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尔抱怨她什么也不问。她应该问什么呢?银荔苦恼地想,如果第一面就假装讶异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会不会没这么尴尬呢?
    可是她问不出口。看到他那一眼,她就知道,他是为了她而来。仙女星相对联邦如此贫瘠落后,有什么值得帝国温氏的继承人特地来一趟的呢?但她又为什么值得?
    银荔愁眉苦脸地掰扯一顿,发生这么多事情,也不是她自己选的,她也没欠他们什么,吧?
    伏野寻和温文尔有些微妙的剑拔弩张,互相睨着,谁也不开口,好像谁开口就泄气落下风似的。
    银荔莫名心虚地偷瞄脸上有些气的温文尔,突然想起来她还欠什么:“你不是结婚了吗?”鮜續zhàng擳噈至リ:timix s.c o m
    众人顿吸一口气——好瓜!好大瓜!
    “没有。”温文尔一字一句,“我没有结婚。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哦唷,完蛋了。三千万!她欠着。
    银荔干巴巴地说:“我去了几个地方,也没有讯号。以为你们过得很好。应该比我好。”
    伏野寻站在她身后,毒牙若隐若现地龇在下唇,她后背没长眼睛自然看不见,对面那人只要没瞎就看得见,“姐姐,过去的就过去了,别伤心。”
    “谁说‘过去了’。”温文尔自有不屑一顾的傲气,他亦有和她无法被插足的往事,“和我回去后再说。”
    回去?回哪里去?联邦也不是她家。她走到哪都没有户口,也没有家人,简单地漂泊着。
    银荔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你怎么来了?联邦和仙女星有0.2光年呢。”
    “联邦边缘城1城的空间跃迁实验项目的跳跃点落在仙女星的内域。”温文尔停顿一声,“我们很快可以回到海上城。”
    海上城?
    伏野寻俯身握住她的肩膀,“姐姐。别走。我快要蜕皮了。”如果不是姿势不便,他铁定已经拱她身上了。
    银荔简直一个脑袋裂成两半嗡嗡嗡的,“别摇了!”
    温文尔冷冷撇嘴,身后的年轻管家识相地走过去,准备同对方交手。
    伏野寻笑着暴出长而细的毒牙,蛇信也从人皮下长出。
    银荔连忙拽住他,拽得他一回头瞬间獠牙蛇信都乖乖缩了回去,继续维护着那层乖乖的假皮,“你不要命了!还有三个保证人!”
    喻婷给丁一的手臂掐出了好几个月牙印,眼睛也不敢眨。
    温文尔右腿搭上左腿,双手交合放在身前,坐在沙发上犹如坐在钻石王座般雍容华贵,“幼稚。”
    伏野寻磨牙,银荔手肘向后猛地捅他一肚子,捅得他毫不设防地弯下腰,才安静一点。
    她继续干巴巴地问:“怎么没结婚?发生了什么?”
    她真的全都一无所知。就像他们也不知道她的后来。
    温文尔顿了一下,推推眼镜,“我来接你回去,以后再说。”
    “我……”有一粒石子卡在她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对着温文尔镜后的双眼,她莫名不敢往下。
    “不会跟你走。”伏野寻从沙发后爬起来,手臂一圈,勒上她的脖子,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冷若花啧啧称奇地喝茶看戏,“男人一多,麻烦也多。”
    她那些传道受业解惑的问题都排在了这些痴男怨女的悲欢离合后面,一点也不着急。
    那粒石子粗粝地磨着喉咙的血肉,和着难言的疼痛硬生生往下吞。她拉开伏野寻没使劲圈着的手,认真地说:“我不想……”
    “你母亲的骨灰葬在海上城。”
    温文尔难得踢开贵族的礼仪,急切地打断她讲话,迫不及待地把杀手锏抖出来。好像威风凛凛,握着杀手锏的手却颤抖。
    他下意识不想听她完整地说出那句话。尽管她从第一面已经反应出了这种倾向,他还是不愿意听见那种预感落地。
    正中靶心。杀手锏不因插曲偏差。
    她剩下的话如他所料画下休止符,悠悠跌入嶙峋的山崖。
    银荔茫然地看着他,身上坚硬的护甲突然裂开一条缝。世界突然陷入静音,巨大和空旷,她跌入漩涡。只有窸窸窣窣的炭火爆响在壁炉里安静做注脚。
    他乘胜追击,软下些语气,“我找了你很久。”
    温文尔一生大体顺风顺水,出生即是天之骄子,万人拥护。幼时无母令他缺失一份爱意,又以家世地位之高贵源源补足,必不至匮乏。从来只有他挑剔别人的份,几时低声下气过?
    好像这样一句诉之于口的委屈,都用尽了他的自尊。旁人应该把耳朵紧闭,这段感情不为他们而存在。
    她停留在上一句话里,天旋地转,“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
    他轻描淡写却斩钉截铁。
    她辛辛苦苦藏起的往事,都已经人尽皆知了吗?只有她还在笨拙地研习收拾这些狼藉。
    胸口挂着的幼翼在衣物的遮挡下像烙铁,烙上一个滚烫的疤痕。
    她的反应恍惚得陌生。似乎是害怕自己的份量不够,温文尔沉默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们找了你很久。”
    谁们?
    银荔稍稍回神,她和这么多人有牵连吗?
    “你的同学、你的老师、你的朋友,”他刻意地换了一个说法修饰某个人,不情不愿的,“你遇到的人。”
    银荔呆呆的,好像想不到他说的都是谁。
    伏野寻暗恨,在她这根拔河线上,他情敌那边有更多的人齐心协力,而他这边只有他一个人不甘地拉扯。
    他竭力地把她往身上带,想化蛇把她缠在身体里,以异人的距离贴紧她,但她在这里还清醒,“姐姐,回去很危险,留在这里安全。”
    温文尔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坨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厌烦又不屑交集,以免拉低自己显得和他一个档次。
    他要她自己走过来。
    “还有一些你父亲的事情。我们回去再说。”
    他又抛出了一个诱饵,引诱她走向他。
    银荔低下头,“好吧。”
    好吧,好吧。
    对命运施布的安排,她只能这样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就这样吧,顺水推舟,随波逐流,慢慢漂过去。
    “那我呢?”
    阴冷的愤怒冲破地表,伏野寻恨不得掐死她,她要流向远方,那他呢?她把他带上了她的船,又要丢下他吗?他是人类那些家养又看心情抛弃的宠物吗?
    右眼的竖瞳几近裂出,他掐上她的肩膀,被她转身摸了摸头,手上撕人的力不由自主软下去,她说:“你冬眠,蜕皮,我去看看。你冬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明年开春回来。”
    温文尔握紧双手。她为别人尽心尽力,不问他多一句。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喻婷和丁一看她去意已决,才说:“去看看你爸妈吧,去吧。”
    “我们不能去吗?我可以陪你。”伏野寻如果会哭,一定红了眼眶,伏在她身上委屈得要命,“为什么非要跟他走。”
    温文尔果断地撇清关系:“我不会带他走。”
    冷若花呷完茶,淡定点评:“因为她欠了他的,不欠你的。”
    银荔点着他的鼻子,“你是小蛇,不是小狗。你回森林见你的家人,我去见我的。”
    他还攀着她不肯下来。温文尔的年轻管家戴着白手套的五指张开,轻而易举掰开他的手,密密麻麻的电流扎进他的神经。
    伏野寻龇出獠牙,那人礼貌地说:“阁下如不想被打回原形剥皮去骨,请勿再轻举妄动。”
    威胁。陌生而强大的威胁。
    可他也是一地王者。
    银荔连忙挤在二者间打断威胁,“好的好的,肯定不会。”
    “走了。”温文尔掸尘一样轻易把他这颗尘埃从她身上掸下,最后赢家是他。
    人类。该死的人类。人类这些恶心的东西。
    银荔最后对他说的话是:“你要乖乖的,还有三个保证人呢,不要惹婆婆生气。如果你不乖,我回来之后就不和你玩了。”
    她以她会回来的承诺作为他遵守防线的奖励,吊着他,在她随时随地可能回来的路上“乖”着。
    弱小的败于强大之手,这是丛林法则,他是森林里无往不利的强者。败北致命。
    毒液从咬碎的獠牙回落血管,渗透原产地。伏野寻恨着。
    没关系,他的蛇皮扭曲成干瘪尸线,你有别的名字,但这个名字永远属于他,谁也抢不走。
    笨蛋荔荔。
    完了,以这个纠结程度,八十章写不完。受伤。写这种场面实在没经验。
    突然发现昨天是本文二百日纪念,我悲伤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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