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呢?不是要你把她带过来?”
    喧闹的音乐声里,唐宴推开别人递来的酒杯,冲着坐在沙发上的白子渊大声喊道。
    这次生日宴年轻人居多,在这栋别墅里玩的都是同龄人,大人们商谈吃饭在庄园的另一角,同此处隔着一里多距离,鞭长莫及,几个爱玩的公子哥儿千金小姐们一合计,干脆办起了泳池派对。
    在肾上腺激素的作祟下,这群美丽多金的富人们脸贴着脸扭了起来,加热泳池冒出的氤氲蒸汽笼罩住岸边的群魔乱舞,绚丽的灯光和酒水的芬芳相互碰撞,折射出比钻石还要璀璨的辉芒,惹人迷醉,宛如一场荒诞癫狂的幻梦。
    白子渊受不了这种嘈杂的氛围,端着热茶在一旁坐着,听到唐宴的质问,不耐地蹙眉,冰雪铸成的秀雅面庞没有一丝快愉,即使沐浴在五彩斑斓的摇曳灯火中,也格外不近人情。
    一开始白子渊没理他,唐宴又叫了一次,往这边探过脑袋,白子渊才大发慈悲地缓缓应声。
    “她有别的事。”白子渊抿了口茶水,“这里也没有认识她的人,她来做什么?”
    “这有什么,好多都是同学,再不然也认识我和你。”唐宴穿过拥挤的人群,坐到白子渊身边,长舒一口气,打了个响指,立在一旁的侍者及时端上一杯牛奶。
    粉白色的草莓牛奶在高脚杯里荡漾,映衬得唐宴的皮肤更加白里透红,捏住杯脚的圆滑指尖泛出柔润的粉光,看起来健康又漂亮,和一旁苍白肌肤病弱气质的白子渊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子渊轻轻地冷笑,唐宴莫名地觉得他的笑声里有嘲讽的意思,不太开心道:“你笑什么?”
    “看到陈渔的弟弟了。”
    唐宴循着他目光望去,陈渔正和人说话,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大男孩穿着格格不入的冲锋衣,像条大型犬般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俊帅的面庞充斥不耐,在他冷酷的逼视下,周围人对陈渔的态度更加殷切谄媚。
    “哪里是学理科的,跟个兵痞子似的。”唐宴冷哼一声,喝着牛奶,“小时候听说他性格暴躁又鲁莽,冲动好斗,特别喜欢和人打架,也只有陈渔能治治他,他们姐弟性格挺互补……哎,说起来你和杜莫忘性格蛮像的。”
    白子渊眼皮一跳,不动声色问:“忽然说这个干什么?”
    “你们不是堂兄妹嘛!别装了我都知道了!”唐宴大咧咧地拍白子渊的肩膀,“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不过你属于阴狠满肚子坏水的类型,杜莫忘有仇当场就报了。”
    白子渊眼皮下敛,微耷着眼帘眸子朝上一勾,眼角朱砂色的泪痣也阴沉沉的,他低低地斜了眼唐宴左眼下月牙似得疤痕,不冷不淡地笑了,说了声“哦”。
    唐宴打了个寒颤:“阴森森的,感觉你没憋着好屁──她来了!”
    白子渊鬼知道他又看到了什么,唐宴屁股跟安了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蹿起来,对着光亮的池水整理自己衣服上的皱褶,嘟嘟囔囔地夹紧钻石袖口,又不断摆正领带的位置。
    他是寿星,今天被齐夫人按着好好打扮了一番,还抓了发型,往日总是简简单单穿着运动装的青春男高,今日硬被塞进了一套精美的奶白色西装里,他人白,身材好,显胖的颜色在他身上只衬得他该有肉的地方愈加丰满迷人,该瘦的地方依旧结结实实地勒出充满力量的曲线。
    这身手工定制的私裁西服最大限度地展现出他的宽肩窄腰,身材线条流畅得如同草原上矫健的豹子,浆洗板直的西装窄裤更是彰显他那双常年运动而肌肉紧实的傲人长腿,好看得人移不开目光。
    这一套下来,他褪去了几分稚气,显得成熟不少,叫人眼前一亮,完全是童话里备受宠爱的小王子,阳光帅气,是所有女孩子的梦中情人。
    他从出化妆室时就被围着夸,到了派对现场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何止是鲜花与掌声,但凡唐宴不是唐家的小公子,早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好色之徒撕碎了衣服。
    但现在他怎么都觉得这身衣裳不合身,不够好看,有些奇怪,像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服,不伦不类,沐猴而冠。
    在他纠结的一分钟里,杜莫忘已经走过来了,墨绿色的长裙摆内掺着兔毛绒,绸缎外裙坠感良好,行起路来仿佛森幽潭水表面泛开的睡莲叶,钝感地随着水波微微地悠游飘摇。
    雪白的绒袜在行走间从浓绿裙摆下露出一点尖尖,顺着袜子滑下是深色皮革小靴,浓烈的色彩对比给人一种眩晕的美感,大脑嗡嗡的,视线好像被黏住,无法从截然相反的撞色里抽离出来。
    靴子在唐宴脚畔停下,绒靴挨着他又大又宽的亮堂皮鞋,对比下格外小巧,不足他大半的脚长,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他们彼此的手,明明杜莫忘要大上一岁,手被唐宴拢着时,却能完全包裹进掌心,如同层迭的花瓣含住星点的花蕊,生来如此,简单平常。
    手躲在阴暗处,唐宴悄悄捻起一指柔滑的裙摆,捏在指腹轻轻磨搓,光滑的布料透着外面雪地的凉气,指尖很快察觉到了失温,逐渐痒痒地发麻起来。
    他忽然有种把手从裙子底下探进去的冲动,她有穿那种加绒的裤袜吧?被裙子盖着,腿心是不是很暖和?腿肉又肥又软,肥嘟嘟的腿根夹住手,中间鼓起的绵软隔着裤袜用掌根按揉几下就会吐水,肯定适合捂手。
    杜莫忘朝着白子渊前进一步,衣服上传来被拉扯的感觉,她回头,唐宴松手,裙摆哗啦啦地落下,如同蓬蓬树叶被风吹响。
    这家伙又发什么神经?杜莫忘逮回自己的裙摆攥进手心,警惕地盯着唐宴,她有点想发火,视线触及到他眼角月牙样的疤痕,那点儿怒火又吞了回去。
    唐宴不打算放过她,既然被发现了,他干脆抓了一大把裙子,泄愤又挑衅地扬起下巴,手里大力地搓揉,把原本光洁直顺的布料蹂躏得混乱不堪,满是褶子,仿佛是皱成无数块碎片的玻璃糖纸。
    “你干嘛!”杜莫忘没好气地问。她很喜欢这套裙子,这可是杜遂安选的,和杜遂安的那套西装是同款设计呢!
    唐宴不说话,歪着脑袋挑起眉毛,圆润的杏眼夸张地瞪着,短卷而浓密的睫毛刷子似地镶嵌在扑闪的眼帘,洋娃娃似的可爱面庞露出小恶魔般的顽劣。
    “放手!”杜莫忘硬梆梆地憋出一句。
    “就不,你怎么样?”唐宴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迸出几个字。
    两人一边抓着一头裙子,谁也不放手,谁也不退让,双目怒张对视着,墨绿色的裙子绷紧,发出细碎的撕扯声,在现场表演起了拔河。
    早在杜莫忘进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有方才在小楼那边玩的人认出杜莫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苏玫一开始就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捏着酒杯,柳眉倒竖,妆容精心的面庞充斥着恼怒和厌烦,妒意扭曲了她姣好的五官。
    她一把推开身旁贴上来的男孩,大踏步朝三人走去,停在沙发前,她挤出一个笑:“杜莫忘,你来干什么?齐阿姨的话说得还不明白吗?”
    唐宴皱眉:“我妈说什么了?”
    杜莫忘双臂猛然使劲,趁着唐宴扭头问苏玫,一把将裙子从唐宴手里夺了回来,她心疼地抖着裙子,尝试用重力把褶子扯平。
    她抬起脑袋说:“我来找人,又不待在这里。”
    “你找谁?”苏玫逼问,高挑着下巴,双臂环抱,轻蔑地盯着她。
    “别人找谁管你什么事?”唐宴烦躁道,“这里没你的事儿,别瞎掺合!”
    苏玫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她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跟猴子屁股似的。
    唐宴什么意思?之前是他唆使她找杜莫忘的麻烦,在学校里她欺负杜莫忘也不见他出来阻止,自己在一旁煽风点火看戏,不是很享受吗?怎么今天忽然转了性子,反过来责骂她了?恶人她做完了,你个始作俑者又来装什么好人?
    她翻着白眼瞅杜莫忘,杜莫忘站到了白子渊面前,苏玫在心里冷笑,想要维护卖人情,也要看正主买不买账啊!
    “白子渊,我有事找你。”杜莫忘说。
    白子渊四平八稳地坐着:“你能有什么事情找我?”
    “很重要的事,和我走吧。”
    唐宴不满地戳杜莫忘的背脊:“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
    杜莫忘不舒服地扭动身子,避开他的手指:“私事。”
    他又用了点力气戳了下,指尖坚硬,似乎要穿破重重衣料,直接杵到杜莫忘的骨头上。
    神经病啊这人!
    唐宴还要再戳,杜莫忘实在是恼火,头也不回,反手抓住唐宴的手指,牢牢地握在手心。
    唐宴不动了。
    “妈妈的事,你要不要听!”杜莫忘小声,语速飞快。
    白子渊面色沉了沉,眼底的情绪隔着镜片看不真切,他眼帘低垂,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她从没有这么讨厌白子渊这个油盐不进的臭脾气,长着一张柔弱美少年的脸,性格却跟冰镇的棺材板子似的,成天一张刚死爹妈的高冷脸。
    越来越多人的视线汇聚在此处,杜莫忘如芒在背,难得有了几分焦躁,急得眼眶发热。
    “真的有事,求你了!”
    唐宴低呼一声:“你力气这么大干什么?捏疼我了!”
    白子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淡定地围观这场闹剧。
    和妹妹寡淡的容颜不同,他的容貌向来英俊到可以作为经典油画模特的程度,淡色长眉下是一双绮丽的凤眼,深褶的眼皮尖刀柳叶般上挑,眼角锋利到能刺伤人,好在有金丝眼镜遮挡住这双傲睨自若的眼睛,添上几分读书人的斯文。
    就如同现在,杜莫忘看不清他的眼睛,也就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就在杜莫忘快要坚持不住,想要逃走的时候,白子渊才悠悠地开口:“行,走吧。”
    杜莫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白子渊站起身,从侍者手里接过自己的大衣,搭在臂弯。他扭头,一边眉毛高高挑起:“不走?”
    杜莫忘当即松开唐宴的手指,喜不自胜,眼睛里的喜悦欢快满得溢了出来,流到腮帮下就成了弯弯的嘴唇。
    她小跑着跟上,挤在白子渊的身边,指尖蹭到了白子渊垂在身畔的手背,凉得手指一缩。他坐在暖和的室内,手却比她这个从雪地里进来的人更冷,她想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可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那个程度,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欲望,强硬控制自己不去牵他的手。
    “很高兴?”白子渊比杜莫忘高出一个脑袋,凤眼隔着镜片,眼眸朝下斜瞥,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门开了,呼啸的北风扑面而来,寒冷如刀割,露在外面的脸蛋瞬间就被吹得发木发麻,针刺般疼。
    “嗯。”她冷得哆嗦,低低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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