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骄应了一声,也没问对方去上什么工。
    按记忆里的事情,现在农村还没改革,大家都是吃大锅饭,按时去地里干活挣工分,到年尾了再按工分分钱、粮、肉等等。
    盛骄想起周大贵的一点存款,看来这人还不错,在这个年代还能攒下一点钱来。
    不像盛迎递,嫁过来的时候,兜里什么都没有。
    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穿了好多年的破旧衣服。
    片刻后,游河没听到盛骄说话,他又抬头问:“你一个人在家,能行吗?”
    盛骄看他:“我三千岁,又不是三岁。”
    游河没说话,只是眼尾勾了一下。
    说不上信了还是没信。
    盛骄这胡扯的能力,他这两天算是见识到了。
    游河把碗筷收了,蹲在院子里洗碗。盛骄就在一旁做体操,慢慢消食,也慢慢运动起来。
    等游河洗完碗了,盛骄喊他:“把小米红枣桂圆给我泡起来,下午回来加一点大米给我熬粥吃。”
    游河刚把碗放下,就拿着碗进房间里给她装这些东西。
    这些金贵的食材他不敢放在厨房里,被发现了是一回事,还怕淋了水湿了,或者被老鼠吃了。
    她伸了个懒腰进房间:“我去睡个午觉,你去上工不要吵到我。”
    游河应了一声:“晓得了。”
    等盛骄一觉起来,刚好两个小时后。
    一般她午觉只需要睡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现在居然要两个小时,醒来后还觉得困倦。
    她拿了把花生和红枣,又提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往外边走去。
    她上山了,后山有部分地用作村里的祖坟,坟头总是伴随了很多沉默的故事和哀切的情绪,所以很少有人上山去。
    祖坟周围只是用木头栅栏围着,能看见里面用丛草做盖板的墓穴,里面安放着一个生灵在尘世的余烬。
    杂草丛生,泥土地上满是纷乱的印记。
    周大贵的葬礼办得仓促,但在村里人的帮助下,该有的都有。
    在周大贵下葬以后,盛迎递想起自己被娘家压着讨钱的事,也晕倒了,游河一路背着她回去。
    而现在,盛骄把花生和水放在周大贵的墓前:“兄弟,现在没什么钱,家里也没茶叶,只能拿杯水来,下次有机会请你喝茅台。”
    她站在墓前,给周大贵拜了三下,把水倒在他墓前:“敬你了。”
    片刻后,她对着墓碑说道:“周大贵,周兄弟,我拿了你的抚恤金,自然就会帮你那个儿子治好。”
    “都说子嗣的繁衍,是一场财富的传递,所以我先借用一下你的存款,不要见怪。”
    半晌后,她又说道:“盛迎递,我也不怪你坑了我一把,祝你转世投个好人家,开开心心过一生吧。”
    她最后又拜了一下:“走了兄弟,祝你下辈子荣华富贵,过得好一点啊。”
    她晃晃悠悠地下山,有人看见她从祖坟里出来,看了她一眼,又摇头叹息。
    但是盛骄自然地和他们打招呼:“嗨,去上工啊?”
    被叫住的周启义和她回应:“是啊,妹子,你身体好点了没?”
    盛骄说:“好多了,这不是都出来走动一下了。”
    她笑着看向那边,打了个招呼:“赵婶子,你的衣服还在我那里呢。”
    赵大婶放下手上的活计,说道:“多大点事,晚上俺去你家拿过来就好。”
    盛骄摆手:“我肯定给你送过去,怎么能让你来拿。”
    她又问:“大队长在哪里啊?我有事找他一下。”
    赵大婶给她指路:“妹子,你去大队长家里等着吧,俺给你叫过去。”
    盛骄把她拉着:“婶子,我还有点事来找你帮忙来着。”
    赵大婶让自己小孙子去叫大队长回家,自己就待在这问她:“妹子,啥事啊?”
    盛骄说:“婶子,村子数你做衣服的手艺最好,我家里有好多的白布,我看知青他们穿的那个白衬衫,能帮我做一件吗?我给你换几张布票。”
    她只是看了赵大婶给她的衣服,手艺还挺好的。
    赵婶子直接说:“甭给我换了,我给你做一件要不了多少时间。”
    好多知青的衣服坏了都是来找她缝补,对这种白衬衫她早就熟悉了。
    盛骄拉住她:“婶子,我还有衣服想让你帮我用机器缝一下的,这布票必须得给你。”
    她二话不说把布票塞进赵婶子的衣兜里。
    赵婶子看她坚持,就说道:“这白布做的衣服不好,我那还有一件女知青留下不要的旧衬衫,你要吗?”
    “那女知青来了几天,受不了苦走了,衣服也没拿走。”
    那知青的衬衫都是洋布做的,不是村里那种白布就能做出来。
    盛骄喜滋滋道谢:“要得啊,那我就谢谢婶子了。”
    一张布票换件衣服,还挺好。
    赵婶子原本想留着那衣服给自家闺女穿,但这布票可以扯很长的布,能做好几件衣服了,一家老小都有新衣服可以穿。
    那衬衫又是旧的,还只有衣服,没得裤子。
    而且她们农村人,穿白衬衫也不好干活啊。
    她脸色浮现出笑意,又说:“还有一双不要的布鞋,你要不要拿走。”
    盛骄重重点头:“我要。”
    布票确实可以去扯布,但这还是要付钱。去公社供销社里买一尺机织布料,还得补上几毛钱呢。
    告别赵婶子后,她径直往大队长那边走去。
    她一路走过去,接收到不少同情叹息和打量的眼神,她都没管,自顾自地走到大队长家里。
    大队长他们一家都出去下工了,还剩下几个小孩在家里。
    盛骄一惊,怎么一个小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娃娃这么多个?
    大的带着小的,都在干活。
    大丫问她:“姐姐,你过来干啥的?”
    盛骄从兜里掏了掏,还有几颗红枣和花生,她把东西递给小女孩:“我来等大队长的。”
    大丫接了把花生,笑得开心,给她搬了个凳子过来:“姐姐坐,俺去喊大伯来。”
    盛骄喊住她:“别叫了,有人喊了。”
    大丫把手里的东西分给几个弟弟妹妹,然后就在那边继续砍猪草。
    比丫头脸还大的大刀,哐哐往木头上砍。
    终于没多久,大队长出现在门口,招呼她往里面走去:“游河媳妇,找我来有啥事?”
    盛骄坐在一旁,和他说:“大队长,我想让你给我开一张去北京的介绍信。”
    “你要去北京?”大队长脸露惊讶,“你去北京做啥子?”
    盛骄从那沓钱里多少能知道大队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单刀直入:“我得去给游河治腿,镇子上的医生说只有大城市才能给他治好。”
    大队长敲了下烟杆子:“你想好了吗?”
    盛骄笑了笑:“想好了,能治当然还是要治。他这人生刚走了前十几年,五分之一都没有,都还没往外走呢,腿瘸了那怎么行。”
    大队长没说什么,只是过去拿着介绍信出来,给她写了一封。
    他从怀里掏出章子给她盖上:“你去吧,有什么要帮忙的直说。”
    他写得快,盛骄都没来得及说话。
    只是和他商量道:“大队长,我这去北京的事也不是想特意瞒着才来家里找你,我是想着也别让大家都知道是去治腿,这万一没治好,别人笑话......”
    大队长语气威严:“我晓得。”他不会往外面乱说,都说这没成的事情不能往外头说,说了就会不成。
    盛骄又说:“我去北京,大队里有什么要帮大家伙要带的东西吗?大队长你直接写下来,我给队里带回来。”
    这也是好事啊,大队长思索了片刻,给她写上一些村里需要的物件,又把信递给她:“你签个字。”
    盛骄正想签字,又憨憨一笑:“大队长,我不会写字啊。”
    大队长也才想起来,给她写上名字,然后把红印泥给她:“你按个手印,我也把钱给你。”
    “我回来再给吧。”盛骄把信收起来,就要起身离开。
    但大队长抽了口烟,拉着她:“先给。”
    他从兜里拿出一把钱,数了几张票子给盛骄:“先用。”
    盛骄笑了笑,谢谢他的好意。
    等她慢悠悠地回到家里去,一开门游河正要出去,脸色有些着急。
    游河见她回来就问:“你去哪里了?”
    盛骄走进屋子:“我去大队长那里了。”
    游河跟在她后面:“你怎么不说一声?”
    盛骄说:“我醒来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去上工了吗?”
    游河又说:“你中午吃饭的时候可以说。”
    盛骄看了他一眼,游河凤眼微沉,转身去给她煮粥。
    盛骄踱步走到他面前:“你不想知道我去干嘛了吗?”
    游河垂着眉洗米:“那你去干吗了?”
    盛骄把介绍信拿出来,缓缓展开在他眼前:“我带你去长见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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