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小木偶,梅家人被安排过来才是意外之喜。这是,周子澹说的年后礼么?周子澹送的礼太多,让她鼻头发酸,有些分不清了。
    她眼眶里攒了些泪水,放下帘子时眼一眨,悄然无声落下。她说出的话没有半点哭腔,好似这泪水只是虚假落下:“多吃点。要是有喜欢的菜,回头让人给你们包些回去。”
    周子澹骑着马听到这话附和:“对,多吃点。我爹和沐王府出的钱。连吃带拿,赚死了。”
    梅家两位兄长哭笑不得。怎么要成婚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性子更加幼稚了。说出的话根本不像是正经要成婚做人家的人该说出来的话。
    来时赶,回时也赶。到周家,沐子芝按规矩走了各种跨火盆之类的流程,想看周围梅菊坐在哪里,又看不得。进门之后,她才走到了厅堂,就听外头传来贺喜声。
    此时厅堂内两侧都站着人,首位上也坐着人。沐子芝对沐府王爷王妃现下颇为好奇,内心痒痒想知道两人如今什么情况。成婚盖个盖头真的是很麻烦,什么都看不见。
    外面忽然喊着:“云舒云大人到,持太后之礼。”
    沐子芝诧异。太后生辰还没到,她的礼送上去了?太后回了礼?
    外面又突然喊:“沐煜行沐世子到,持圣上手谕。”
    沐子芝不由想要看向周子澹方向。这婚事好像太夸张,不对劲。
    周子澹趁着红色婚服大袖子捏了捏沐子芝手:“小事小事。”
    别说她觉得太夸张,此刻所有来和周家客套的人坐在位上,都心头微震。梅郡主突然冒了出来,突然和周家成婚,这已经是颇为稀奇。
    谁想一个郡主成婚,太后皇帝要么送礼要么带上了手谕。这是看在周家面子上?还是看在这所谓的梅郡主面子上?
    消息不灵通的困惑,消息灵通的如云舒,已然侧头朝着沐煜行稍行了礼:“今日喜事。先让人拜堂,再将手谕交给王爷吧。”
    沐煜行从江南匆匆赶来,车途劳累都不管,早已笑容满面。他听到云大人的话,拱手:“哎,是。本世子喧宾夺主了。等下回到沐王府再念吧。落座落座。”
    作者有话说:
    沐子芝:=、=!!发生了什么!
    周子澹:演大戏呢,小事小事。
    第65章
    文/乃兮
    不管是厅堂之上还是婚场宴席上, 在场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沐王爷脸上了一些妆,依旧显得气虚。王府女主人沐王妃却没有出现。周家周元淮和祝氏都在,两人一个心中有数, 另一个被提前告知, 所以看着半点不意外,心极安稳, 面上都带着笑意。
    宴席上安排好的位置多有预留。
    沐煜行落了座,正是在云舒身边。他对沐王府的把控远没有在本地的云舒了解得多,只知道沐王府近日增派了不少将士在府邸内外。
    如今就连周家外也被层层包围,知道的听从沐王府的解释, 当是看重沐王府梅郡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沐王爷带兵要抄家呢。
    沐煜行在江南多年, 日常吃喝玩乐,可该有的心思半点没少过。在江南,他清楚知道他玩乐心越重,活下来的可能越高。再加上, 谁会和吃喝玩乐逍遥日子过不去?
    如今到了云南,吃喝玩乐的日子要少些, 再不能随意。心底里的野心也如野草破土。
    这沐王之位本该是他的。他当初在江南,年纪尚幼。沐王府的毒杀事实在令人胆寒,让当今圣上宁可将位置给现在的沐王, 而非他这个亲子。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沐王爷着实能从细枝末节上看出野心。对于圣上而言,一个多年只懂吃喝玩乐的王爷可比有野心的王爷令人心安得多。
    以前皇帝指望沐王府的沐家军守卫云南。如今有了流官和镇守太监, 再加上本地官员和将士的本事。一个王爷不需要有大才, 只需要能守成。
    他对着身边云舒聊着, 想套点沐王府的消息。然而他这种有心思但没怎么用过的人, 又如何能够心思多过云舒这种宫中出来的人?
    云舒在人开口之前, 先浅笑用细声透了底:“人啊,总爱走老路。”却不想有的人正是因为也走过老路,自是从走过路后,整日整夜想老路要怎么防。
    沐煜行怔了一下,在前桌看到沐王妃没在时,随即反应过来。他心中的寒意缓慢上涌,很快垂下眼有了新的计较。
    别人怀有的是坏心思,周子澹和沐子芝怀有的全是“啊,成婚”的心思。
    叩首拜天拜地,又在互相对拜。周子澹袖口里藏着他没刻完的他的小人偶,沐子芝袖口里藏着周子澹送给她的小人偶。
    当说着送入新房。两人结伴到达婚房。周子澹拽着门口值守的仆从,先行吩咐:“去,把我的颜料罐拿过来。我要上个色。”
    仆从听命慌张去拿颜料罐,满脑子都是:什么上色?上什么色?这是他能听的东西吗?
    喜娘在屋内候着,催着门口周子澹:“郎君快进来。这盖头还没掀呢!酒还没喝呢。”
    周家是讲规矩,但也更有自己的礼。闹洞房这种欢腾的事,在周家是只能意思意思做一下。反正全会被拦在婚房外头,进不了房。等同于闹洞房是不做的。
    周子澹进了屋,屋里也没多少个人。他见着先被搀到床上坐下的沐子芝,莫名紧张起来。以往就算是犯了错回家,他都没这样的情绪。
    别说周子澹,坐在床上的沐子芝没比周子澹好多少。她手抓紧着木偶娃娃,视线从盖下往上移,似乎是想要透过红盖头看向外面的人。
    黄昏婚礼,现下房间里已点亮了烛火。烛光将人的轮廓照到她的盖头上。她能轻易将周子澹和其他人区分开,就好似他生来就如此与众不同。
    喜娘说的话是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感觉轻竿挑起了盖,周子澹的容貌露出在她的眼前。星回节鲜衣怒马的郎君,以一种更为惊艳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他蓦然笑开,恍若天地是亲手将他送到她面前来的。若这种欢喜和心动可天长地久,沐子芝终是明白了为何无数人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能一往无前,也明白了兰郡主为何出身不高性格内敛依旧敢在除夕夜长跪不起。
    如她,如兰郡主,出生后在这世上没多少事和人值得真正留念。为了这些念想,长跪不起又如何。
    交杯酒苦涩难喝,无数人饮之如蜜。
    当闲杂人等都退去,沐子芝就见周子澹关上了门,很快又打开了门,偷偷摸摸拿进来了东西。她心中绷紧着,结果就见周子澹掏出了一个没上色的木偶坐到她身边:“哎,就差一点点。来,你要来上色吗?咦,怎么还给我多拿了几只粗毛笔?”
    沐子芝半点不紧张了,甚至还想打人。
    想打周子澹,也想打刚才念头旖旎的自己。
    她抢过一只细毛笔,语气恶劣:“给你的人偶画个王八脸,以后放窗台上,让路过的人一个个欣赏。”
    周子澹听着三娘莫名发火,嬉笑讨好:“王八脸多不好看。要我说,就把眼睛画成一圈圈的。再在脑袋上点个红印,以振妻纲。”
    沐子芝本来都恼了,听到这话忍不住推搡人:“你不去外面招待人么?”
    周子澹是谁?坑害亲爹亲哥第一名。他理不直气很壮:“我比兄长早成婚,按照习俗他要闭门一下。我寻思着咱们周家不能延此恶俗,就把招待客人的事交给他了。这人都是为了他和我爹来的,关我什么事情?”
    这话但凡是个人,都觉得离大谱。
    周子澹催着三娘:“把色上了啊。这等干也要时间。春宵一刻值千金呢。总不能过了春宵还没做好。”
    沐子芝:“……”她是识字的!哪怕她常常乱用词句,但也知道这话不是这么用的好不好!周先生怎么都不好好管管他!
    她脑中这么想着,突然又仓促想到:“……明天起来是不是要敬茶?”
    周子澹打开颜料罐,用毛笔蘸了,参入清水化开些,按序上起色:“是啊。你还得改口。然后他们再给你发钱。钱收下,我们出门找人玩牌去。哦,你好些日子没去铺里,铺里看完了再去玩牌。”
    沐子芝低头看向周子澹专注给人偶上色,是真半点没了脾气。
    沐王府这几天府上闹腾那么大,到周子澹眼里还没玩牌重要。
    她放低了声音:“你或许知道,沐王妃对王爷……”
    “喜欢吗?”周子澹没抬头,手很稳先将头发抹黑,将黑色刷入人偶的凹线发槽中,“是之前说好年后送你的礼。沐王府再烦不了你以后扎染布画。”
    沐子芝愣住,头脑有一瞬空白。她看向周子澹的眼神有了一丝的陌生,竟是有些没法听懂周子澹刚才说出的话。
    “要是你不喜欢。点到即止。”周子澹这才暂搁下笔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扬着唇角,语气一如原先带着笑意,“短时间内他们烦不了你。”
    在如今以一己之力撼动沐王府,是沐子芝从未想过的。
    她以月娘名义给沐王送礼时没想过,离开梅家住进沐王府时没想过。她对沐王爷的情感极为复杂。有潜藏对父亲的渴求和恨意,但更多却是因为她很短时间内被沐王府找出身份,和梅菊谈过她娘后,而产生的一种对沐王敬而远之的念头。
    直到进了沐王府,渴求消散,原本的敬而远之变成厌烦。甚至由于大世子,她对沐王有了一种恨屋及乌。由于兰郡主,她觉得沐王府真的无趣极了。如果不是梅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周子澹又总来烦她。她在整整一年的王府经历后,很可能有一天会想,沐王府原地毁掉就好了。
    她看着周子澹抬手,将她头上沉重冠上的饰品拔出:“以沐王府的能力,你出了王府之后再出什么差池,与王府毫无关系。大世子想要对付你的方法很多。往后沐王府与周家牵连上关系,段家那种小手段不会再上台面。”
    也对,如果她一年后回到梅家。她更加不会拥有敌对大世子的能力。她内心的恐慌和焦躁会逐日渐长。她和周子澹原先说好的只是以成婚的方式让她出沐王府。哪天要是和离,随着她生意越来越好,如果大世子真的再来对付她或者梅家,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沐王府可以不灭,但大世子是真需要处理。
    周子澹语气和说什么不重要的事一般:“世子会被送去江南。沐家军受制于云舒。沐煜行会和沐王爷争权。他们忙里忙外,你只要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头上一松,沉重的头冠别周子澹取下。她感受到之间被固定到生疼的头发披散下来。她身上那些重担也一样被周子澹取下了。
    江南周家,周家在江南权势可比在云南大得多。要控制一个无兵无权的世子再简单不过。以这位大世子的性子,真到了江南疯了傻了都可能。
    沐子芝重又听到周子澹这么说,本就发现梅家在接亲时绷不住的泪水,再次从眼里滚落。她身份的事情,以前只能和祖母梅菊说。连阿花都只能算知道些,不能多说。
    到了沐王府后,她能说自己的身份了。很多事却也只能周子澹说。只是说而已,没想过周子澹真能做点什么。直到今日。
    原来她真的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
    沐子芝睁着眼无声落泪,呆愣愣望着人,哭得周子澹惊慌。
    “哎,你哭什么?”周子澹慌乱也不上色,也不折腾沐子芝头冠了。他真没想过要弄哭三娘。哪怕是惹怒三娘都比弄哭人好。
    他两手并用,拿婚服替人擦眼泪,慌张且毫无骨气立地认错:“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今天告诉你事。我也没做很过分真的……还是我刚弄疼你了?要不我给你磕两个头?”
    “……咳”沐子芝哭得笑咳出声来,“有病。”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文/乃兮
    寻常夫妻在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不寻常夫妻,沐子芝用心帮周子澹的人偶上色,周子澹负责把被子里填塞的各种喜庆花生桂圆一类搬到桌上, 并剥开喂给沐子芝吃。
    沐子芝吃得口干:“水。”
    周子澹当即把水倒上, 双手送到沐子芝唇边,恭敬给人喂下去。
    颜色上完, 沐子芝把木偶放在桌上,放到自己那个小人偶边上。两个胖乎乎的玩偶并行,圆润可爱,不用食人间烟火。
    沐子芝眼角红着, 还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她脸上的妆刚哭花, 被周子澹叫了水用布擦拭了干净。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婚服,实在是半点不像在新婚夜里准备洞房花烛。
    她用手指戳了戳可爱的小木偶,随即视线转向了身旁。铺被子结束的周子澹, 将桌上的笔和颜料全部收起来。
    周子澹注意到视线,拿起桌上糕点填了填肚子, 并怂恿着三娘:“忙完了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我们直接去厨房。要是你不想出去,我让人从厨房送点吃的过来。”
    沐子芝微摇头:“不用。不饿。你要是饿就叫人送过来。”
    今天一天忙碌,在沐王府时已经吃了点糕点。哭了一场后又塞了不少零碎喝了不少水。现在是一点不饿。
    周子澹听到这话:“那就不用了。我也不是太饿。明早起了再吃。”
    他点了点床:“要现在睡么?今天起得早, 昨晚应该没睡多少。”
    沐子芝视线落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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