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尹笠终于结束长达两个月的居无定所,从刚果雨林辗转回到在伦敦的小公寓。
    三层老楼,没有电梯,背着硕大的行李包步伐沉重地上楼。木质梯板发出吱噶吱噶的响声,惊扰了住在二楼的房东。
    白发老太太推开门,“Lily,这里有你的信。”
    她回身从玄关拿出个蓝白色的文件袋递给尹笠,“到了好几天了,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帮你留着。”
    “谢谢。”
    “你看起来很疲惫,快回去休息吧宝贝。”
    “好,下次见。”
    瘫在小沙发里,一边打开信封一边给席姚拨电话。
    那边背景音吵闹,席姚挪开听筒,朝周围人说了句“稍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然后提着裙摆走到窗边。
    “回伦敦了?”
    “嗯,刚到,请柬收到啦。”
    ——封面是凹凸压痕的蓝底红玫瑰,翻开便看到宾客和两位新人的名字,设计简单,但处处透着精致用心,
    “这字,周呈决亲自写的吧?”
    “嗯,邀请的人不多,他就手写了。”
    提起新婚丈夫,席姚语气中的笑意都多了些,尹笠早已习惯,不再做任何评价。
    “抱歉啊,回程出了点事耽误了,不能提前回来。”
    “什么事?你人怎么样?”
    席姚瞬时紧张,自从尹笠做起自然纪录片导演,奔走在各个荒无人烟的草原森林,她就没有一天不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有什么事我还能跟你打电话?”
    “别担心了,我稍微休息两天,订最近的航班回去。”
    尽管婚礼一切从简,大多事情也不需要席姚操心,但她作为主角之一还是很忙,没说多久,那边就有人喊她,两人仓促结束了通话。
    尹笠起身,准备更换床品洗漱睡觉,刚放下的手机又叮了声。
    屏幕上是席姚刚刚没来得及说的话——
    “我给尹寄言发了请柬。”
    尹笠眼睫微闪,然后手指拨动,快速回了句‘知道了。’
    婚礼前两天,北城暴雨倾城,部分高速封了路,航空临时管制。
    整个城市被冲刷着,水珠雾气弥漫,天地都是灰蒙蒙的。
    尽管天气预报上显示10月28号当天艳阳高照,周呈决还是跟婚庆公司提前做好planB,若天气不佳,就将原本的室外仪式挪到室内。
    时间仓促,他又不想敷衍,处处都要精益求精,因此一连两天都没有睡过好觉,手机不离身,随时跟人交流确认细节。
    “明贬暗爽,我都能想象你一边吐槽周某人,一边咧着嘴笑的样子。”
    “席姚,你真的变了!”
    航班延误,尹笠滞留在机场,打电话去报备,就听她在那边埋怨周呈决太过紧张。
    席姚懒得反驳,“这婚礼参不参加无所谓,但你人必须得回。”
    挚友参加婚礼的仪式感固然重要,但两人之间已经无需以此来证明什么。
    自尹笠开始做导演,飘飘荡荡,她们已经好久没见过面,有时她在深山荒漠,甚至连电话都难以联通,席姚不过想趁此机会见见她,亲眼确认她最近状况而已。
    “知道了,我想办法,尽快。”
    婚礼当天,一向任性的北城天气竟然真的顺了毛,席姚五点半起床化妆,七点做发型时,夕阳自窗户投进来,洒在梳妆台上,所有人的心情都因此锦上添花。
    席姚就住在举行婚礼的山庄,到点由新郎亲自接去几百米外的仪式现场。
    来的宾客并不多,都是双方往来密切的亲友,就连周明德的关系网也被迫缩减,没有任何与利益挂钩的人情世故。
    省掉了很多繁琐的流程,新人凡事亲力亲为,两人站在入口处,接受大家的恭喜祝福,只是席姚穿高跟鞋的技能没点满,没多久就累得往旁边人身上倒。
    周呈决伸手扶住她,低头看了眼女孩的脚,“我叫人给你换一双。”
    “不用了,应该没几个人了……”
    正说着,就有人过来,挺拔的男人身边跟了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细看两人眉眼间有些相似。
    休闲衬衫尤其衬尹寄言成熟又洒脱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数十岁。
    几人目光对接,皆颔首微笑,周呈决率先朝他伸出手,席姚则蹲下身摸摸男孩的头,
    “尹焕,好久不见啊,还记得阿姨吗?”
    小孩儿眼睛大大的,明亮闪烁,“当然记得,不过爸爸说我应该叫你姐姐。”
    说完抬头望向尹寄言,似是在寻求肯定,席姚不甚在意地笑笑,没再纠结,站起身。
    “尹先生,谢谢你来。”
    尹寄言反应慢半拍,声音有些沉,“应该的。”
    他递上早准备好的厚实红包,“恭喜。”
    席姚愣了下,哭笑不得,“请柬里说了,不收礼金的。”
    “没太注意。”他径直塞进席姚手里,“一点心意,收下吧。”
    他麻烦席姚的哪是这点还的清的,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席姚多少了解尹寄言的性格,不想让场面尴尬,没再推拒。
    尹寄言带着尹焕落座,女方亲友第二排,前面就是席姚父母,沾了谁的光不言而喻。可临近仪式开始,身旁的位置却始终空着。
    尹焕第一次参加婚礼,对什么都好奇,坐得老实乖巧,眨巴着眼睛东张西望,看到侧前方有几个穿陆军常服的中年人聚在一起说话,想转头问,却发现尹寄言目光失焦,根本没在关注周遭事物。
    尹焕四岁被接到尹寄言身边,上个月刚满六岁生日,年纪尚小,但因过往环境所迫,比起同龄人更会察言观色。
    尹寄言向来繁忙,但也尽力给他陪伴,抽时间陪他看书,辅导作业,游乐园动物园一个不落,平心而论,比起对其他人的漠不关心,他已经给了尹焕最大的包容和耐心。
    只是他从工作中抽离出来的时间很少,但在这些时间里却常像当下这样,躯体在,灵魂不在,望着某处发呆。
    久而久之尹焕已经习惯他这种状态,但也因为这样,小孩总觉得跟爸爸之间隔着什么,尹寄言对他好,完全是在履行作为父亲的职责,而不是真的喜欢他。
    原本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落下来,尹焕低头看自己的脚,那是一双最新款的运动鞋,第一次穿去幼儿园时,所有小朋友都夸赞好看,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尹寄言的生活助理买来的,也没有人问过他到底喜不喜欢。
    舒缓优雅的钢琴声响起,所有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落座,尹焕随着大家的目光一同望向后方小路尽头,刚刚才见过的哥哥姐姐手牵手走过来,脸上都带着好明媚的笑。
    他没有参加过婚礼,但他发誓这是他见过最美的新娘,最帅气的新郎,哪怕是他向来崇拜的爸爸穿正装时也没有这么帅气,因为他很少露出笑容,总让人有些害怕。
    带着复杂的心情参加完仪式,接驳车将来宾送到不远的酒店餐厅就餐,尹焕对旁边空着的位置依然好奇,但尹寄言今天尤其沉默,他依然什么都不敢多问。
    两位主角依次敬酒,他们这桌在最后,姐姐换了一件红色的旗袍,比他在电视上看过的女明星还要好看。
    “尹焕,吃饱了吗?”
    “嗯嗯,吃饱了。”
    “有一个好漂亮的妹妹在外面的游乐场玩,你要不要去?”
    哪个小孩不贪玩,更何况还有别的伙伴,尹焕抬头征询尹寄言同意,心已经飞走了。
    见男人点头,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去吧,注意安全哦。”席姚拍拍他头。
    目送尹焕出门,几个人才收回视线,这桌除了尹寄言就是家里至亲的长辈,有姚梦芝席祝国招呼着不用他们操心,干脆坐下来聊。
    这几年周呈决跟尹寄言有过几次接触,相比从前见面时相斥的气场,如今已经熟稔很多,更何况在尹寄言看来,从初见到这次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周呈决身上那些坚硬的刺,已经被席姚顺成柔软的绒毛了。
    见尹寄言视线总扫向餐厅入口,席姚低头会心地笑。
    “还是别让尹焕叫我姐姐了,不然以后辈分就乱了,你说呢?”
    她忽然开口,语气里深意十足,让尹寄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席姚手机响起来,缓解了沉默,视线黏在她身上的周呈决一下子看出女孩望着手机屏幕,眼里浮上的狡黠。
    “老公,外公叫我们过去……啊!”
    席姚一边说一边起身,像是有些醉了,脚步不稳,差点跌倒,被眼疾手快的周呈决拉住,只是手里的香槟全洒在尹寄言做工考究的衬衫上。
    “没事吧?”周呈决将人揽在怀里,语气关切,但眼神却全是了然。
    “没事,头有点晕。”席姚悄摸捏捏他腰间的肉,又朝尹寄言抱歉,“不好意思呀,阿决有带备用的衣服,你去换一下吧。“
    尹寄言不想麻烦人,但身前湿了一大片,没办法将就的程度,便点了头。
    席姚叫表妹带尹寄言去房间,“三楼电梯往右第二间,别带错了。”
    “好。”
    “尹先生,就是这间。”表妹开了门,把房卡递给他,“我先下去照顾喝醉的长辈,您换好衣服自己下来就好。”
    “好,谢谢。”
    这是一间套房,门内玄关处放着只贴满托运标签的黑色行李箱,除此之外尹寄言没有找到任何衣物。
    卧室门紧闭着,他犹豫两秒,握上把手,向内打开。
    眼神触到大床上隆起一团,条件反射地将门带了回来。
    怎么会有人?弄错了?
    可以他对席姚的了解,她不是这样马虎的人。
    那……
    一个念头陡然浮现,让尹寄言心口紧滞。
    思绪行动都因此变得迟缓了很多,脚步在门边踟蹰良久,才复又鼓起勇气,将门推开。
    卧室里很安静,窗帘没有拉严,能观察到白色被子平缓的起伏。
    尹寄言小心翼翼地朝床边走,踏在地毯上并没有声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脏上,巨大的力在挤压着,几乎剥夺他自由呼吸的能力。
    直到他靠近,越过白灰色的阴影褶皱,看到侧躺在枕头上的女孩侧脸,所有积聚的力又像烟花一样盛放开,顿时炸得他头晕目眩。
    头发剪短了,肤色比从前稍深一些,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变化。
    不再是梦里的泡影,这是真的尹笠。可心底仍有无数恐慌,生怕自己呼吸声稍响,就会惊醒她,带走她。
    尹寄言后知后觉自己的手在抖,他背过身,深呼吸,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将窗帘拉严,坐进床头旁的沙发椅。
    尹笠睡得很熟,从他进来到现在,翻身都没有过,大概是很累了。
    他仍然有种不切实际的飘飘然,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女孩平静的侧脸。
    直到兜里手机响了下,是席姚。
    让尹笠在这里休息,再故意带他过来,事到如今再不明白她的用意,就太愚笨了。
    “她原本的航班取消,改签到海市再坐高铁过来的,接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好好睡觉,陪她好好休息休息吧。不用担心尹焕。衣服我叫人送到房间门口了,你自己去拿一下。”
    这条信息才彻底将尹寄言从虚幻的梦境感中拉扯出来,他望着屏幕上寥寥数语,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回复才承得起她的用心,字敲了又删,最后只发出去“谢谢”两个字。
    尹笠一觉睡到傍晚。
    秋日天黑得早,不过六点,太阳就往天际线沉。
    房间梳妆台上的小灯开着,保留了一点暖黄的光线,不至于一片漆黑,尹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沉重的眼皮刚刚睁开,就望见床边沙发上男人的轮廓。
    两秒钟时间足够找回清醒,同时也让她稍稍安定下来。
    “尹寄言?”
    男人身体僵了下,确认她心中所想,而被喊的人却因为这声久违的称呼再次陷入短暂的空洞迷茫。
    “醒了?”
    他嗓音低哑,同样像是沉睡很久。
    “嗯。”
    “席姚喊你来的?”
    尹笠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打开了床头的灯。
    “嗯…”
    两人终于在明亮的光线下对视,尹寄言的目光却比刚刚还要沉,声音也更迟缓。
    “我就知道…来多久了?”
    尹寄言坚定地看着尹笠,视线细致又浓烈,好像是在拼命弥补这些年的错过,花时间来消磨两人之间沉淀已久的隔阂,可尹笠却跟他完全不同。
    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那么自然,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也一直都是她生命中最信赖的人。
    心情变得极其复杂,尹寄言无比希望与尹笠的关系恢复如初,但又不希望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一些,像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该有的样子,于是强迫自己换掉那种饱含情感的眼神,也不再牢牢锁在她脸上。
    然后便看到尹笠肩头掉落的细带,以及露出的大片洁白皮肤。
    “衣服。”他快速转移视线,沉声提醒。
    尹笠却只是神色自若地拉回来,掀开被子下床,
    “晚上不是还有party吗?我准备洗个澡收拾一下过去,你要在这儿等?”
    睡饱觉的尹笠看起来活力十足,脚步轻盈,游走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也似乎忽视了尹寄言。
    而沙发上的男人身体绷得很紧,极力克制飘忽的目光,不去看女孩三角内裤下莹白细长的腿。
    他不懂,尹笠究竟是睡懵了,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找行李箱?”
    “在外面,我去拿。”
    他起身出门,嗓音和动作都显得低沉僵硬。
    拎着箱子再回来,尹笠坐在床沿,两条腿毫无顾忌地交迭在身前,晃晃荡荡,叫人无法集中注意力。
    “谢谢啊。”
    尹寄言沉沉呼了口气,把箱子往她面前一推。
    “洗完我们谈谈。”
    ……
    “谈什么?”
    尹笠忽然开口,留住他离开的脚步。
    男人转身,淡淡馨香侵袭而来,尹笠不知什么时候靠近,就站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
    尹寄言垂下眸,有些不敢直视。
    分别六年再次见面,她的一切举止都让他难以招架,也琢磨不透。像在试探,也像是放下过往,对那些纠葛毫不在意。
    尹寄言不知道尹笠如今对他是怎样的感情,甚至不知道这次回来,有没有一点点原因在于他。
    这些年,日日夜夜里,他跟自己斗争又投降,循环往复,没有一天不在悔恨想念中度过,绝望中偷偷去看她,找回一些力量,又慢慢消散,但从不敢擅自打破她的节奏,更不敢向她奢求一点怜悯。
    “尹笠,回来我身边。”
    “我把错过的都弥补给你。”
    “我后悔了。”
    “我爱你。”
    ……
    在无数场梦魇里,他有那么多话想说,但当她真正站在眼前时,尹寄言却发现自己难以启齿,像是回到了牙牙学语时,完全没有措辞的能力。
    尹笠亲眼目睹男人眼底的复杂痛苦,仿佛当初自己经历过的种种也降临在他身上。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感情里需要爱的对等,但从不需要痛苦对等。
    她咽下喉头酸楚,保持轻松与克制。
    “谈你掰掉的联姻还是你忽然出现的儿子?”
    “尹寄言,我不在这些日子,你活得很精彩嘛。”
    她都知道。
    在尹寄言苦捱的时间里,尹笠一边找寻自我,一边默默关注。无论相隔多远,心之所属永远在彼此身上。
    尹寄言心脏跳得剧烈,自尹笠离开后,头一次感受到生命如此鲜活。
    “尹,尹笠……”
    他想开口解释,关于独身至今的原因,关于尹焕,所有尹笠想知道的,他都如实相告,只要她愿意给他时间,给他机会。
    可身体脱离理智所控,言语系统紊乱,好像只有呼吸和心跳在作出反应。他觉得自己没用极了,越活越后退,面对尹笠时,比六年前还要无能为力。
    尹笠却忽然伸手抚上男人眼角——
    他依然轮廓分明,高大挺拔,目光多情又凌厉,正常社交距离内,却没人看得见他眼角的细纹。
    原来时间真的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她的小叔,也不再年轻了。
    察觉到胸腔热量翻涌,鼻尖泛酸,尹笠及时收回手。
    她吸了吸鼻子,
    “今天结束后,你想谈什么都可以。”
    “等会儿,先带我去看看尹焕吧。”
    席姚表姐的女儿洋洋,只比尹焕大半岁,但已俨然一个小大人模样。
    不需要长辈提点,就把弟弟带得很好,吃过晚餐,两人便一起在花园滑滑梯,一前一后,井然有序,完全不会产生争执。
    两位主角得闲出来吹风,端着冒充酒精的白水站在一旁,看着面前这幕,只觉得云淡风轻,岁月静好。
    一天下来,席姚累得够呛,换下了高跟鞋,整个上半身都倚在周呈决身上,“要不找我表姐和尹总讨点经验?怎么就把孩子带得这么乖呢?”
    身边没反应,她仰头看过去,男人神色淡淡,一点没被这份美好打动的样子。
    席姚用手肘撞他,“真不要小孩?”
    两人之前很认真地谈过这个问题。
    席姚喜欢孩子,更何况是自己生的。她表示顺其自然,在订婚后就提出不再避孕,却被周呈决全盘否决。
    和席姚相伴终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愿望,他没有多余的爱给一个未知的生命,也没有什么未实现的期望需要寄托。
    更何况孕育一个孩子哪有那么简单,对女性身心的损害都是无法挽回的,为此让席姚受苦,一点都不值当。
    可每回看她跟小孩相处的画面,看她身上某种被称为“母性”的气质散发吗,都会让周呈决的心情发生微妙变化。
    环住她腰的手紧了些,周呈决低头在女孩额上印下一吻,“听你的。”
    碍于众多亲友在场,两人一整天都没有亲密接触,夕阳西下氛围烘托,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情动。
    周呈决俯身低头,想要加深这个吻,还没来得及,就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和轻咳声。
    席姚忙扶着他站直,看到并肩过来的尹笠和尹寄言。
    “合适吗?当着小孩儿面。”尹笠似笑非笑。
    两人无语凝噎,席姚叫了声洋洋,朝她招手,“妈妈在找你,小姨带你过去。”
    小姑娘虽然不舍,但还是蹦蹦跳跳跑过来,席姚左手拉着大的,右手拉着小的往屋子里走,一边小声念叨,“一家三口团聚啦,我们快撤!”
    玩伴忽然离开,爸爸又跟陌生的漂亮姐姐一起出现,尹焕有些懵,他站在滑梯上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漂亮姐姐走近,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你是尹焕?”
    他乖乖点头。
    “你先下来。”尹笠在滑梯尽头蹲下。
    尹焕朝不远处的尹寄言看,得他点头才坐下来往下滑。
    迎面把男孩接在怀里,他一抬头,尹笠霎时鼻酸,亲眼见到这双眼睛,才明白当初席姚说的话。
    “他很像你。”
    “大概因为这个,尹寄言才会收养他。”
    “姐姐,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吗?”
    “嗯…算是吧…不过你不能叫我姐姐哦。”
    落日余晖洒下来,身后的建筑棱角都被映照得圆滑,尹寄言远远看着说悄悄话的两个人,金灿灿的光笼罩着他们,很像他梦中曾经一闪而过的某个场景,温暖的,带着重量的,让他漂泊的灵魂终于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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