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听着刘福贵痛苦的哼唧声,恨不能堵上耳朵。
    有前车之鉴,她一个劲告诉自己,帮人可以,但不能搭上自己的命去救人。
    王崇远用干净的布条替刘福贵把伤口绑好,就算没办法立马把血止住,不过血流的比开始少很多。
    刘家人将刘福贵架到木板车上斜坐着,刘福贵疼痛至极还不忘祈求上天让自个儿平安挨过劫难。
    也因为刘福贵之事,车队提前找地方停下驻扎。
    整个车队里气氛格外压抑,就连平时同刘家关系不睦的人也沉默无比。
    大家晓得逃荒的人十个里头能活下来一个都极为难得,像他们这般一个不落走到现在的队伍更是罕见。
    只要队伍里没有人死去,大家心里就有一份希望,自己一家人可以整整齐齐走出灾区;一旦中途有伤亡,众人免不得开始联想自家命运,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木槿从空间里拿出一粒消炎药,她只冒险帮刘福贵一次,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他的运气了。
    等到所有人都睡下,木槿才悄悄从被窝里起身,她捂好头脸才避开守夜人往刘家走过去。1
    现在已经是下半夜,就连担惊受怕的刘家人也已睡下,所以木槿过去时,并未惊动太多人。
    刘福贵因为疼痛的缘故并未睡熟,他甚至可以感知木槿的到来,木槿拿手捂住刘福贵的眼睛,将手里的消炎药喂给他。
    木槿空间里只有一个自动售药机,里面的药物数目十分有限,只有七八盒消炎药,这还算多的。
    如果放在现代,能够她用好久,但木槿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代呆多长时间,如果真的呆一辈子,区区几盒消炎药显然不够应对几十年的消耗。
    她只给栓柱用过几粒,之前自己感冒为了能够节省用药,都靠生抗过去。
    刘福贵并未挣扎,反而就着木槿的手乖乖把药吞下去。
    木槿走之前特地把刘福贵身上盖的被子蒙到他头上,只要自己动作快些,就能在刘福贵把被子扯下来之前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她蹑手蹑脚回到自家的位置,心里告诫自己下次不要再心软,万一被沉塘或者烧死连哭都没地方哭。
    木槿第二日悄悄朝刘福贵处看一眼,刘家人照常烧火做饭,看样子他伤情并未恶化。
    晚上到处黑黢黢的,而且自己又半梦半醒,只晓得有人过来给自己喂药,刘福贵内心感动不已。
    他供奉各路神仙几十年,今日第一回 感受到神仙庇佑,刘福贵觉得自个儿定然可以撑过这一遭,毕竟神仙已经把“仙丹”喂给了他,“仙丹”都能起死回生,怎么还会治不好这点子小伤。
    说实话,刘福贵现在仍旧浑身都疼,但他觉得自己是天佑之人,跟周边人说道:“昨夜仙人下凡,还给我喂了一颗仙丹,我现在觉得自己跟十八的大小伙子比起来都差不了多少哩!”
    有人质疑:“真的假的?那你说说神仙相貌如何?”
    刘福贵一时间被难住。
    昨夜他昏昏沉沉,只能感觉到有人给自己喂东西,尝起来像药,不过又跟人吃的草药有不小区别,他实在不曾注意仙人长什么样。
    刘福贵嘴硬道:“仙人样貌岂是你我可以妄加议论的!”
    说话时或许过于激动,碰到伤口,疼得刘福贵哎呦一声。
    除他自己以外,周边人没人相信仙人会单单对刘福贵显灵,而且刘福贵连仙人样貌都说不出,显然在诓骗大家。
    所有人都觉得刘福贵或许在受伤之后有邪祟入体,以至于神志不清。
    婆娘给刘福贵递过来一碗小米粥,这还是她刚拿粗粮同族长一家换的。
    “当家的,趁热喝了吧。” 她说。
    见到婆娘也不相信自个说的话,刘福贵又将几个儿子叫到跟前。
    儿子倒不像婆娘一般明目张胆不信他,而是趁父亲不注意,悄悄跟他娘说:“不会真有脏东西附到爹身上了吧?娘,不行的话,你把郑婶子请过来给爹叫叫魂。”
    几个儿子甚至已经盘算好,等再碰到野狗,他们还要打一只,把血泼到刘福贵身上,以此将附身的鬼祟给驱除掉。
    作者有话说:
    1这里女主捂住头脸,是因为借着黑夜的遮掩加上刘福贵本身昏迷不醒才没有被他认出来,这算是我开了一个金手指吧。其实,即使把全身捂住只露眼睛,也很容易被熟人认出来,我昨天去练车,戴着帽子口罩被教练拍出来发朋友圈,结果我表妹一眼就认出是我(衣服帽子都不是常穿的,表妹没有见到过这套),所以女主这里,算是我给她开了半个金手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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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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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过最难走的山路以后, 车队终于重新走到官路上。
    其实现在的官路并非后世平坦宽阔的柏油马路,只不过略微平坦宽敞些的土路而已。
    在木槿看来,能够重新走回官路已经是这段时间最令人欢喜的事, 她实在不愿意走乡间的羊肠小道。
    乡间小道格外狭窄,从外表看甚至崎岖不平, 有时候因为道路过于狭窄导致木板车难以通行, 车队里时常有人扛着铁锹锄头把路边的树枝杂草除去, 从而让人畜得以通行, 每次一遇到乡间羊肠小路, 速度总会比官路上慢一半。
    另外,虽说在官路上水桶里的水无可避免也会洒出一些,但走小路的话, 无论再怎么小心,洒的水都会比正常时候多得多。
    ——
    受伤的刘福贵上身倚在木板车的行李上,腿则直直搁在车板上, 为给他腾出位子, 次子将被子衣裳拿大包袱给包裹起来, 整个背到背上,走路时活像个背着巨大龟壳的乌龟。
    面对没有医药且风餐露宿的艰苦环境, 活下来的几率比在家小得多, 除刘福贵以外,刘家人皆愁容满面, 生怕路上有个好歹。
    中间停下来时, 王宝兴特地来他家看一眼, 看完才放下心来, 还不忘感叹说:“这样深的伤口居然没有发热, 奇哉奇哉!”
    他见过王崇远受伤, 当初虽说有县太爷赏的药,侥幸未发热,就算有绑带遮掩却依然能够看到伤口处肿得鼓起来一大块,刘福贵情形倒比王崇远好不少。
    刘福贵摸着后脑勺嘿嘿笑:“昨夜里有神仙过来给俺喂过一粒仙丹,否则定然难以撑过去。”
    王宝兴查探过刘福贵情况后,悄悄将刘家长子叫过去问:“你爹昨夜里可曾发热了?”
    方才刘福贵说话时神神叨叨的,让王宝兴直怀疑他邪祟入体。
    “倒不曾发热,不过俺爹一直说有神仙拿仙丹给他,或许疼糊涂了,俺兄弟几个准备再打条野狗,用狗血把邪祟给驱除掉。”
    不怪众人怀疑,大家只在传说中听过所谓的神仙下凡,周围却多多少少见过邪祟入体之事,包括刘家人在内的人,更愿意相信刘福贵受伤太重以至于失了神志。
    在接下来的漫长旅途中,刘家人不光身体累,精神一样因为过度紧绷而疲累无比。
    刘家人心心念念打野狗给当家人驱邪,后面的确遇到几只,不过见到声势浩大的车队,无一例外远远避开了。
    所以,刘家人照样继续担心变得更加神神叨叨的刘福贵。
    刘福贵从年轻时就信风水、信鬼神之说,但总不像如今这般三句不离神明,现在爹/当家的满心想着吃了仙丹就可以得道升仙,家里人见到,一个个愁容满面。
    刘家人发愁,队伍里其他人同样发愁。
    自从离开山路以后,他们再没有遇见过水源,车上带的水快见底时,众人怕真断水,特地在路过一个村庄时停下来,结果里头的水井打的浅,早就干枯了。
    人们失望地叹一口气,蔫头蔫脑向前走。
    所有人渴着累着继续朝前走,连王宝兴都不晓得前头是什么位置,只知道他们得朝东南走,走到有水的地方。
    他们如此,其他难民亦抱着相同的心思,即使又累又饿也得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出灾区,不然累倒在半路上连个全尸都留不上。
    木槿一开始还能记得日子,后面一日日捱过去,连具体的时间都记不得,只知道现在大概是四月中旬。
    灾年里天气格外奇怪,冷的时候恨不能把人给活活冻死,结果才一个月功夫,连中间的过渡都没有,天气便突然变暖。
    有夹袄的人悄悄脱下身上厚重的棉衣,穿上轻快的夹袄,没有夹袄的便只好继续穿几日厚实的棉衣,准备等天再热热直接换上单衣。
    木槿换上夹袄时,感觉自己脖子上直接可以搓出泥条来,身上不可避免出现一股子汗臭味。
    现在天天都在走路,身上很快就会因为运动量大而热起来接着就出汗,除去最冷的几天,其他时间皆是这样过来的。
    她出发一个来月时间,只有在遇到水源时才会奢侈一把与家里女眷一起将手和脸给洗干净,其余时间都是用空间里的湿巾擦擦手而已,所以身上脏倒不算太奇怪。
    现在离开靠近府城的山路十几日,连村庄都是零散分布,偶尔才能碰见一两个,更别提城镇了。
    没有地图、没有任何指引,他们凭着直觉、凭着大多数难民前进的方向行走,活像一群冷硬的僵尸。
    所以,当木槿看到前面高大齐整的房屋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有灾民们倚着宅门口的石狮子狼吞虎咽咀嚼嘴里的食物,也有吃噎到的灾民赶紧喝一口水把食物压下去,富丽堂皇的宅院被灾民们占据,忙着吃东西的灾民甚至连一个眼风都懒得给木槿她们。
    这放在往日,简直不可思议。
    以前但凡有难民经过车队,必定带着觊觎盯着粮食和牲畜看一会儿,把车队里每一个人看得毛毛的,往日每每经过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今天却未曾发生。
    木槿从迷惘中醒过来,她抬头望向周边的景色——
    说实话,这里有点像古代大户人家的大宅院,红花嫁的杨老爷家在县城已经算气派的,但跟眼前的宅邸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高大整齐的房舍、精致的门窗、气派的大石狮子……
    木槿穿越一年多时间,还是第一回 见到如此景象。
    只不过周边被小山、干涸的湖泊所包围着,除却这座气派的府邸外,再不见其他建筑,木槿猜测它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别院
    崇武放下肩上挑的担子,颠颠跑过来说:“爹,娘,咱们要不要进去?”
    他迫不及待想要进去真正的大户人家看一看,家乡那些土财主可从没有这样气派的房屋。
    大门口有无数灾民进进出出,有灾民扛着半麻袋粮食出来,也有的还拿半旧的绸缎出来,不过拿绸缎出来的灾民被周围人嘲笑得不轻。
    灾荒来临之后,金银绸缎当然值钱但是能够换取的粮食非常有限,到后面甚至出现捧着银子同人家换粮食,对方不管你出多少银子都不肯换给你的情况。
    粮食吃了可以保命,但在灾年里,金银只能看看不能吃,与花瓶没有任何区别。
    王宝山和王李氏皆没有应下,队伍里不止他们一家,最后要不要进去还得看族长怎么说。
    王宝兴抓住一个背着半袋子粮食的男人打听里头情形。
    那个男人见有人拦住自个儿,第一反应就是护住半袋子粮食。
    宅子从外头看着富丽堂皇,但里头存粮委实不多,得亏他身强力壮才在一群难民的争夺中得到半袋子粮食,这还是婆娘也在旁边护着的结果,夫妻俩小心翼翼走出来,生怕粮食被人抢去。
    王宝兴摆摆手:“小老弟,我们不抢你的粮食,只不过想问问你里头是何种情形罢了。”
    男人狐疑地看着王宝兴,看到他手里牛车的缰绳才略微放下警惕,却仍然将粮食紧紧护住。
    “俺见有人冲进来就跟着过来了,里头有水有粮食,富户的宅子就是跟俺们不一样……”
    他第一次进入这样富丽堂皇的宅邸,如果不是忙着抢粮食,恐怕得被这样的富贵气久久震慑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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