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说:“崔二这事儿也没必要瞒着阿尧了,那些东西,全都不要了,赏给冯司空吧!”

    呼延西坨摩拳擦掌:“真的么?”

    康平道:“强制戒除虽然有些困难,但也不会差过被烈马踩断腿了。”

    她抬手举起一坛酒。

    那是普通猎户家里过冬窖藏的浊酒,都没有过滤干净,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她一把夺过呼延西坨手中那个精致的盒子,里头五石散混合罂粟的诡异香气飘散出来,她皱了皱鼻子,将那一盒子的药物全部都倒进了酒坛子里头。

    冯居安惊恐地看着他。

    他当然清楚五石散是什么东西,晋时士人用它来对付伤寒,服散之后浑身燥热。但这么多的散一次性服用下去,他会筋脉尽数爆裂的!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身后贺赖孤将他一把按住了,马靴踩在了他的手上,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

    康平晃了晃她手里的酒壶,问道:“是不是还得让他被马踩一下才能还债?”

    崔仲欢冷着脸:“那他还的了十年么?”

    康平摇了摇头:“太便宜他了。”

    可她还是上前,一把抓住了冯居安的下颌。

    她的手段还是当年在柔然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狠绝,只是微微一用力就卸下了他的下巴,冯居安张着嘴,却无法说话,徒劳地蹬腿。

    康平反手从他散落在地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扎在了他的右腿上,她的身材娇小,力道却大得可怕,那枚羽箭穿过冯居安的肌肉,箭镞竟然还从他厚厚的羊皮裤中探了出来。脆弱的箭翎直接断在了他的皮肉里头,又一次划伤了他的筋脉。

    “这箭是替阿尧还的。”她道。

    冯居安喉咙里头发出了杀猪似的尖啸。

    她紧接着将那酒壶甩给了崔仲欢:“这灌药的事情还是你来干比较好,我就不替你代劳了。”

    崔仲欢抱着那酒壶,缓步上前,康平在他的背后说道:“崔二,逃避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反而叫他们如愿。但你现在也该向他们讨回你失去的十年了。人本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些代价。”

    他颤抖着,抬起了冯居安的下颌。散发着特殊药味的酒液被强硬地灌入冯居安的食道,那味道崔仲欢是多么的熟悉。他甚至感觉到他的眼底酸涩,一滴清泪落下来,现在无助惊慌的冯居安,何尝不像是当年惊慌失措的自己!

    可这都是冯居安该受的惩戒、该还的罪孽!

    那酒尽数灌入,崔仲欢将简陋的酒壶往冰面上狠狠一砸。

    陶器的裂口映着冰上的阳光微微闪动。

    贺赖孤松开了冯居安,任由他绝望地倒在了雪地上一地污秽之间,康平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摔完酒壶,崔仲欢只觉得力量被抽空了,他重重叹息了一声,随着康平转身,却看见不远处,秋韵揣着手笼,正望着他。

    他的眼神飘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微微一低头,目光错开了。

    ☆、99.第 99 章

    看着冯居安痛苦地在雪地上滚动, 康平面无表情地对贺赖孤做了个手势,便准备回屋。

    经此一遭, 呼延西坨对这位大阏氏可谓是佩服地五体投地,简直就要从大单于的跟屁虫改成大阏氏的跟屁虫了:“阏氏,你好牛啊, 太解恨了!”

    康平瞥了他一眼:“你去看下阿尧怎么样了。”

    呼延西坨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又不明就里地问道:“为什么大阏氏不自己去看?大单于在河西每天都特别想你, 这回一听说你快到灵州了,快马加鞭地赶出来渡口接你——咱们河西有好多小姑娘对大单于投怀送抱, 他可是一个儿都不接受……”

    他后知后觉地觉得好像大单于和大阏氏之间有些什么微妙的变化,但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 便只能极尽谄媚地帮刘易尧说着好话, 却不料康平的脸色越发僵硬了, 一旁的崔仲欢也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康平冷笑了一声:“你阿耶原先在漠北也是好多小姑娘投怀送抱, 一个儿都不接受的主儿, 怎么就弄出个你来了呢?”

    呼延西坨很自豪地说:“我阿娘说她那天是把他绑在——不对!大阏氏, 你相信我,大单于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怎能能和我那老爹比呢,不能比的不能比的!”他急吼吼地替刘易尧澄清着。

    却不料康平朝天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道:“别说了。”

    她又不是没有和河西的匈奴姑娘们打过交道,她能不知道她们的德性?

    更何况她年轻的时候也是那样放肆的样子的。

    她转过头来, 十分正经地,严肃地说道:“你说河西有很多小姑娘喜欢阿尧, 给我列个名单出来吧。”

    呼延西坨惊得下巴都掉了:“大阏氏是想、是想、是想作甚?”

    康平没有说话。

    ……莫非是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等到了河西一个一个把对手给解决了?

    呼延西坨在心里为兰家的小姑娘默哀了一遍, 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嘞!这几个小姑娘我都熟的很,大阏氏你放心!”

    康平心想,这呼延西坨一点都没遗传到裴希声,倒是像呼延丽像了个十成十。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墙之隔就是刘易尧的居处,但她实在是不敢进去了,怕进去他又做出什么吓破她胆子的举动,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崔仲欢跟着康平走进了房间,待秋韵阖上了门,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了粗糙的地面上发出脆响,那羽林中郎的银壶摩擦在他的腰带上。

    康平看着他花白的两鬓,叹息了一声。

    “崔二,你这是在做什么?”

    “殿下,罪臣……”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嘴唇蠕动,连自戕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还记得那一夜她红衣似火,笑靥如花,气定神闲地接过酒爵,她看着年轻气盛、却目光如井底之蛙的他,眼神清冷悲凉,然后带着五姓高门的荣耀倒下了。

    他还记得朱雀广场染红的砖,那些臣子的鲜血被冻住,被大雪冲刷,崔伯涯的头颅被像是一颗球一样踢到了他的脚下。

    他还记得断腿、染上毒瘾、十年的沉浮最终被刘易尧从泥淖中拽出来。他现在带着累累的伤痛成为了河西的“崔先生”,在大单于台受到敬仰,他以为是他自己的幸运,却不料背后依然是她。

    他将头紧紧埋住,浑身不住颤抖起来。

    “殿下对罪臣之恩,罪臣对殿下之愧,罪臣实在是……”他竟有些词穷,捂脸恸哭了起来。

    康平道:“崔二,如今你还需要为我告罪么?”

    他泣不成声。

    他欠她的如何能还!

    冯居安欠他的债,他已经拿了回来,可是他欠慕容康平的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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