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
    秦颂在最上位,身后是巨大的黑色石壁,壁上命人凿出妖异瑰丽的图腾。
    他斜坐宝座上,手里捏弄着小个酒杯,支着下颌,视线放远,不知在想着什么。
    台下两边坐满各式妖怪鬼物,觥筹交错间,气氛活跃。几名乐师在左下方为小女妖的舞蹈伴奏。
    乐声靡靡。
    有妖建议大家轮流敬酒给秦颂,为他杀死天敌捉鬼师、灭掉捉鬼师最后一丝血脉而欢腾。
    秦颂被一壁伫立的心腹暗暗提醒,于是稍稍坐正,精致眉眼中有遮挡不住的疲惫。
    偏偏这些疲惫反显他阴翳冷艳。
    从杀死她的那天开始,他已十熟天未曾入睡。不论多困倦也好,他也睡不着。
    好在银冠头饰的流苏在他额间晃动,闪烁着冰凌银光夺走他人的注意力!
    他来者不拒,仰头一杯杯喝尽敬过来的美酒。
    于是各式怪物十分满意。为有一个英明且杀伐果断的君主而欣慰、而服从。
    夜深。等大家都尽兴了,一身黑袍的他踉跄着走下台阶,胸前、手上、脚踝上的银饰“哗哗”作响。心腹赶紧去搀扶他,被他躲开。
    背向丝竹和喧哗,他一步深一步浅,踽踽独行去一个地方。
    ...
    推开门,他扔下头顶发冠,摘掉手腕累赘银饰,一路走向房间深处。
    手指虚空滑动,从房顶泻下来的重重纱帘自发打开,让给他一条指向床铺的小路。
    扑面的冷意。
    快到床铺之前,清晰可见是被褥间柔弱的起伏线条。
    好似...在动?!
    他心一急,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秦颂太急,一时忘了自己设下了防止其他妖怪来骚扰她的结界,右手食指被烧灼,“滋滋”地冒出小团黑烟,指节处被灼黑了,有皮肉焦味。
    他愣神。把手指抬起,思绪飘远。
    “怎么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傻瓜!”
    “还疼吗?“
    “我给你上点药。”
    “疼的话跟我说,我尽量轻一点...”
    清丽的面容仿佛如实地晃在他眼前。她蹙眉、紧张、担心、她边给他上着她自己也不舍得用的药膏,边唠叨他:
    “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你说你也想要为这个家付出?那也得等你熟稔一点...”
    “...”
    现在他又被烧伤了,可是会给他上药的那位正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紧闭着眼。
    他撩起纱帐,挽到银钩上。他俯下身,一头黑发水似的泄到床褥间。
    和他着同样式尊贵黑袍的女人面容安详,不能给他丝毫反应,长睫像蝶翅停在她脸上。
    蝶也是死去的蝶。
    秦颂坐在床边,视线下滑,最终落在她左手无名指上。
    那里有一圈枯黄的竹戒。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上面有一样的竹戒,只是他的仍然翠绿如常。
    眼前又浮现一个画面。平时英气勃勃的女人难得羞涩得耳尖泛红。
    “这是送我的吗?”
    “你亲手做的吗?”
    “谢谢,我...很喜欢。”
    “当然,我不会摘下来的...”
    “...”
    雌性人类很会说谎。明明说过不会摘下来,可是却在发现他的身份,和他对峙的时候,狠狠地、不留情地把竹戒摘下,砸在他脸上。
    害他一个人找了很久才找回来,再给死去的她带上。
    戒指里面施了法术,是他做来护她平安的。主人在生,戒指青绿;主人逝去,戒指枯萎。
    他有些懊恼,倔强地施法。
    她的戒指一瞬间变回翠绿。
    他兴奋,正要执起她的手:
    “姝姝——”
    戒指又褪去绿色,回复枯黄。
    血一瞬间变冷。他颓然捂脸,无力地耷拉着,全无了方才的气势。
    半响。秦颂给她捋顺发丝,绕到她耳后,捻起放在女人枕边的镂空银制胭脂盒子。
    他解开链条,翻开盒盖,见到的是一团饼状的红色膏状物体。膏身完整,未曾使用过——
    这是他在她生辰那日送她的,她一直宝贝地挂在胸前,到死的那天都没来得及用。
    “秦颂!”她的面容又出现了,接过胭脂时双眸黑亮地唤他。
    可也是这对眸子,为了其他命贱如草的村民,居然瞪着去剐他,把他当成仇敌一般。
    秦颂突然觉得空前的难受。脑袋发涨,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揉捏抓握...好难受,好难受,真的要喘不上气了...
    “你怎么了?很难受吗...别怕,让我来抱抱你...”虚幻的女人朝他张开手臂。
    “啊——————”秦颂捂着胸口,躬腰低吼,犹如受伤困兽,没有任何办法释解滔天翻涌的痛苦,痛楚快要噬穿他整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从她逝去的那一天开始,他分明是没有半点伤心,最多只是有些怅然若失...为何今天这般难受?!!
    他揪住周静姝的领子,几欲疯癫发狂:
    “小小捉鬼师,居然妄想取我性命!你可知我就是你一直想要杀死的鬼王?!”
    “蠢死了!蠢到引狼入室,还对我这么好!”
    “不自量力!还敢把我送你的保命护身的戒扔掉!你死也活该!”
    “活该”二字吐出,窗外雷声大作,闪电破开夜空,撕开一个倾泄的口子。
    他俯下身,悬在她身上,鼻尖快碰上她鼻尖,再度确定她没有一丝丝鼻息,刺骨寒冷罩住她。
    她还是安详地仰躺着,两手搭在腹部,姿态跟之前和他同床共寝时一样。
    ...
    “...快点睡...你明天还要早起去采草药呢...”
    ”别看我了,我又不会突然消失...”
    ...
    痛!
    秦颂疯了,他把她枕边的小巧匕首抽出,执起她的手,把匕首塞进她手心,然后用自己胸膛抵上锋利刀刃。
    刀刃一寸寸地划破他心口布料,裂帛的脆响很快被皮肉划开的闷声取代。
    “周静姝!你不是一直想杀死我去保护那些村民吗——我就在这,你来杀我啊!”
    刀刃大半没入皮肉,汩汩血液流出,钻心疼痛渗入神经。他冒着冷汗,手指发抖,一手扶着她的手,一手捧住她冰冷的脸颊,凶狠暴戾地含住她浅色嘴唇:
    “只要你睁开眼,我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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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又又卡了,先送上小小番外(我爱写番外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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