起那日的事,哼了一声, “他想说就喊我去?我还不稀得听呢。”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这是故事里的铁律,她干嘛去撞呢, 活着不好吗?
    “啊?”元宝惊讶。
    “你就与他说, 我没空。”沈兰溪直接道。
    那是聪明人, 无需说得太透。
    翌日清明,与上回见祝窈不同,这次没出幺蛾子,早早的便回来了。
    只是经上次的事,族人瞧她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罢了。
    沈兰溪把众人的神色收于眼底,也不多嘴。
    祝窈似是没察觉旁人的神色,依过来期期艾艾的与沈兰溪小声道歉:“上回是我的不是,还望嫂嫂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沈兰溪用团扇遮阳,闻言侧头扫她一眼,“这话与你二哥说了吗?”
    祝窈脸上讨好的歉意瞬间一僵。
    沈兰溪心下了然,无甚情绪道:“你我二人之间的牵扯,是因你二哥,你对我的不敬,那日我已还了回去,你该道歉的,是你的二哥。”
    祝窈讪笑,“二嫂与二哥夫妇一体嘛,我与你说,也算是与二哥说了。”
    沈兰溪冷笑一声,懒得与这样糊涂的人多说,只道:“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我不原谅你,所以,可以回到自己的位置了吗?”
    被这般明晃晃的拒绝,便是连装都不屑的装,祝窈仿若被撕下一层面皮来,露出里面滚烫的脸。
    “二嫂……”祝窈娇弱开口,眼睛逐渐泛起一层水雾。
    “今日祖母与母亲虽是不在,但是规矩还是要守的,我说话直,妹妹不会生气吧?”沈兰溪打断她的话,声音轻软得像是揉了蜜。
    旁边站着的本家婶娘,只以为她身为新妇不好管教外嫁的小姑子,面色严肃道:“窈姐儿,还不快站回自己位置上去,磨蹭什么?”
    祝窈神色僵硬,不悦的瞧一眼沈兰溪,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沈兰溪轻哼一声收回视线,与那插嘴的婶娘好生道了谢。
    “你虽面嫩,但驭下要严,不然旁人不会听你的话。”那婶娘板着脸与她说。
    沈兰溪立马一脸受教的点点头,“多谢婶娘教导,二娘定然谨记于心。”
    祝家主带着一众族人给祖宗扫墓插柳后,午时回来于前厅用饭。
    清明时忌火,吃喝都是凉的,下人摆膳倒是很快。
    沈兰溪咬着根撒子扫了眼,没瞧见韩氏,倒是颇感意外。
    韩氏为妾,虽不可与他们一同扫墓祭祖,但是今日祝窈这个亲女儿回来了,祝家主竟是也没让她来一同用饭。
    待祝家主坐下时,沈兰溪才与祝煊一前一后的于桌前坐下,端庄守礼。
    “父亲,我难得回家一趟,让人去喊小娘来一同用饭嘛。”祝窈坐在祝家主另一侧,抱着他手臂撒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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