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宋川”这个名字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仍自顾自低头选照片,嘴里喃喃自语,“你这张好呆啊”;等扭头找他时,沉微明已经离她几步远的距离。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礼貌疏离又透着一点惺惺作态的热情,只见他伸出手去,“老倪,好久不见。”
    对方眉眼舒展,松开牵着小姑娘的手,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又指了指前面的长颈鹿。小姑娘摇摇头不依,他便把冰雪奇缘的水壶挂在她脖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小姑娘见到糖喜笑颜开,终于跑着跳着和他们隔开一段距离。
    “第一声下去你没立即抬头还以为认错了!更帅了。也瘦了!”老倪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微明双手插袋,似是无奈,“日子不好过可不就瘦了。”
    老倪神情有一丝微妙转变,叹口气,手在他肩膀停留很久,“可不是么,你我算运气好的”,再凑到他耳边,半捂着嘴,“老李他们,现在只能在里面打牌吃饭了!”
    沉微明心领神会地点头,表情从无奈转为庆幸,“是啊,幸好。”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不远不近,交流了一会。老倪好奇他怎么会回南城,沉微明解释道自己母亲是南城人,香港风声紧,想彻底洗白从头开始的话还是到陌生城市容易些;可北方城市他也呆不惯,还是南城适合。老倪一个劲的点头,深表同意,他满口的东北腔和周遭的粤语显得格格不入,但仔细听,语调里也多了点粤语的调调,终归是被生活驯化了几分。
    林听摸不清状况,不敢贸然上前。
    眼前的沉微明和她认识的几乎判若两人。他站姿随意,一向挺得笔直的后背也略微塌陷,高谈阔论,将久别重逢的喜悦演绎的淋漓尽致;中间偶尔穿插几个他不常做的小动作,触摸鼻尖,抓挠耳朵,或是半捂嘴。很割裂,她不认识。
    老倪他乡遇故人,一时半会舍不得告别;沉微明看起来也不急,有说有笑的,甚至都没给林听任何眼神。
    “老李的儿子,你见过么?年纪轻轻脑子活,不像我上了年纪脑子都僵掉一半了。之前老李的生意不愿他过多插手,想让他过干干净净的生活。现在老李进去了,树倒猴孙散,大家要么另攀高枝或金盆洗手,没想到这小子露面了,说愿意的话跟他后面接着干。”
    老倪冷笑一声,“你说要不是那档子事,说不定咱们现在都提前退休周游世界了。”
    沉微明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我听说他最近琢磨老路子有点眉目了”,说着做了个八的手势。沉微明看懂了,是一笔大单。
    “感兴趣么?”老倪对他点了点下巴。
    沉微明在鼻腔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我对老李怎么样你也看在眼里,好几单生意我一毛钱不赚拱手相让,诚意十足。他到最后怀疑我吞货?这趟浑水我没兴趣,你呀,也好好考虑吧!”他拍了拍老倪的肩膀,转身要走。
    老倪拽住他,“哎,都过去了。说实话我现在日子也不错,赚的钱够花,之前玩的女人没想到还给我生了个女儿”,努努嘴,指着长颈鹿前面的小女孩,“也算有后了。”
    沉微明眼神落在小女孩的背影上,语重心长,“好好过日子,我先走了。”
    老倪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林听,他眯着眼睛,“宋川啊,换女人了?”
    沉微明心里一惊,面目仍然镇定自若。走到林听跟前,一手搂她腰,一手捏她下巴,“早离了,嫌我赚的少不愿意跟我过了。她就挺好,爱我的人,不爱我的钱。”说着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嫌不够,又啄了下她的嘴唇。林听不得不配合表演,和他对视时眼底流露出一丝杀气。
    老倪笑称年轻人果然血气方刚,叫来小女孩和二人告辞,临走前留了自己新的联系方式,让他好好想想,想清楚再找他。
    等老倪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海,林听终于忍不住掐他的腰,长本事了,居然演起始乱终弃的戏码,还大庭广众捏她下巴挑逗她!反了天了不是么!
    沉微明连连求饶,说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最后来了一句,“也没全胡说,你的确爱的是我这个人,不是么?”说完就跑。
    林听哪里跑得过他,追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心里的怒气还没消,恨不得立马回家把腌制的排骨倒了喂狗也不做给他吃。
    他跑她追,玩闹一阵子才歇下来,沉微明大声喘着粗气,几次三番想牵她都被她甩过,最后只好侧着身子,“随便捏,我敢笑出声就不是男人。”
    林听早就不生气了,只是有点心疼。她好像又多认识他一点,早就知道他是个多面体,不是每一面都招人喜欢,也不是每一面都是出自本色;可亲眼所见仍受到不小的冲击。她难以想象正常人要如何长年累月在面具下生活,面具戴久了还记得自己的本来面目么?也终于共情了他偶尔的沉默,那是他和内心的独处时光,帮助他找回自己。
    沉微明见她久久不下手,以为她还在生气。言语都柔软几分,只是他的低音炮柔软起来很像日剧里的变态,林听没忍住,一脸嫌弃,把手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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