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依然有效国效民之心,不若随我同去长安。”

    裴希声望向她。

    三十多年,他竟不知那个匈奴呼延丽,竟也成了这般文绉绉的样子。

    他收下信笺,看向她:“那你如今也在长安为官?”

    呼延丽道:“我供职于中书省。”随后她又仔细为裴希声讲解了康平在长安所推行的三省六部制度。

    “太学扩建,同时将在春秋两季开科取士,长安畅新园更是不分胡汉门第,皆可接收。汉人亦能从军,胡人也可归田,同为国家效死,再无……再无府户、佃户之分。”她道。

    这些说辞都是一路上背得滚瓜烂熟,牢记于心,可在裴希声面前,将着文绉绉的台词说出口,却还是让呼延丽背后一层冷汗浸透中衣。

    她捏紧手中使节,不去看裴希声的眼睛,只是垂着眼将她该说的都说完了。

    “我明白了。”裴希声道,“我会慎重考虑。”

    呼延丽站起身来,久坐压腿,她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裴希声条件反射想要伸手去扶持,她却身子一歪,避开来去。

    裴希声那伸出一半的手讪讪缩回,半晌,才道:“阿丽……你在河西三十多年过得、可好?”

    呼延丽本已经开始往外走,听他这话,足下一软,差点又跌一跤。

    裴希声觉得这话语气太过暧昧,连忙补充道:“毕竟在漠北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

    呼延丽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笑了笑,答道:“还不错,既有军功,自然在大单于台说得上话。你看我如今也在中书省吃皇粮,五部匈奴女眷还没有比我混得更好的。”

    她终于又换上了那副裴希声熟悉的轻挑口吻,但遣词造句依然疏离。

    “那……大郎呢?听闻他在潼关大败窦安……”

    呼延丽又笑了一下:“你是在问西坨吧?老裴,漠北那次是我对不起你,但后来在瀚海我救过你,差点丢了性命,咱们也算两清了。裴夫人管我要西坨的时候,我本完全可以不给的。所以如今我要告诉你,西坨是我呼延丽的儿子,是呼延家未来的族长,与你河东裴氏没有半分关系。等你到了长安,咱们能是同僚,但也不会又除此之外别的联系了,西坨也不可能认先夫人做母亲的。”

    裴希声一愣:“丢了性命……怎会,你……”

    呼延丽笑起来:“你还以为当时救你的是阿平对吧?阿平当时自己也是靠耶易于舍命救出来的。我和你说我回河西养伤,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受了伤的,而不是溜回河西偷偷生孩子去了。嗯……虽然确实也顺便生了个孩子。”

    裴希声震惊地望向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呼延丽却忽然觉得,把所有的话都说明白了,说清楚了,反而比起之前的芒刺在背,舒爽了许多。她疏狂地笑了起来,像是三十年前对待同在漠北作战的战友那样,拍了拍裴希声的肩膀:“那我走啦。”

    裴希声颤抖着道:“既然来了,不若留下用碗便饭?”

    呼延丽道:“不了,我就住在城中胡肆酒楼,裴先生考虑好了,派个人过去和我说一声便好。”说着她又转身。

    她疾步走下回廊,往着外头头也不回走去,裴希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头看向手中那封书信。信的一角不知在何时已经被他捏出一个折边来。

    ☆、111.第 111 章

    兴安二年。

    春, 潼关失守。

    夏,平阳沦陷。

    秋, 河东大乱,山东、幽北各地起义层出不穷。

    旋即进入龙都的第三个严冬。才入十月,便已经冰封千里, 然外头冰天雪地, 宫内却不焚炭火,整个寝殿如同冰窟。高太后坐在案几前, 她比去年这个时候更加苍老、瘦弱。

    高大臣半年多征战在外,未见到她, 如今一见她憔悴面容, 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只问:“广寻呢?”

    高熙抬眼望了望他, 道:“这段时间出宫去住了。宫中流言四起, 我们总该避嫌。”

    高大臣在平阳战败后折了一多半的兵力, 姑且退守幽州, 自然也在回龙都的途中听闻了不少风言风语。他颇有些痛心疾首:“我不在龙都,你们两个竟然如此放纵!如今被人捉住了把柄!若刘易尧和郑珈荣以此发难,你该如何解释!”

    高熙闭住了眼睛。

    高大臣道:“你步步筹谋走到这一步,却要让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了!”

    他在殿中不安地踱步, 时不时发出叹息,口中的水气在冰冷的殿中形成一道又一道白雾。他看着高熙, 道:“你这么多年, 吃了那么多的苦痛, 就是要让高家重归荣光啊!你忍心看着你好不容易垒起来的——”他指着华丽冰冷的大殿,指着高熙手中的玉牒,“你忍心让它们全都落入刘贼手中?落到那个匈奴人的手里?”

    “你从小聪慧,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竟然如此分不清楚主次!高广寻的事情又是何人泄露出去的——现在该如何?你要做出选择。”

    “够了。”高熙冷淡地说。

    看着高大臣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旋转,她的眼底竟然都是冷漠。

    “叔父。”她道,“我如何从一个罪奴,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的,您也看在眼里了。我如何苦苦为高家守着龙都的,您也看在眼里了。可高家,我父亲的这一支绝了后了!”

    “我幼年的时候,父兄都告诉我,作为高家的女儿,只要好好学习女工琴艺,学习掌家理财,将来嫁给任何一个高门大户,做当家主母,从贵女,成为贵妇,一生便可这样平顺而过了。我信的。可虎贲冲入我高家,屠我父兄、奸我姊妹,把整个高家送入地狱!”

    “叔父您以为,在您到宫中找到我之前,我是如何熬过来的?”

    高大臣看向她血红的双眼,道:“当年我找到你,要帮你重建高家,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忘了么?”

    高熙:“我说我是为复仇而活!”

    她从高家嫡女的云端跌落,在宫中最底层沉浮,受尽人情冷暖。她还记得刚入宫的时候她还是满身的伤痕,那是腊月,她和姊妹被打发去为冯后浣衣。那件金丝银线的礼服多重!泡入龙都腊月的冰水之中,捞都捞不出来。她的从姐身上的伤口化脓,高烧不断,却依然要承担这样的工作,以至于一头栽进水盆,再也没有起来!

    她以为她不过是昏过去了,想去少府求药,却吃了无数的闭门羹。最后她陪守侧门的虎贲执戟睡了一夜,如愿出宫弄到了一包伤寒药,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的从姐早就被拉去乱葬岗掩埋了!

    那时候她不断对自己赌咒发誓,将来一定要不惜一切地毁了冯后,毁了冯家!

    她靠着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自己,直到有一天高大臣买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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