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当年那个白净得像是个米团子似的男孩,现在却是这样一副形销骨立的阴鸷形容,她又有些一丝丝的牵着的心疼和唏嘘。

    秋韵瞧她一路上脸色阴晴不定,以为是在大慧觉寺里头遇上了什么事情。三娘子礼佛虔诚,从来都是要自己独自上山一个人进香祭拜的,她侯在山下,也不知道山里头到底发生了何事,便问道:“娘子怎么了?”

    康平随口答道:“许是山上吹了风。”

    冬情一直没法理解,在她眼里镇西王世子实在是不堪为良配,这门婚事怎么能让自家娘子烧香拜佛的庆祝?她幽怨地看了康平一眼,娘子向来大气通透,怎么在这门亲事上头如此糊涂,捡了土疙瘩当宝贝的。她有些恼怒地说:“娘子也太高看世子了。”

    康平知道冬情心直口快没有恶意,但是还是训斥了句:“我中意这门亲事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将来世子是你们的姑爷,不许对他不敬!”

    冬情悻悻然点了点头,兀自提了小水壶给康平倒起了热水来。

    刚一回府,车才进侧门便停了。车夫隔着车门来问:“三娘子,似乎是六娘子在等。”

    秋韵连忙掀开了车身侧的车帘,果真瞧见六娘郑悦容站在侧门边上,满目的焦急神色,身旁竟然无一个下人。

    见秋韵探出头来,六娘子急匆匆上前,问道:“是三姐姐回来了么?”

    康平越过秋韵看向她:“怎么了?”

    六娘说:“三姐姐,太子殿下来了!这会儿在前院,等你过去觐见呢。”她一双眼睛里是迷迷的水雾,拧着两条淡淡的眉毛,神色颇为凄苦。

    康平笑眯眯问:“所以你特地来通知我,叫我过去么?”

    郑悦容连忙说:“不是!三姐姐……我……”她又开始绞起手指来。

    康平了然,上回宴会送了她一条裙子,她这是来投桃报李的。

    当时在御花园康平、太子旭之间的牵扯,想来六娘郑悦容也是瞧见了,她性子敏感,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头,这事儿牵扯着郑家两位嫡女和当今太子,郑悦容一个小小庶女,实在不敢妄议。

    但是她是长了眼睛的,瞧得出太子对三姐的觊觎与三姐的不屑一顾。如今太子在三姐订婚后突然来访,表面上装着是来瞧二姐的样子,实际上一双眼滴溜溜满屋子找人。

    她得赶紧来通报一声,省的三姐又被占了便宜去。

    康平瞧着这孩子满脸通红,眼神却颇为坚定,笑了笑:“我知道了。”

    郑悦容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又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一溜烟蹿没了影子。

    秋韵收了帘子,转头道:“看来六娘子倒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冬情问:“那三娘,咱们去前院么?”

    康平实在是不愿意去见那个长歪了的大侄子,摆摆手道:“见什么见?不见!”

    可康平忘了人世间还有一种生物叫做牛皮糖,不是她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特别是当牛皮糖身处高位之时,更是避之不及——

    主仆三人才走到东苑外,就瞧见一蓝衫少年站在墙角下,不时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见他服装配饰,一瞧就是东宫里头地位不低的舍人。东苑里的下人仆妇,皆知道他身份贵重,压根不敢做声,低着头假装不停忙手里的事情。只偶尔拿眼角瞟一瞟那个少年官。

    康平抚了抚额。冯皇后自己个儿风度翩翩,又是大家闺秀的,怎生教出个那样有失皇家威仪的儿子来?这小子真的是慕容骨血么!

    她冷着脸走进院门,假装没瞧见那个人。

    “诶诶!三娘子回来了?”少年看见康平,连忙叫住,可冬情却一把将他拦了下来道:“郎君何事?我家娘子在山上吹了风,现下不方便见客。”

    少年以为康平不知他身份,急匆匆道:“我是东宫散骑都尉马竟,奉太子殿下之命来延请三娘。”

    康平没有回头,秋韵也上前拦住了这位马都尉,道:“实在是抱歉,麻烦都尉回禀太子,我家三娘实在是因为在山上风大受寒,不敢过了病气给殿下。都尉请回吧!”

    马竟被派来做这种失礼的事情,已经是很困苦了,可不把郑三娘请到前头院子里去,到时候太子旭又要怪罪,急匆匆红了一张脸:“三娘子,太子殿下特地来见你……”

    冬情口快道:“都尉弄错了吧?太子殿下是二娘子的夫郎,我家娘子的夫郎是镇西王世子,太子殿下为何要特地来请三娘?他定是来见二娘子的!”

    马竟面皮子薄,被冬情噎得无话可说。

    太子旭之前一直盘算着,待郑珍容入东宫后,就禀告了冯皇后,让郑珈荣一道入东宫为良娣。冯皇后素来宠溺太子旭,自不会阻止。可没想到却让郑珍容抢先一步,禀告了冯皇后,下了一道懿旨让郑珈荣和镇西王世子订婚了——他此番登门拜访,一是来慰问慰问这个可惜错过了的小姨子,二则是来向郑珍容兴师问罪的。

    马竟家祖上是南人,不像慕容旭那样不重礼法,被强迫着替他给未来小姨子传话,已经是芒刺在背,坐立难安了。又被冬情指责,此刻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我,我”了半日,终于是眼一闭,心一横,大声说道:“太子殿下有话想同三娘子讲。”

    康平已经走到了房门口,揣着手,靠着门,懒洋洋问:“什么?”

    从院门到房门处好长一段距离,马竟想说话叫康平听见,得用不小的声音。他思及太子旭的嘱托,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这话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他腆着脸咬着牙,道:“烦请三娘子过来些。”

    康平靠着门,遥遥地说:“我受了凉,就不过来了。马都尉请说。”

    马竟脸都要涨黑了,几乎能滴下血来,唇齿嗫嗫,越说越小声:“太子殿下说、太子殿下说、说那个镇西王世子他……”后头的声音已经如蚊呐。

    康平不听,光看马竟一张红脸,便知道太子旭叫他传来的话时多么不堪。她冷冷笑了笑,打断道:“有劳马都尉了,太子殿下所言,我也大概知晓。马都尉既然已经把话传到了,那便请回吧。”

    马竟看了康平一眼,见她懒洋洋靠着门框,立在那里,站无站像,可偏偏带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怒气,他知道她肯定恼了。

    康平瞧他也不过十四五岁模样,拜东宫骑都尉,说好听了点是太子伴读,实际上就是个皇家书童。看太子旭那不学无术的模样,这伴读的日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看他一步都不肯踏入院门,再在半圆月门外头满脸通红的模样,看来是个知礼守礼之人。

    她突然笑了笑,莲步轻移,朝着院门走了过去。

    马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康平走过去,轻声道:“三娘晓得此事,太子实在是为难都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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