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姝今日本想寻弥空,却在那处发现了另外一人。
    面前的青年穿着褐色的宽大僧袍,芙姝知道这是还未受戒的僧人。
    “请问……这条路可以通往无热池吗?”
    他比芙姝高些,面容却十分清秀,眉眼舒淡如月,透着股乖巧,他说的梵语带着浓重的百越口音,很慢,有些软,芙姝也听得懂。
    “可以。”芙姝覆在头顶的软纱恰巧被风吹落,露出一张青年无比熟悉又无比敬畏的脸来。
    ......
    他叫秋玉,是从教坊司里逃出来的。
    听说阎浮提州遍地黄金,坐在树下头顶都能掉出一块儿来,身边好些恩客都要去,他眼馋半年,终于寻到机会,随着来传道的比丘坐船逃了。
    先前他听阿兄说,开国皇帝喜欢长得稚嫩的少年人,尚为帝姬时便收了百多个小面首,传位后在外云游,身边亦常伴着一个面容清隽的剑修。
    进入教坊司的男子每个人都有一张她的画像,每个人都想在外与云游的她偶遇时获得她知赏识,若能一朝攀上高枝,不比一辈子在教坊司弹琵琶卖笑好得多?
    虽然秋玉亦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人生短短数十年,也不知何时才能碰见她,不如务实些,先去寻金子,将富贵求了,日后总有能见她的法子。
    未成想今日......
    这泼天的富贵轮到他了。
    “君上。”他即刻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对芙姝叩了个大礼,那手放在额前,因为兴奋而微微战栗。
    “不必如此。”芙姝淡淡道。
    秋玉不敢正眼看她,只能在脑内回忆着方才的初见。
    君上的面容如画中一般仙姿玉貌,不,她可比画中要生动得多......
    芙姝看他耳尖红红,眼尾下垂的模样,倒像只兔子,那手仍恭敬放在身前,手背上有几处明显的冻疮,青黑发紫。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少女柔声问道。
    秋玉瑟缩一下,将手背到身后:“洗,洗衣裳洗坏了,让君上见笑。”
    芙姝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墙角,唇边蓦然勾起一抹笑,她蹲下身子,用了些力度将他的手拉出来查探。
    秋玉见她在笑,羞得整个面容都红得像只熟虾,他呼吸急促,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香,却是更急了。
    芙姝垂目道:“你这只手是弹琵琶的呀,要小心爱护才是,怎的去洗衣裳了呢?”
    秋玉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君上的尊容近在咫尺。
    她神情专注地望着他手上的伤口,她是那样美,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见秋玉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瞧,芙姝又对他露出一抹淡笑,那一刹那如春风拂面,如冬雪初融,如芙蕖花开......
    他被她这一笑晃了神,芙姝又拿出一瓶伤药,细细洒在他的手心手背:“这伤药是我亲手制作,寻常伤口用完可不留疤痕。”
    “不不不,如此贵重之物——”
    “无需与我客气。”芙姝制止道。
    他瞥见芙姝颈上暧昧的吻痕,更觉眼前晕眩,口干发燥。
    芙姝上完药之后便回去了,秋玉仍呆愣地坐在地上,红红的眼尾微微下垂,眼眶内蓄满了激动的泪。
    青年回过神,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心想她是否对他有些青睐?否则怎么会如此关心他的伤势?
    啊,她一定是喜欢他才这样做的,不然怎么会对他笑呢?
    秋玉心中溢满自豪之情,他可是全教坊司最清隽年青的男子,不仅琵琶弹得好,伺候恩客的功夫也好得很......
    他看着冻疮上淡黄的药粉,喃道:“不能去无热池了,这手要小心爱护才是……”
    自此,秋玉不再去无热池浣衣了,他花了所有积蓄买了一把琵琶,空闲时便在人前弹些艳曲助兴。
    虽然比浣衣收入少些,但他的内心却无比充实。
    晨起去外头上完早课,下午便能瞧见君上在楼阁外凭栏而望。
    秋玉有些奇怪,她似乎是从塔顶走下来的,塔顶是那个人住的地方,秋玉见过他讲法,青面獠牙的模样分外可怖,为何她会从那处走下来呢?她不怕吗?
    许是大人物都住在那上面吧,秋玉想。
    他连忙跑上去,准备为君上弹奏一曲越人歌,却发现君上已不在那处了。
    他环顾四周,这座佛塔极其宽阔,是六面楼阁结构……背光的东南面还有一处露台,十分隐秘,许是君上想寻个隐蔽之处与他会面呢?
    秋玉放轻步子,悄悄走过去。
    “啊呀,你轻些,怎么这么多,好重......”
    “事到如今就莫介意那么多,全都是给你的......”
    一男一女的声音响起,秋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一个是君上,那......另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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