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闻知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
    其实相比于她们原先的家,这里的条件已经好了太多。但毕竟不是熟悉的环境,也不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尽管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却还是有些拘束。
    闻知坐在一个小写字桌前。旁边便是打开着的窗户。
    她不自觉向外看去,是贺家外面那个大花园的西南角。有点偏僻,估计少有人到这边,但却意外的幽静好看。草坪被修的很齐整,白色栏杆,茂盛的树下一个人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上午见到的那个男生。
    少年高瘦的身形和白净帅气的脸从她脑海中一晃而过,异常清晰。
    闻知被自己吓了一跳,然后便感觉脸颊有些发热。
    他长得……怎么能这么好看?
    闻知在心里默默的想。
    好在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旁人都无法知道。她赶紧捂了一下脸,企图将那人的样子从脑海中抹去。
    将近七点多,贺家的当家人才回来。
    贺宏盛一早就听说家里来了个“麻烦”。妻子左雪岚没少在电话里说这件事。等他一回到家又是喋喋不休。
    “你说老爷子弄得这是什么事啊?傻子都看得出来人家在打什么算盘吧?”
    二楼书房里,左雪岚站在他旁边说。
    “诶我可跟你说,我表哥家当年就是好心把乡下亲戚留下来在家里做工。最开始只是两个人,在洋房旁边搭了个简易房,后来你猜怎么着?人家后来拖家带口全都搬过来了,最后拆迁的时候还不乐意,说什么也有他们一份,现在还赖着要打官司呢?我可不想重蹈他们家的覆辙。”
    “而且咱爸当年也太儿戏了。救命之恩应该还是不假,但也没有这么还的吧?还说什么八字很合,现在小年轻的结婚谈恋爱哪儿还看这个……”
    “你是没见过那个小姑娘,那个脸上那么大一片红的,也不知道是胎记还是什么,搞不好都是会遗传的诶。”
    “反正我可不想我宝贝儿子就这么被拱了。”
    “爸自己倒好,在国外也不回来,就把着烂摊子丢给咱们。”
    贺宏盛原本就被生意上的事给弄的焦头烂额,明天还要一早就飞机去参加亚太经济论坛,再遇到这么一件事以及左雪岚的唠叨,难免心情就更加躁郁。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人家家里刚出了事。好歹是有过交情的,现在帮一下也无可厚非。”
    “又不是真让俩孩子以后就在一起了。都知道是开玩笑。而且也没人惦记你那儿子,考试才考几分啊,带出去都丢人。天天不务正业的,以后跟别人谈生意,光是长得小白脸有用吗?”
    左雪岚是典型的家庭主妇。
    丈夫说话了,她便识趣的闭了嘴。
    贺家三代单传。贺屿之的成绩确实不怎么好,又从小被左雪岚惯着长大。成天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跑西颠的瞎混。
    贺宏盛一直都对此很有意见,觉得自己这儿子再不管就要废了。
    不过在北城上流圈儿那些认识的人的孩子里,自家儿子除了那张意外长得不错的相貌,还真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东西。偏偏相貌在贺宏盛这样的商人眼里最是没用。
    但左雪岚不这样想,她就是觉得自己家儿子最好。
    “刚才我回来之前已经跟爸通过电话了。”
    贺宏盛见左雪岚不说话了,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但也只是下达似的通知,而没有商量的意思:“他们家男人刚走,娘俩日子不好过。留她在家里做工就行,这样让她面子上也不会太难看,工资就照常给。”
    “我跟学校那边通过气了,就让那个小姑娘跟屿之一个班去上学,学费咱们这边出,就当是还人情了。”
    左雪岚听完之后皱了皱眉,忍不住嘟囔道:“让她去别的学校不就行了吗?干嘛还非要跟咱们儿子一个学校。”
    “再说她一个乡下来的,到时候成绩能跟得上嘛?估计老师说英文什么的听不懂吧?”
    左雪岚有些不太愿意,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小声这样讲。
    “得了吧,再差也差不过你儿子。”
    “而且这是老爷子的意思。我跟学校那边已经说好了,你星期一就带她过去。”
    贺宏盛本来就心烦意乱,不想再花心思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于是便拍板做了决定。
    左雪岚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是见对方已经这么说,更何况是老爷子的意思,自己再怎么不愿意也没办法,只好悻悻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准备出去。
    岂料刚走到门口又被贺宏盛叫住。
    “对了。”
    贺宏盛坐到书桌前,指节敲了敲沉香木的桌面,随后抬起捏了捏眉心靠在身后的老板椅上。似乎已经被家里和公司的琐事弄得心力交瘁,早已无心其他,声音沉闷。
    “你让屿之过来一下。”
    —
    其实闻知已经做好了回家的准备。
    这座城市很大、很繁华,但对于她来说却很陌生,反而不如自己家小小的镇子,还有那些街坊邻居让人感到亲近熟悉。
    看到母亲在这边能找到好工作,她心里就放心多了,好像未来也有了一点点奔头。
    但没想到母亲晚上出去再回来,却带回了贺家要安排她在这边上学的消息。
    好像是正在国外养病的贺家老爷子提出来的。
    对方本来只是简单问了问孙慧到这边工作的情况,碰巧提到了闻知。听到准备让闻知回去念书的时候,马上就拍板说让她留在这边上学,由自己来资助什么的。
    “估计也是看咱们家不容易吧。”
    “再加上当年你爷爷救他的事。“
    “而且我听说有钱人好像都喜欢做点公益,资助些贫困学生什么的积德。”
    孙慧是真的很高兴,一回到就房间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似的,一直在跟闻知说,连语速都不自觉加快了。
    “这么看的话,也不是所有人有钱之后都会变坏哈?”
    “不过有钱还真是不一样……”
    她感叹:“你看我们都没办法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能解决。”
    “所以你上学一定要努力啊。”
    “我听说这边学校的老师都特别厉害,都是什么……什么博士啊,国外留学回来的。跟咱们那小地方肯定不一样。”
    “到时候上个好大学,再找个好工作,以后就不用像妈妈这样了……”
    孙慧畅想着未来的事,而闻知却还在震惊里没有出来,只是坐在那儿怔怔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母亲那种激动的神情很真实,她都要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了。
    虽然她没见过贺家那个老爷子,也没有听过对方的声音。
    但愿意资助别人……应该人很好吧?
    —
    到北城的那天是周六。
    母亲在这边的工作也还算顺利。她本身就是会干活又肯吃苦的人,由人教着带一带很快就上了手。而后面的一天里,闻知几乎都是在紧张中度过。
    毕竟要去一个陌生的环境。
    她不是外向的人,而且闻知清楚自己要去的那所学校很好。估计同学也都像贺家那位少爷一样养尊处优出来的。
    一想到这些,再加上自己脸上的那块胎记,就忍不住地胆怯跟自卑。
    日子很快就滑到了周一。
    前一天晚上左雪岚特意过来,说上午会带她去学校那边报道,让孙慧就不用去了。
    能让闻知留在这边上学已经是惊喜了。
    孙慧也知道自己办不来这些事,所以没太在乎这些流程上的事情,只一个劲的道谢。
    晚上又嘱咐闻知要怎样听话、讲礼貌、会来事这样的话。
    在上学这件事情上,家长总是比孩子更上心些。
    周一天刚亮没多久,孙慧就把她拉了起来。
    清晨的窗外有些雾气,衬得芭蕉也醉醺醺的。
    贺家外面的草坪和小花园永远被园丁打理得精致而匠气,胭脂粉的英国玫瑰和杜鹃总是鲜艳的亮眼,层层叠缀在深绿的叶里,似乎永远不会败落。
    闻知七点多就收拾好东西在等着了。直到九点多才等到贺太太下来——
    而此时,学校早就上完了第一、二堂课。贺先生也早早就出了门。
    客厅宽敞明亮,装潢是奢华的欧式风格,甚至于让人显得渺小。
    “我跟你说的那些证件都准备好了吧?”
    左雪岚走过来问。
    她穿了一身豆沙绿的丝缎连衣裙,衬得身段成熟而有韵味。脖颈上是一串成色净白的珍珠项链,看起来有种成熟温柔的贵气感。
    贺太太确实漂亮,也难怪能有那样漂亮的孩子。
    不过说起来,闻知自从刚来的时候见到了那个男生一面,后来就再没看到过了。
    一方面是自己和母亲住的那个保姆房很偏,二来是自知身份,不好乱走动。
    “嗯,都带了。”她回。
    左雪岚点了下头,闻知便跟在她身后走。直至到了外面,司机主动开了车门。
    老式的林肯车内被整理的一尘不染,空间宽阔,还有一股温和的栀子花味。
    闻知没坐过这么好的车,以往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
    她谨慎地在旁边,屁股就挨了一个边边坐着。虽然能很明显的看出左雪岚对她们是有排斥和几分瞧不上的,但面儿上却还算维持着,客气又疏离。
    车子缓缓行驶上街,只是气氛有些压抑。
    司机不说话,左雪岚也不说话,倚在旁边看手机。
    闻知则尽量保持着安静,降低存在感,只消不引起别人的厌烦——
    就像她一直做的那样。
    过了一会儿,车便开到了学校。
    此时还是课间操期间,校园的主干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但依稀可以听不到操场那边传过来的广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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