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他喊了一声林苑的名字, 那?喉音暗哑,仿佛缺水缺得厉害,
    他把手里那?支向?导素压进?林苑的手中?, 手在颤抖,已经连把控这种?便捷的无针注射管的力量都?缺失了。
    他努力缓了片刻, 才用听起来很平静的语调把话说完,“林苑,你帮,帮我一下。”
    这里是白塔,圣洁美丽的伊甸园。
    向?导最集中?的地方,自己就是一名向?导。
    但那?个哨兵坐在潮湿昏暗的角落里,咬着?衣角一只?又一只?给自己胡疯狂注射过量使用会?对身体有害向?的人造向?导素。
    屋子很窄,堆满杂物,光线昏暗,靠在角落里的哨兵看上?去神?色镇定,面无表情,维持着?平静的态度。还给自己浇了一身掩盖气味的拟态剂。
    让林苑一时间?没明白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靠近倪霁身边,突然闻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气味,
    这或许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气味,而是一种?向?导和哨兵之间?才能理解的信息渗透。
    这很难形容,让林苑想到了某个时节,在丰收的果?园里才能闻到的气味。
    有一年秋天,家里还没有园丁的时候,她和小?螃蟹溜达去家里的后院,那?里有一整片的果?树林子,熟透了的果?实坠满了枝头,招惹人伸手去采摘。
    熟到糜软的柿子被林苑雪白的手指从枝头摘下,轻轻一咬,汁液甜美,香甜的气味扩散在口腔中?,甜到让人心醉。
    此刻坐在黑暗中?看不太清面目的哨兵,在感官上?突然和那?个时节重叠了。
    秋天的小?树林,熟透了的果?实,无人的寂静世界,香甜的诱惑。
    林苑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倪霁身上?发生了什么。那?一种?本来在最亲近的伴侣之间?才会?被激发的。
    不久之前,在塔顶的皇宫,纪宣被女王强制诱发出来的那?种?状态。
    此刻,在倪霁身上?一模一样地发生了。
    那?个哨兵企图用疯狂给自己注射向?导素抑制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某种?不可控的状态。
    如果?不是自己找到了他,他大概率会?死?于向?导素的滥用。
    更可怕的是以这种?状态被找到,拖出这里被带去塔顶的大殿之上?。
    触手们的反应比林苑还要快,几乎在察觉到倪霁释放出那?种?气味的同时,铺天盖地的触手们以前所未有的强大姿势笼住了两人四周的空间?。
    以林苑为中?心,触手们张开围绕,把两个人严丝合缝地笼在了一个由触手们相互扭结成的狭窄空间?内中?。
    它们以自身为盾,守住了开始情绪外泄的哨兵,牢牢地屏蔽掉了一切窥视向?这个角落的意志。
    女王冰冷的视线还在一遍遍从上?方扫过,
    但在她的精神?力扫描中?,这个狭窄的杂物间?,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精神?力波动的死?寂空间?,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没事,别乱注射这个了。”林苑有一点结巴地对倪霁说,“我守着?你,不会?让你被发现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守住倪霁。
    不论他倾泻出怎么样的情绪,她相信自己都?能不让塔顶那?位拥有强大精神?感知能力的存在发现,并找到这里。
    只?是林苑不由自主地想到纪宣。
    纪宣同样是一位坚强冷静,自制力强大的哨兵,但他陷入结合热的时候,理智和尊严顷刻就被最原始的东西彻底淹没。
    当?着?外人的面。
    这对一个自尊心强大的人来说,是最屈辱的酷刑。
    “倪霁……”林苑看着?努力缩在角落,蜷成一团的哨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愤怒。
    从前她厌恶白塔,讨厌帝国扭曲的制度,将那?位表面温柔实际古怪的女王陛下视为自己的敌人。
    但那?种?情绪深深沉积在内心,平和稳定,让她可以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地一步步退进?自己探查真相的计划。哪怕和女王相互试探,也可以稳定从容。
    但这一刻心底有熔岩火焰般的热流顶开封闭的石块,喷然爆发。让她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怒火中?烧的滋味。
    她凭什么这样对待我的哨兵。让他陷入这样委屈痛苦的境地。
    没人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单纯又可爱的家伙。他就是一块巨大的宝石,一片冰川雪峰下最纯净的大海。
    他拥有最迷人的花园和神?秘的宫殿,不论陷入什么样的绝境,都?守着?自己那?根铮铮傲骨,从不曾染黑,不曾弯曲,自尊又自傲,克己又温柔。
    是珍宝一般的存在,是自己所有认识的人中?最美好的一个。
    那?些?家伙竟然想将他生吞活剥,用那?种?扭曲的方式胁迫他出现,将他捉进?牢笼里欺辱折磨。
    仅仅是想到那?种?事差一点就发生了,林苑心底的愤怒就不可抑制地焚烧起来。那?火焰愈演愈烈,无从熄灭,让她只?觉忍无可忍,必有一日终将烧毁那?罪恶的源头才能得以平息。
    污浊的塔,溃烂的王朝,污黑的帝王。
    这些?表面洁白,内里腐朽到溃烂的东西,终有被她和无数人的怒火烧毁的一日。
    倪霁在黑暗中?把自己转过身去。
    在林苑说出交给她,会?守着?自己的那?句话之后,一直苦苦咬着?的防线几乎在瞬间?就溃散了。
    他觉得有一种?原始的火焰从海底最深处燃起,很热,幽深的大海都?无法将其熄灭。
    幽蓝的海底冒起细密的气泡,海水在被加热,被过载,染成绯红,改变了颜色。
    整个人在下坠,无数自己坚守的东西被一路剥落,溃散。
    藏在最深处的伤和痛,柔软和脆弱,狼狈和不堪,还有一些?无法启齿的丑陋都?在上?浮。
    浮上?水面,端给到那?个他最不愿被看见的人面前,毫无遮挡地摆在她的目光下。
    触手们蠕动着?,给他们空出了只?容两个人的小?小?私密空间?。
    倪霁闭上?眼睛背过身去,拟态剂和汗水浸湿了他贴身的紧身衣,湿透的黑色布料贴着?肌肤,勾勒出绷紧的脊背线条。
    这是一个千锤百炼的哨兵,宽阔的肩膀,紧窄的悍腰,非常有力的双腿。
    下过千百次污染区,承担过无数痛苦的折磨,能孤身一人杀入敌阵,取人性命时眼都?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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