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脸还和手臂紧贴在一块,唐鲤的呼吸霎时顿住,委屈遗留在胸口,欢喜便也微不可见。
    钟敛穿的还是那一身黑色的衣裳,布鞋鞋底布着黄泥,这是她追赶离开的唐鲤时,误踏了泥地。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根黑绳,坠着唐鲤的那块玉。跟那时相比,钟敛的五官仿佛罩上了一层灰,干裂的唇上泛起死皮,阳光红旗下时,她的笑容让人忽视了她的脸,由此可见,钟敛的日子并不太顺心。
    唐鲤做好了心理建设,没再趴着了,泪痕还是明显,红红的脸布满压痕,她的头发已经长到梳成小辫垂在胸口,在钟敛眼里还是那么漂亮,几个月不见,唐鲤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长大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呀……”唐鲤本来想装作平静的说话,可一开口,就只有撒娇。
    钟敛在唐鲤面前蹲了下来,她仰起头,唐鲤坐着,她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唐鲤固定在方寸之间,从左腰兜里摸出一个布袋子,珍而重之的放在唐鲤手心,她笑着说“山不来就我,那只有我来见山了。”
    唐鲤鼻头酸涩,她瞥开目光,五指压进了布袋中,空闲的手揉捏衣角,说“我……我要学习的嘛。”另一句“怕你忙”卡在胸口,明明是她伤了钟敛的心,又怎么可以在她身上找理由。
    钟敛放在唐鲤膝头的手指在抖,她的笑容完美无缺,眸光明灭间,她轻轻说道“唐宝宝,为什么不来我身边……学习呢。”
    钟敛的克制在唐鲤的闪躲中被摧毁,悬在空中的心脏并没有如那几年一样沉稳落地,她好像抓不住她,也没有抓住过她。
    唐鲤叹了口气,脸上充斥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忧虑,她生出薄茧的小手压住钟敛的手,下意识揉捏钟敛的指节,有些习惯是很难改的,就像现在,她说“我好怕你出事,你带着我,我又帮不了你什么。”
    钟敛从唐鲤的回答中察觉到爱,不确定性被抚平,然而焦虑依旧缠绕她的心尖上,她说“你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爷爷送我来这里的时候说,你本来就被你的父母影响,你在这里如果还带上我,我不能毁掉你的前途呀,”唐鲤这么说着,她拧着手指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无端让人觉得难过。
    “你不用想这些,你只要跟我走就好了。”钟敛打断了唐鲤呢话,她难得在唐鲤面前露出这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她不会提她在庄阜的困境,这本是她自我选择后本该面对的,数月的恐惧并没有因为见到唐鲤而缓解,她的焦虑藏在见过艾娇之后的数日奔忙里,难家弯并非她这轮奔波中的目标,庄阜各村各镇,都被历史遗留的问题而牵绊住,里面牵涉了太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她本该早早来到这里带走她。
    钟敛在庄阜县的住所在县委大院里一座新起的六层小楼的二楼,一室一厅一卫的格局,外头是公用的厨房,钟敛淘了旧书和柜子桌椅,都是为唐鲤过去而准备的,她从未设想过唐鲤会不愿意跟她走。
    钟敛没有想过,阻止她带走唐鲤的不会是艾娇,而是唐鲤自己。小孩被那些狗屁倒灶的说法给蒙蔽,想以这种解释从她身边脱离。
    “可是……”唐鲤的话刚起个头,钟敛打横把她抱起来,随后她坐在椅子上,将唐鲤圈在了怀里。
    唐鲤惊叫了一声,环住她的脖子。
    “东西我已经让你外婆去收拾了,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不收拾也不要紧,我那边都有,我们现在就走。”钟敛的声音是柔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可是…可是…”
    钟敛并不想听唐鲤的各色理由,她环视了一圈唐鲤的屋子,注意到了脚下,她拍了拍唐鲤示意她站好,弯腰拾起了散落一地的信封。
    唐鲤站在一边,不敢吱声。
    钟敛并不在意信封上的脚印,她拎起一角,在唐鲤面前晃了一圈,笑了起来“写给谁的信呢?唐宝宝。”
    钟敛将信拆开,将信纸抽了出来,纸背透出密密麻麻的字迹,十分用心。
    唐鲤紧张了起来,她悬着的心一直紧绷着,虽然都是写给钟敛的,但她知道不会寄出去,也会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抱怨和心思,她既怕被看见,又想被看见。
    钟敛并没有把信打开,她盯着唐鲤良久,叹了口气,弯腰将其他的信封也捡了起来,一个一个拆开将信纸抽了出来,然后迭在一起。
    “希望有你愿意让我看的那一天,好吗?”
    钟敛把迭好的信纸递给唐鲤,认真地说。
    “敛敛……”唐鲤不知为何,鼻头一酸,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扑进钟敛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乖乖,跟我走吧。”钟敛将她压在怀里,温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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