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看见后面有个家丁手中握着大刀,火光照射到刀刃上,折射出阴冷的光芒。
    她真的怕了,尤其在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在体能方面又不占优势的情况下。
    旁边的陈寡妇直接哭到一把鼻涕一把泪,抓住张老爷的衣摆求他放过自己。
    张老爷完全不为所动,他轻蔑一笑:“既然你说要祈福,便在柴房里慢慢来。”
    张老爷早年打杀过不听话的奴婢,他见老鼠没办法让绣娘死去,犹豫之后打算让家丁拿刀处置掉她们。
    不过这般行事,肯定比被老鼠啃死更难处置,张老爷决定不报官,只说她们绣完衣裳归家去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时候还不是由着他说。
    待看见木槿和陈寡妇犹如惊弓之鸟,张老爷竟体验到猫在杀死老鼠之前折磨老鼠的乐趣,他很快改变了主意。
    手底下的下人大多见过五年前老爷太太是如何处置后院多嘴的丫鬟,他们明白老爷看似慈和的外表下藏着多么冷酷的心肠,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仿佛张老爷一开始的打算便是这般。
    张老爷当着木槿的面对家丁吩咐说:“既然老鼠不管用,你去找两条狗来。”
    说罢,他立即背着手离开。
    柴房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只前头有扇门,张老爷刚离开,婆子便把将铁锁合上,免得中间出现纰漏。
    再过去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院子里又响起动静,原来是家丁牵了两条大狼狗过来。
    木槿从土匪窝里得来的大刀还在空间里,她一把给陈寡妇,一把自己握着。
    生死攸关的节点,陈寡妇脑子里被如何活下去占据,根本没有多想木槿的大刀是打何处来的。
    连人都杀过,木槿直接冲着扑上来的狗砍过去。
    家中豢养的狗更通人性,居然夹着尾巴后退。
    木槿趁它没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上前把狗头给砍了下来。
    旁边的陈寡妇却没有那么顺利,她胳膊上被狗抓了下,隐约可以见到血痕。
    黑狗步步紧逼,陈寡妇不停往后挪动身体。
    木槿与陈寡妇对视,她们一前一后挥舞起砍刀,终于见了血。
    围攻陈寡妇的狗战斗力比刚才被砍死的要更强,它仍旧没有断气,反而用最后剩下的力气朝木槿扑过来。
    木槿瞳孔放大,赶忙挥舞大刀,几乎将它拦腰斩断。
    这场战斗持续两刻钟,乍然松弛下来,木槿不顾地上的脏污,直接瘫坐在地面上。
    危险解除之后,陈寡妇才注意到手中的砍刀:“妹子,你是打哪里找出来的刀啊?”
    柴房统共那么大,昨夜抓老鼠时她将里里外外摸了个透,完全没有看见有哪里能放刀。
    木槿:“你把刀放到地上。”
    陈寡妇照做了,木槿同样将自己手中的刀放到旁边。
    在陈寡妇的注视之下,她把大刀收到空间。
    “昨夜里我迷糊过一阵,梦见死去的当家的,他托梦跟我说,这是我必经的劫难,若真遇见危险只管喊他。”
    陈寡妇比不上张太太迷信,但她并非全然不信,接受木槿的说法尚且不算困难。
    “吉祥他爹有没有告诉你咱们怎么出去?”
    木槿回答:“他说等会儿给我送个东西过来,让我想法子出去,不过他说这个法子是他跟老神仙求来的,只能用一回,而且脱险之后切不可对其余人提起,否则会有业障落在咱们身上。”
    这套说法她从逃荒路上就开始用,如今已经有了足够的编故事经验。
    陈寡妇信以为真:“吉祥他爹帮咱们度过这场大劫已经很了不得,人不能太贪心还求下一回。”
    木槿悄悄靠近大门,外头的锁链和铁索皆十分坚固,根本没办法打开。
    思来想去,木槿打算拉陈寡妇做戏。
    她用哭腔对陈寡妇说:“我恐怕没法子家去看看两个孩子了,本来打算将手上的金镯子给闺女做嫁妆,眼下却没机会了。”
    她努力控制声音,刚好能被外面守门的婆子听见。
    婆子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当木槿说到金镯子的时候,她死死捂住嘴巴。
    婆子在张府里干粗使活,半点油水也无,她只在太太小姐身上见到过黄金,即使太太跟前最得脸的红人,顶多在腕子上套个镀金银镯子罢了。
    婆子心里有她的小九九,她打算待里头的绣娘被两条黑狗咬死,自己立马冲进去把她们腕子上的镯子给撸下来。
    陈寡妇装模作样地说:“一代代传下来的金镯子还不晓得便宜了谁……”
    婆子在外头哼了声,她对金镯子势在必得。
    “大约给收尸的家丁吧,谁能抢的过他们!”
    接着,里头接连传来痛苦的哀嚎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里头便没了声响。
    婆子透过门缝往里头看,地上全是血,不清楚是人血亦或狗血,两个绣娘皆闭眼躺在地上,她们旁边就是刚被放进去不久的黑狗。
    看眼前的情形,应该是两败俱伤,把狗打死的同时,绣娘也被咬的伤痕累累断了气。
    按照她往日的性子,定然再等等才会进去。
    然而刚才听绣娘说金镯子会被家丁护院得去,婆子心里突然生起种危机感来。
    在乱世里,家丁护院最受主家重视,只要他们没有犯下大错,主家都不会追究,平日更是好吃好喝养着他们。
    至于仆妇,除却太太跟前得脸的丫鬟婆子,其余人顶多不饿肚子而已,平时只有那么一丁点月例可供花用。
    婆子在金银的诱惑下悄悄打开了屋门。
    进去之前,她还特意瞅了眼院子门口,见没有人来才略微放心。
    木槿整个人躺在地上,露出手腕上格外显眼的金镯子。
    镯子是王李氏给的陪嫁,她怕放在家里被偷窃,为保险起见专门放置在空间里。
    婆子靠近木槿,她的呼吸声格外粗重,一瞧就能猜到她此时高度紧张的心情。
    她本想将镯子从木槿的手腕上撸下来,结果没成功,只好从镯子的接口入手,准备从此处掰开。
    婆子后背的衣裳很快被汗水浸透,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陈寡妇起身。
    陈寡妇用柴房里厚实的木头狠狠拍在婆子头上,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婆子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晕过去。
    木槿伸手摸了摸她的鼻息,还好,没有断气。
    接着她二人随便捡了个麻绳,把婆子的手腕绑起来,又在她嘴里塞上一团布。
    担心打草惊蛇被人发现自己逃走的事实,木槿让婆子头着地,把绑住她手的姿势换成正面,又轻轻搬运旁边的柴火堆在旁边。
    从门缝里看,就像刚刚打斗完的现场,至少可以多拖半个时辰。
    走出去后,木槿带着陈寡妇悄悄把门口打开的锁链给合上。
    柴房本就偏僻,平日没什么人过来,这两日关押木槿和陈寡妇之后,才比从前热闹些。
    她们来到张府二十多日,虽然不能胡乱走动、没办法把所有的地方都认识一遍,对大体的格局却清楚得很。
    二人尽量避开有光亮的地方,从黑暗里靠近墙根处。
    翻过墙去,就出了张府的地界,所面临的危险比在张府里小很多,至少拥有生还的机会。
    如果眼前的墙属于土墙,肯定容易翻过去,奈何它由青砖砌成、将近三米高,若想翻过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木槿从墙根附近来回巡视。
    她必须抓紧时间出去,否则等天亮了,只有被抓回去杀死的份。
    她和陈寡妇返回柴房,将院子里一米多高的大瓮搬到墙根处。
    木槿站到大瓮上头试了试,照样没办法翻墙。
    她压低声音对陈寡妇说道:“嫂子,我在下头托着你,你够到墙头之后赶紧往下翻,下去的时候小心些,千万别伤到腿脚。”
    陈寡妇不停摇头。
    如果没有木槿跟过来,她恐怕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了张府,陈寡妇不想丢下木槿单独逃命。
    “你先走,然后去官府报官,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便是。”
    木槿话不多说,赶紧托起陈寡妇:“你莫要担心,我有法子出去。”
    陈寡妇含泪往下跳。
    见陈寡妇顺利落地,木槿又拿出空间里的货架,将好几个货架排列组合,正好可以支撑她爬到墙头。
    紧接着,木槿把货架和大瓮收回空间。
    并非她贪图小便宜,如果大瓮被发现,张家人很快就会猜到她们已经出府,赶紧把出逃的痕迹抹去要紧。
    有陈寡妇在下面接应,木槿跳下去的难度比较小,待站稳身子,她拉住陈寡妇往前走。
    张府所处的地界不错,周边都是大户人家。
    乱世里贼寇多,有的大户人家还会让家丁在院子外围巡逻,木槿尽量避开出来巡逻的人,即使不小心遇见也会昂首挺胸,从而让人难以将她和潜逃之人划等号。
    其实,木槿考虑过报官。
    当晚上看见张老爷有恃无恐准备杀掉她时,她立马打消了报官的念头。
    张老爷在官府有人,虽然不知道他威力有多大,木槿却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扳倒对方。
    “妹子,咱们往哪里去?”
    陈寡妇紧紧抓着木槿的衣袖,生怕她会丢下自己。
    晚上城门紧闭,她们没办法出城,若想出去,只能等到白日。
    木槿打算先去城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待明日打开城门,她立马出城。
    此时已经处于凌晨时分,街道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待走到城门附近才能看见巡视的官兵。
    木槿在距离城门数百米远的巷口停下。
    她和陈寡妇皆十分瘦弱,加上有黑暗的遮挡,寻常不会被发现。
    在二人艰难的等待中,天色渐渐亮起来。
    她们身上的衣物沾染了血迹,木槿果断脱下最外层的脏污衣服,小心叠好藏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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