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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军工位于云城城北,地处市区,广袤无垠。校门修建得十分开阔,宏伟而肃穆,两侧设执勤岗哨台,实行轮班制,24小时都有两名军装板正的值勤卫兵,背荷弹钢枪,面无表情,庄严不容亵渎。
    穿过大门外的黄色警戒线,往里是一面巨大的灰红色石墙,校名由某开国伟人亲笔题写,字迹苍劲,龙飞凤舞。主教学楼占地面积极广,有八层高,顶端树神圣“八一”字样,教人望而生畏。
    鲜艳的五星红旗矗立在风中,轻飘摇曳,猎猎作响。
    看见军用大巴驶来,门岗的哨兵抬手叫停,查验无误后方予以放行。车轮穿越警戒线,载着一车新兵蛋子进了校门。
    行车途中直至车停,大巴里始终寂寂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不多时,车停稳。
    单眼皮军官站起身,面朝一车学员新兵站定,说道:“全体起立!”
    许芳菲跟随其余人一起,唰的一下站起身,眼观鼻,鼻观心,背脊笔直。
    “从左侧第一排靠窗位置开始,蛇形顺序下车,取行李,呈三排队列。”
    学员们听令,依次从车上下来,取完各自行囊,安安静静地站成三排,屏息等待。
    单眼皮军官缓步走到众人身前。他目光十分犀利,扫视过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说:“各位信息学院的新学员你们好,我是你们大队的队干部顾少锋,你们可以叫我顾队。在今后的四年中,我会负责你们的日常起居,并尽最大努力,为各位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另外,再向你们介绍一个人。”顾少锋说着,抬眸看向队伍最后方,扬了扬下巴:“你要不自己来?”
    队列里一水儿的大高个儿男生,许芳菲一米六几,是里头最矮的,只能站在最后一排的最末尾。
    听完队干部的话,她心头窜出丝好奇,忍不住悄悄侧目,拿眼风往后方偷瞄。
    这一看。
    许芳菲傻了。
    夏末傍晚,军工大里栽种的石榴花还未凋谢,火红的花枝映照天边晚霞,云蒸霞蔚,旖旎如画。
    一道修长身影迈着长腿阔步走来,军装笔挺,冷脸寒眼,浑身的气质清正,刚毅,而又冷硬。宛如悬崖绝壁间一块峥嵘沉岩,历经累年风霜,寒刀冷剑,却依旧岿然屹立。只那短暂一息间,艳丽的花光与霞光都沦为陪衬。
    对方在队列最前方站定,抬起手,朝众人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接着,他手垂下来。
    “各位学员,欢迎入学。初次见面,我是你们大队的教导员。”那副凌厉浓烈的眉眼一如当年,目光压迫感逼人,寒峭从容,波澜不兴,“我姓郑,叫郑西野。”
    第33章
    此时此刻,许芳菲无法用任何语言、任何文字,来描述出自己震惊的心情。
    天边晚霞胜火,夕阳下,那个人端立于队列最前方,着二一式通用迷彩军装,肩上二杠一星,帽檐下的五官英俊冷厉,依稀与她脑海中的面孔重叠。
    刹那的功夫,许芳菲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愕然愣在原地。
    风声侵扰,光影错杂,周围种种都自动被双眸忽略,变得模糊迷蒙,唯余不远处那道凛然身影,如此清晰,又如此真切。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重逢。
    恰恰相反,在过去的一年中,她曾在脑海中无数次设想,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他。只是,眼前这种场景下的再遇,属实超脱她的想象。
    凌城喜旺街9号院的3206,郑西野?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的年轻少校,郑西野?
    看着那张冷峻招摇又不怒自威的脸,许芳菲陷入了一种混乱。
    她不明白,当初那个刀尖嗜血心狠手辣的混混头子,在一年之后的如今,为什么会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她军校生涯的教导员,她的直属上级。
    这是什么魔幻又诡异的故事走向?
    许芳菲皱起了眉毛。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同长相?
    如是思索着,许芳菲原本看郑西野脸的眼风,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游移,落在他垂于迷彩裤侧缝处的手背。
    骨节分明,指骨修长,手背处赫然一枚弹孔旧伤。
    许芳菲瞳孔微动。
    事到如今,再不可能,也成了唯一的可能。眼前这个郑西野,就是当年那个总是眉眼颓懒的漂亮混蛋。
    教导员冷着脸面无表情,薄唇开合,还在继续跟队伍交代着什么。众人听得许芳菲却在走神。
    看完教导员的手,她视线又悄悄回到他脸上,盯着瞧,目不转睛。试图从那张无波无澜的俊脸上,寻找到一丝当年3206留下的痕迹。
    可是没有。
    教导员逆光站着,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气度却极是沉稳威严,就连说话的嗓音也如他这个人,不急,不缓,低冷磁性,掷地有声,教人打心眼儿里就感到惧怕,莫敢不从。
    那一瞬,也不知怎么的,许芳菲脑子里一下浮现出四个字:端方君子。
    岁月如河在他身上流淌而过,褪去匪气邪肆,也敛下几分散漫与桀骜。这个男人换上军装,竟端沉冷肃得仿佛一柄孤高寒剑,高悬于雪峰之上,锋芒慑人,高不可攀。
    就在许芳菲怔怔出神的时候,似察觉到来自队伍末端的目光,教导员微侧头,视线精锐如鹰,瞬间将那个漂亮的小新兵蛋子锁住。
    毫无防备,两道目光在空气里撞了个正着。
    许芳菲:“……”
    郑西野五官立体,双眼尤为深邃,加上那对瞳孔的颜色黑得有些发冷,沉默不语时瘆人至极。
    他直勾勾盯着她,脸色冷静,眼神不偏不倚,眸中情绪不明。
    队伍末端。
    发呆偷看被抓个现行,许芳菲慌了神,又窘迫又害怕,不知做何回应,更不敢继续和教导员对视,只能条件反射把头垂下去,躲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额头滑下一滴冷汗,她轻抿唇,木呆呆瞪着自己脚上的白色运动鞋,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沉稳有力,不徐不疾。
    停在了许芳菲面前。
    噗通噗通,许芳菲胸腔里心脏狂跳。她腰背挺直,脑袋却越埋越低,看着进入自己视野的那双不染纤尘的黑色军靴,紧张得太阳穴突突突,都快要吐了。
    周围的其它学员一头雾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教导员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接着便迈开长腿走到了队伍最末端。
    ……嗯?嗯嗯嗯?
    队伍最末端???
    大家伙一琢磨,恍然反应过来。队列尾巴上站着的,不是那个娇滴滴又俏生生的漂亮女同学吗?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纷纷为那小姑娘捏了把汗。
    但凡事先了解过军校,就知道,军校是部队,和地方大学截然不同,这里不分班级不分小组,全校学员只以年级和专业划分,一个寝室一个班,一个专业一个大队,队干部和教导员就是全队的直系管理者,相当于顶头上司。
    这初来乍到第一天就犯错得罪了教导员,小姑娘往后四年可怎么办哪。啧啧啧,可怜。
    男学员们一时同情心泛滥,在心头怜香惜玉地叹气。
    这边厢。
    “地上有钱?”头顶上方冷不丁响起一道嗓音,清清冷冷,很平静地撂下问句。
    许芳菲听了一滞,默默地摇摇头。
    “我刚才发了‘全体立正’的命令。”他又开口。字里行间,仍淡漠不闻起伏,“你没听见?”
    许芳菲:“听见了。”
    “听我叫‘稍息’了么?”
    天气本就谈不上凉快,加上这人的气场威压,许芳菲又热又慌又害怕,后背沁出冷汗,几乎将短袖衫浸透。
    她轻咬唇瓣,硬着头皮继续摇脑袋。
    他寒声:“那么,谁给你的权利乱动低头?”
    “……”许芳菲忽感欲哭无泪。
    她上高中时,他是身份神秘杀人不眨眼的黒帮老大,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胆战心惊,打心眼里对他恐惧。现在她上了大学进了军校,他居然又变成了光辉神圣的人民解放军,顶着教导员的头衔,可以顺理成章地管束她惩罚她,令她更加的忌惮惧怕。
    这男人有毒吧。
    许芳菲心里一通腹诽加胡思乱想。
    这时,又听头顶上方冷冰冰地命令:“把头抬起来,看我。”
    许芳菲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唰”的下抬起脑袋,微仰脖颈朝对面望去。
    只隔两步远的距离,许芳菲看见,郑西野垂着眸,也正安安静静地俯视着她。逆光的缘故,他整个人笼在暗色光圈里,棱角分明的轮廓线像被加了雾化滤镜,脸颊皮肤薄而白,有种冷玉的质感。
    白色和绿色不愧是最搭的配色。
    郑西野冷白的面容在绿色军装的映衬下,愈发清绝英俊。
    不过……他站得离她好近。
    近到她甚至可以看清,他下颔处刮过胡茬的毛孔。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清新又干爽的皂荚味。甚至可以听见,他冷冽的鼻息气流拨动空气的微弱声响。
    是不是有点太近了?这个距离下看他,多看一会儿,她脖子可能都会仰抽筋。
    许芳菲囧囧地想。
    两人对视了大约十秒钟。
    而后,众目睽睽下,郑西野盯着眼前的小新兵蛋子,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芳菲。”小兵蛋子的眼角眉梢,带着丝她习惯性的谨小慎微与胆怯,低声回答,“许久的许,人间四月芳菲尽的芳菲。”
    郑西野没有搭腔。
    “既然能过体检那一关,说明在场诸位全都耳聪目明四肢健全,没有重大疾病。”他转过头,冷冽视线扫视过众人,沉声道:“我最后强调一次,你们再也不是爹妈怀里娇气的学生崽,你们是军校学员,军营新兵。从今天开始,是龙的给我盘着,是虎的给我卧着,你们在云军工只学一件事,就是服从命令。”
    全体扯着嗓子回:“是,郑队!”
    “我给你们的第一个命令,就是从今往后把精气神亮出来,昂首挺胸地做人。”
    郑西野说着,视线落回面前姑娘的小脸上。
    他盯着她,黑眸深沉,道:“现在,再回答一次你叫什么。”
    许芳菲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神色坚定,看向他,用最大的音量用力回答:“报告郑队!我叫许芳菲!许久的许!人间四月芳菲尽的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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