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楼上,面对郝永忠急迫的请战,赵率教并没马上做出回应。
    上前一步,赵率教伸手接过郝永忠手上的望远镜,开始仔细观察冲锋中的后金军阵。
    “可惜,可惜,要是这望远镜能望的再清楚一点,老夫的把握当能更大。”
    观察到后金军阵的诸多细节,赵率教把望远镜望向后金主将莽古尔泰。赵率教现在非常想看到莽古尔泰的神情,那能让他的判断更为准确。
    “老夫有些过于贪心了!”
    手中低倍率的望远镜,虽让赵率教轻易看清后金的军阵组成和攻击动向,但却还难以让赵率教看清远方莽古尔泰的表情,这让赵率教不由道了声可惜。
    珍惜的摩挲望远镜两下,看清敌势果如自己所料,赵率教扭头撇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郝永忠,心下甚是感慨:“这些小子真是好运气,有如此利器相助,想建功立业,可比老夫当年要容易许多呵!”
    “小子,先看看鞑子的投石机,看他们现在装的都是什么石弹;然后再瞧瞧那些鞑子战车,看他们下面躲的,都是些什么人?”
    小心把望远镜递回郝永忠手里,赵率教忍不住又轻刺了他眼中命好的小子一句。
    少年人急于建功的热情,久经沙场的赵率教完全能理解。若不是真的看好郝永忠,赵率教才不会在此时去提醒明显缺乏经验的郝永忠。
    “小子不要急,别被眼前一点小利益蒙蔽了眼睛,冲昏了头脑。”
    看受到讥讽的少年脸上并未显示出不耐烦,反而乖乖举起望远镜开始仔细观察后金军阵,赵率教大为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语重心长的提点他:“小子,你听着,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当机会来临时,一定得先学会压抑住自己的欲望。只有这样,他才能冷静的做出判断;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准确判断出,来临的到底是机会,还是敌人有意设下的陷阱!”
    赵率教凝重的话音传入耳中,郝永忠心中不觉就是一震。经历过信王府系统培训的郝永忠明白,赵率教的这些提点绝不简单,这应该是老将军戎马半生才提炼出的宝贵经验。
    年轻的郝永忠那能想到,若非朱由检成功登基;若非赵率教已年近六旬而赵家后辈却无出挑人才;那即便他郝永忠他年少有为,有皇帝亲随的光环加身;赵率教也绝不会将宝贵的战场经验,如此轻易就告诉他。
    能毫不吝啬将经验传授给眼前少年,赵率教最看重的,其实还是郝永忠皇帝亲随的身份。在赵率教眼中,有这种直达天听的关系,这些年少有为的少年,只要能捞到足够的军功,那前程明显无可限量。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赵率教感觉,这些出身皇帝潜邸的少年,既有能力又有背景,将来取代他们这些老人已无问题。甚至少年中出现大明新的将门,赵率教也毫不怀疑。
    有如此认知,自感已年华老去的赵率教,此番格外用心的提点郝永忠,就很好理解了。他只是想与未来可能的将门,留下一段香火情。也许他赵率教的后人,将来还需要仰仗眼前的少年提携一二。
    听到赵率教的指点,郝永忠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中的急迫,更加仔细的观察起后金的军阵。
    望远镜中,沉下心的郝永忠发现,后金投石机兜帽里添加的,确实都是些小型石弹;而那后金各类攻城车下掩护的军卒,看显露出来的服色,却赫然属于女真八旗的正蓝旗。
    正蓝旗鞑子?
    心下一沉,有些不敢置信的郝永忠,来回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三遍,这才确信他并没有看错。
    后金攻城车下掩护的,确实是女真正蓝旗鞑子!
    看清了这些军阵细节,郝永忠宛如被一盆冷水迎面浇到头上,他本已急迫到发热的头脑,此时才真正冷静下来。
    这段时间,郝永忠一直都是以后金投石机为第一目标。后金投石机的各种细节,郝永忠现在也是非常的熟悉。
    像后金投石机现在所装的小型石弹,郝永忠清楚的知道它们的威力。这些小石弹投掷距离虽远,但威力却相对偏小。
    在过去的几天里,后金这种小型石弹即便准确击中锦州城头,也只能对明军人员造成伤害,对锦州城头的各种防御设施,伤害却并不太大。
    如今后金投石机已远退到六号位,在这个距离上,后金投石机选用这种石弹,虽肯定能抛上锦州城头,但对锦州的威胁却真不太大。
    这种情况下,他郝永忠仍以毁灭后金投石机为第一追求,似乎是有那么点不太妥当。
    再想到后金攻城车掩护下的正蓝旗鞑子,头脑已恢复冷静的郝永忠,终于明白了他的失误。
    后金投石机现在应该只是个诱饵。莽古尔泰是想借投石机来吸引城头火力,以掩护正蓝旗攻城车队的前进。
    望望人群熙攘的后金投石机阵地,郝永忠不得不承认,若非赵率教提点,他还真就上了莽古尔泰的圈套。
    以二十几架投石机、上千的士卒生命作为诱饵,莽古尔泰确实好气魄,够狠。
    十几天来,后金汉军旗的冲锋让郝永忠已形成定式。即便后金已摆出总攻的架势,但郝永忠一直还认为,后金会先用汉军旗消耗几波,等明军疲惫以后才会派出主力。
    郝永忠是真没有想过,莽古尔泰竟然会在第一波攻击中,就派出了他的正蓝旗主力。
    现在就派出了正蓝旗主力?莽古尔泰是想要瞒天过海?
    猜测着莽古尔泰的谋划,郝永忠不得不承认,莽古尔泰当真不可小觑。
    思虑至此,郝永忠完全明白了赵率教的提点。他确实不该再把攻击重心,放在已无多大威胁的后金投石机上。他就该优先打击后金的攻城车,以防攻城车和正蓝旗士卒对城墙造成直接伤害。
    “小子明白了。”
    理顺了思路,郝永忠放下望远镜,再次向赵率教请示里明显多了几分求教:“赵总兵,五斤炮已全部调整到位,我们可否先打掉六号位那三台投石机,再转而攻击那些攻城车?”
    顿了顿,有些怕赵率教不高兴,郝永忠又急忙补充道:“赵总兵,我们只攻击这一轮就调整,我保证!”
    听到少年再次请战的内容,赵率教嘴角的笑纹变得更深。
    若说刚才还只是感觉有可能,那现在赵率教已完全可以肯定,只要不早夭,那眼前的少年将来必成大器。因为少年有一颗诚而善学的心。
    感受到少年的观察、调整和坚持,略一思索现在的战场态势,赵率教干净利落的回答郝永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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