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糊里糊涂的从每个人的交谈中知道他们的名字、猜出他们的身份和关係,这样的感觉很不踏实,觉得身处在一团迷雾之中不知如何迈出脚步。
    采英见我低头沉思,像是不敢打扰我,静静的在一旁准备我的晚膳,我试探的叫了声「采英。」
    采英乖巧的回了声「是」
    「采英,你从小就跟着我?」
    「是的,小姐。」
    采英从一开始就正经八百、毕恭毕敬的与我交谈,看上去挺怕我的,让我心里开始臆测起原主过去是什么样的个性才能把从小随身侍候的侍女吓成这样。
    采英太过规矩我也怪彆扭的,便决定问一问原主过去是个怎样的人「采英,我问你,我过去脾性怎么样?待人处事如何?」
    采英面色颇为难看,眼神时不时往旁边飘,与芸英面面相覷了半天却不说话,我也不着急,拿起桌上的馒头慢慢的啃了起来等着她们开口,古代的做菜技术较不纯熟,馒头口感较粗糙无味,我对食物有着强烈的高标准,不免皱了皱眉头。
    采英久久没话,我一皱眉头就把采英吓的噗通跪地,慌张回了句「小姐待奴婢已经很好了。」
    方才皱眉不是因为采英,采英却以为我动怒了,采英虽开口但答非所问,况且采英话中的「已经很好了」怎么听都觉得有猫腻,采英、芸英反应如此紧张怪异,我差不多可以猜到原主的为人,若真如我料,过去原主脾气不好,想必身为婢女的她们也不敢说实话,看来只能旁敲侧击,循循善诱引导她们说实话了。
    为了降低她们的戒慎恐惧,我软言道「你们别怕,我只是想了解我过去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们也知道我现在失忆了,如果过去的我不好呢,这次老天庇佑九死一生活了下来正好趁机改一改;如果我本来就很好,那就照着以前的样子过日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却见她们还是一脸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对我的话也是似信非信,我连忙补充道「只要你们说实话,不管听到什么都绝不会怪罪你们,放心吧,不说从前,如今我说话绝对算话。」我已经很诚恳很走心了,也再三掛保证,但采英却仍然迟迟不肯开口。
    我心里倒由衷佩服起原主,到底人品有多差让婢女连实话都不敢讲,为难我这个穿越过来的冒牌货要替原主收拾烂摊子。
    宽威并济、软硬兼施仍能没动摇她们半分,见她们迟迟不肯松口我等急了只好焦急道「你们去拿纸笔来,我立张字据,以此为凭,这样你们大可放心说了。」
    采英以为我真的恼怒了,慌张应答道「奴婢说就是了只是奴婢说了小姐千万别生气,小姐想听哪一方面的?」
    难不成各个方面都曾落人口舌?真绝了,我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无奈道「就挑一个最难听的。」
    采英讌了口水吱吱唔唔回道「前两年曾有一句传言传遍城里大街小巷「靖王府的郡主蛮横霸道,没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惜了光生有一副好相貌」
    我已经做了心理准备,采英说的却比我预计的糟糕许多,这么难听的话竟传到街头巷尾人尽皆知?我差点没把茶喷出来,艰难的嚥下口中的茶,猛摇头叹气,在心里抱怨道「原主你搞什么!我是造什么孽穿越到你身上,不求锦衣玉食,好歹也穿到一个正常人身上吧?」又暗自痛骂了原主几句才能一解心中的无奈。
    我现如今顶着原主的身份,若不找一天替自己把臭名都洗白了还怎么在这里混下去,未来堪忧啊!想到这里我不禁哼出两声森然的冷笑,芸英和采英就又吓的跪倒在地忙赔罪「小姐先别生气,这些话只传了几天就被王爷给压下来了,京城上下没人敢再提起。」
    没人敢再提又有什么用,三人成虎、木已成舟,流言蜚语就像传染病,一旦传开就很难控制住,我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舒缓头痛。
    撇头见采英、芸英还跪在地上,我摆摆手示意她们别跪了「好了,别动不动就跪,这话又不是从你们口中传出,我就算生气也不是对着你们生气。」采英、芸英这才敢站起来。
    「过去的我真的太不应该了,怎么活的这么失败。」
    采英、芸英听完我的话又扑通跪了下去,两张小脸蛋写满惊疑不定,像是我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言论。
    我无奈的看着她们道「怎么又跪了?从现在起谁再跪谁就罚半月月银。」
    「那再问你们,都说无风不起浪,那传言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吧?」
    采英义愤填膺道打抱不平道「小姐爱马又擅马术那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有一次小姐在市集上看上一匹黑骏马,好不容易说服马贩子割爱,可是银两没带够只好折回府拿足了银两,再去买马时那匹骏马已经被卓府的卓由项公子买走了。」
    心爱之物被抢铁定生气,况且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又问「怎么不是那位卓公子被说夺人所好非君子也?」
    采英接着说「小姐当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直接杀去卓府向卓公子讨个说法,可小姐不擅言词,吵了老半天也佔不到上风,小姐盛怒之下出手打了卓公子」
    卓由项横刀夺爱,又仗势自己读过点书就耍嘴皮子,不道歉,当时状况也不怪原主衝动失手,可不管有理无理先动手就理亏「那后来呢?」
    「小姐打人当时,卓公子正好与京城其他府的几个公子同行,所以不少公子目睹小姐出手打人,卓公子被小姐一姑娘家打了面子过不去,动不动就与小姐作对,那流言以讹传讹就是从卓公子那里传开,凡事只要和卓公子扯上边的小姐就来气,那阵子还砸坏了府上不少东西。」
    「我打过你们吗?」原主打人还砸东西,难不成有暴力倾向...
    芸英连忙摇头道「小姐就是脾气大了点,其实也不打人的,都怪卓公子太过分履履找碴,小姐也是真恼了气不过才去打他的。」
    采英接者说「其实小姐脾气上来时就是摔东西,顶多骂我们几句,我们以前都怕被迁怒怕被小姐责骂,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小姐今日温柔多了。」
    看来原主也不是真有暴力倾向,只是不会情绪管理eq低了点、不知道如何待人处事,并不如传言恶劣。
    「那说说你们家小姐...啊不对...我平时喜欢什么,兴趣是什么,讨厌什么,有没有什么拿手绝活?」
    采英道「小姐平时不太喜欢出府,若出府大多是去骑马,小姐骑马尤其不喜欢人跟着,兴趣就是吃,讨厌别人惹你生气,擅长就是马术」
    论到爱吃原主和我倒是一样「可擅长女红?琴棋书画如何?或是能歌善舞、吟诗作对?厨艺怎么样?」好歹身为大家闺秀我就不相信原主除了马术样样不通、无半点才能。
    采英表现的有些难以啟齿,嘴开了又关,姍姍道「小姐不喜欢女红,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唱曲跳舞,更别说厨艺,小姐连厨房都没踏进去半步,而琴棋书画也是没兴趣学,从小到大被小姐气跑的师傅都好几个了,王爷也拿小姐没办法。」
    采英的话说到这里我已经汗顏了,货真价实的大小姐不学无术。
    采英缓口气随即钦佩道「小姐别气馁,小姐的马术比起男子丝毫不逊色」
    原主除了马术精湛以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当真是虚度光阴十几年,最头痛的是原主擅长的马术我毫无概念...
    越想越头痛,思来想去忽觉现在预设立场未免杞人忧天,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打起精神自嘲道「明白了,我会改过自新、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这暴躁易怒的脾气绝对改了!」
    采英点了点头附和道「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回以一个哭笑不得的笑。
    我穿越附身到靖王府郡主身上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这半个月老缠着采英探听原主过往的事,不管有用无用、大事小事先问了遍,自己脑袋记不了那么多原主的故事,便偷偷用笔墨条列式记下有空时便拿出来复习。
    靖王爷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原主这么个小女儿,原主打小就被人捧在手掌心上疼,养成骄纵蛮横的性格也不难理解,原主如果生在二十一世纪那文明知性的时代就不会有那副臭脾气和百无是处了。
    原以为采英、芸英都是打小服侍我的婢女,也是问了才知道芸英是前两年刚进府侍奉的新人,靖王爷担心原主脾气不好会闯祸才招了芸英进府服侍,虽说侍奉情分不一样但我也不偏袒谁,平等对待她们。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总不见原主的母亲,好奇便问了采英,原主的母亲当年產下原主就虚弱致死,靖王爷和原主哥哥心疼原主没娘疼,就更加倍的宠溺原主,说起来靖王爷那么多年没再娶侧室也算是个痴情种。
    原主前两天刚满十六,原主个性孤僻没朋友,我初来乍到也没朋友,靖王爷替我办的生辰宴来的都是靖王爷官场上的同僚,都是大叔、大伯我一个也不认识,因为我还在闺阁中不能随便见生人,只能隔着屏风与宾客间聊几句,一个时辰下来已经无聊的吃不消了,佯称头晕悻悻然的回屋子休息。
    十六岁这个年纪在古代早该嫁了,因为原主名声不大好所以没公子敢上门提亲,皇后要管的事太多,一时间也没顾得上我这门婚事,而靖王爷因为心疼我,所以也不急着把我嫁出去,这婚事就一直拖着。
    他们要我嫁我也不嫁,毕竟我穿越过来一个月不到,生存之道和风俗习惯、规矩都还不清楚不明白,若这时候嫁人也是糊里糊涂,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笑话、捅出什么篓子,乾脆不嫁的好,更何况我可不想随便就嫁给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对象。我虽埋怨原主留了一身烂名声给我,可反倒庆幸因原主声名狼藉所以没人敢上门提亲。
    这几十天下来靖王府的家族歷史我也了解大半了,靖王府因为在祖父那代随开国皇帝打天下立了大功,虽与皇族无血缘关係但当时开国皇帝下令特封祖父为靖王爷,靖王府与爵位皆可世袭,就是这样唐古尔一族才能享有王爷待遇和封号,也才有现在的靖王爷府。
    原主的爹小还小时曾被接进宫里与眾皇子一同吃住,可见靖王府在皇族眼里还是有一定的地位,如今靖王府负责掌管一些军事,虽不如前一代风光,但至少名声风气都是好的,在京城中也还算的上是有权有势。
    多亏了靖王府的祖辈,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便宜了我这个穿越过来的冒牌货,来这里享福。
    大小的事都被我问了个遍,自然没忘了要问最正经的事了,因为我歷史不好,一直不敢问,今日心里建设做足了,叫了采英来说话。
    「采英,如今什么朝代,当今皇帝是谁?」
    「小姐失忆改了性格,竟然连皇帝都敢忘了,是德政皇帝呢。」
    我脑中搜索片刻,确实不记得德政皇帝是谁,难不成穿越到小朝代了?我遂又问「那先皇是谁啊?」
    「崇德皇帝啊」
    崇德...崇德...?崇德是皇太极的第二个年号!想不到我正好穿越到我勉强还熟悉的清朝,心里窃喜了番,遂细细琢磨,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我记忆里清朝没德政皇帝啊,怎么跟我学到的歷史不一样,这是要搞事情?
    我心一急又问「那多尔袞呢?多尔袞是德政皇帝吗?」
    采英觉得我说这话大不敬,沉了脸色,神经兮兮的说「哎,小姐,你别说胡话,多尔袞大将军怎么会是当今皇帝呢?多尔袞大将军好几年前就逝世了,小姐这话大逆不道不能乱讲的啊!」
    歷史上皇太极死后多尔袞当了几十年的义皇帝,接着应该是顺治福临,顺治后就是康雍乾盛世,多尔袞都死了,照理说现在应该是顺治继位,为什么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德政皇帝继位?我又急问「那顺治皇帝呢?康熙皇帝呢?」
    采英皆摇头表示不知道「小姐别胡言乱语了,我都没听过顺治皇帝和康熙皇帝呢!」
    我急如热锅上不蚂蚁,该死,这歷史对不上啊我脱口而出「福临顺治,玄燁康熙啊!真没听过?」
    采英若有所思,良久变了神色,战战兢兢道「庄妃有孕已五个多月,太医说八成是个小皇子,皇上膝下子嗣不多,知道是小皇子高兴的不得了,大赦天下,破例未出生就赐名「福临」前几日方晓喻天下,小皇子都还没出生,怎么会是什么顺治皇帝,况且太子爷颇得皇帝重用,小姐说这话会被砍头的。」
    我非得要问个明白,见采英有所忌讳,我只好放低音量继续问道「当今太子唤什么名讳?」
    采英像是有些犹豫,见我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看不容她含糊,她才细声道「太子爷名讳是永寧,小姐,直呼皇子名讳也是大忌。」
    此情此景我哪管的了什么大忌小忌,因为永寧我真的真的没印象!
    本想继续问下去,可问出来的歷史根本和我读过的不一样,乱成一团,我探究也是徒然,现如今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保不定哪天运气好一觉醒来还能穿回去现代。
    采英看我垂头丧气,担忧问「小姐,我去请府医来一趟吧,小姐净是说胡话。」
    我现在心力交瘁只想好好睡一觉,我勉强撑起笑容「不就是还没恢復记忆吗,我睡一觉就好了」说了一整下午烧脑的话,着实累得不轻。
    「小姐还没用晚膳呢。」
    「明日早上再补吧。」说罢便让采英下去休息,她要走时我还特别走心的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友好,万分真诚的道「采英,过去是我太不懂事,你自幼和我一起长大,想必是尽心尽力的服侍我,以后我会把你当姐妹看待,我们就互相照应扶持,彼此间就别过多拘束生分了。」
    「小姐这些天的改变,采英都看在眼里,采英替小姐开心,但采英是奴婢万万不敢踰矩。」
    「唉,这事我说了算,你跟我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对你好点也是应该的。」
    看采英的样子有些感动,应了句「那采英谢谢小姐了。」
    我朝采英灿烂一笑,遣退她后,自己躺在榻上反覆琢磨着,长吁短叹了一番。
    到底穿越到了一个奇怪的朝代,对这里的歷史一知半解,虽然我贵为郡主可在皇族眼里不过是个小小人物,歷史的走向对我来说也许没那么重要,首先要紧的是和身边的人打好交道才能左右逢源。
    「到底是穿越到一个大小姐身上,不愁吃穿,若是穿越到街边乞讨的或是青楼里的女子我才真的要自怨自艾。」我就在千头万绪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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