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问答
    这问题该怎么回答?
    对于顾春回来说实在是太难,无论是哪个顾淙也问她,她能给出的答案都只是沉默,这和寻常朋友间惯有的选择性问题截然不同,又跟试卷中的二选一不一样,这道题目没有正确解,消灭一个人格也不是排除掉一个错误答案,即使双重人格对于顾淙也来说是病灶,但对顾春回而言,是两个真实存在并且和她相处交流过的人进行的生存二选一。
    她给不出答案,无论是哪个顾淙也,对她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可是沉默对于顾淙也来说,已经是一种答案。
    他沉默片刻后,屈指敲了下顾春回的额头,“行了,是准备在厕所待一辈子?出去了。”
    顾春回吃痛地踹了他一脚,又被顾淙也扯住手腕,另只手抵着她额头作出警告。
    顾春回不服气地骂他,“你是真的很烦啊顾淙也。”
    顾淙也照单全收,“考虑清楚,说我烦之前,想想你现在是只能跟谁一起生活。”
    很好的警告,让顾春回立马想起自己目前是个离家出走的人,能一起生活的只有顾淙也、生活费来源也只有顾淙也,她朝顾淙也走近几步,跟在他后头出了男厕,又被人拉着在洗手台重新洗了把手。
    顾淙也的洁癖是真的严重到离谱的地步,顾春回被动地搓着手上的泡沫,给镜子里站在一旁等着她的人说,“你不觉得人和人之间还是得保持一点距离吗?”
    顾淙也朝她望来一眼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就这么说吧,在我们还没那么熟之前,你还单纯只是个成绩好但是性格冷淡的舍友,但现在一起经历的事情多了又站在一条船上,你就没那么高冷了你不觉得么?”
    为了形象生动地进行比喻,顾春回伸出手,食指紧贴着拇指,“你之前一天能跟我说的话也就这么多。”
    手指又拉开一段距离,比出了一个八,“但你现在,跟我说的话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多了。”
    她关上水龙头,眼里倒映着厕所的灯光,直勾勾地看向他,偏着脑袋问他,“你不觉得,你变化还挺大么?”
    明摆着没话找话岔开刚才的话题,顾淙也倒也没揭穿,只是抬了下下巴当作回应,随口道,“是么。”
    他抽了张旁边挂着的纸巾,递给甩着手上水的顾春回。
    “大概是人病了总会有点危机感,毕竟知道我人格分裂的除了医生就只有你了,要是你配合着他作出点儿什么事,那我不是很被动?”
    顾淙也说话有种分不清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调调,这么无所谓的姿态跟往常的他有所差别,似乎脱下了那层好学生的皮囊,露出内里那个真实的他,又或许是身处ktv这种极度放松的娱乐场所,同过道跟同伴说笑着往外走的人一样有了些类似的松散。
    他靠在瓷砖墙面上,盯着顾春回擦手的动作,想起林乡雨平常擦手也是这种方式,喜欢把纸巾捏成一团放在拳头里面沾着手心的水。
    “顾春回。”血缘这东西真的挺有意思,就像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顾程严,而分明跟林乡雨天壤地别的顾春回也逐渐透露着林乡雨的影子,他对看过来的顾春回说,“不管你想选谁,但有一点希望你能清楚。”
    “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出生在一样的家庭,有着一样的父母,这也就决定,无论我是谁,我都是你的哥哥,血缘关系就是世界上唯一一种你无法选择的关系,无论我是谁,我都是你哥。”
    顾春回听懂了顾淙也的言外之意。
    他在警告,在提醒,在告诉她,不要跟另一个他产生越界的行为。
    “哦。”顾春回点点头,满脸写着乖巧,然而下一秒却问,“那,兄妹之间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呢?”
    有点儿像是在调戏。
    顾淙也皱了下眉。
    顾春回举起一只手提问,“拥抱可以吗?”
    顾淙也冷淡看向她,“你是小孩儿?”
    那就是不可以的意思。
    顾春回又问,“牵手呢?”
    顾淙也耐心又敷衍,“看情况。”
    “什么情况?”
    “你要是因为不能跟我牵手就会肝肠寸断而死那就牵的情况。”
    “……”
    顾春回被顾淙也噎到,好一会儿才说,“顾淙也,你要是有时间和精力,就去学一下跆拳道或者武术吧。”
    顾淙也正想说高三哪儿来的时间,就听顾春回跟喃喃自语般补充道,“不然,我真的害怕就你这张嘴,在外面很难不被人打。”
    顾淙也:“……”
    *
    回到包间也没待多久,顾淙也就借故带着顾春回走了。
    期间苏珊给她发过消息,问她玩的怎么样。
    顾春回想尽了修辞手法,最后对苏珊回:这么说吧,氛围就像是奥巴马跟凤凰传奇一起玩儿说唱那么一言难尽。
    苏珊:……?
    顾春回平常也跟朋友来ktv玩,但是不会像顾淙也的朋友那样把摇骰子玩得像是数学测试,更不会问人真心话是问一道奥数题怎么解,这就很难评,她挺想融入这氛围但是学习成绩不允许,她听不太懂这些人在说些什么的同时又觉得挺无趣。
    唯一的兴致只剩下观察顾淙也。
    她发现了顾淙也喜欢喝乌龙茶,比起真心话大冒险更喜欢跟人玩摇骰子,而且一上来就敢喊六个六、斋,直接把前一个喊四个三的人给弄愣住,说哥你这跟一开嗓就是青藏高原有个什么区别,后头的人偏偏还看不出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唯独坐在他旁边看清他底牌只有一个六的顾春回全程缄默,心里冒出个不合适的形容词,她觉得顾淙也还挺像个冒险家,单枪匹马闯天下偏偏还摆出一副身后有个军队的气势。
    还有些细微末节的东西,譬如顾淙也分明一直没看向她,但会在别人玩笑般给她递烟问妹妹要不要抽的时候及时瞥去一眼,送烟那人立马缩回手跟招财猫似的冲顾淙也来回摇摆说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一起跟他玩骰子的人就笑着说,妹控啊你?
    顾淙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过去。
    从ktv出来,顾春回都在琢磨着妹控这两个字,对顾淙也说,“别人的哥哥都会很疼自己的妹妹吗?”
    顾春回就是十万个为什么,一些问题甚至没有根源,想到哪儿问到哪儿。
    顾淙也正在路边等空出租车,闻言眉都没抬,“别人的妹妹会问哥哥那么多问题吗?”
    “应该不会。”顾春回回答地挺严谨,“毕竟不是谁的哥哥都是年级第一。”
    这话谄媚地让顾淙也多看了她一眼,细品又觉得有点儿好笑,就那么站那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要是别人的妹妹能一直这么听话嘴甜,大概他们的哥哥都会很疼她们。”
    “哦。”顾春回点点头,“那哥哥,要是别人的妹妹一直那么听话嘴甜,她们的哥哥就什么都会告诉她们吗?”
    “那要看她们想问什么了。”
    路边一辆空车都没有,两人站在阴凉地里,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顾春回迅速进入模拟状态,随口说,“不会是什么很难的问题,比如,春天过了是什么季节?”
    顾淙也有些无语地看她一眼。
    顾春回拽着他的衣服,“别人的哥哥应该会有耐心回答这种问题的吧?”
    顾淙也才说,“夏天。”
    顾春回又问,“白日依山尽下一句呢?”
    顾淙也:“黄河入海流。”
    顾春回:“现在是几点呢?”
    顾淙也:“下午五点四十。”
    “那,顾淙也,你讨厌过我么?”
    顾春回踩着摇晃的树影,忽而抬头,认真地看向他,同之前那些问题用着一样的语气,仿佛只是再简单没有任何意义的随口一问。
    却让顾淙也倏尔愣住,他垂眸,看见顾春回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她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跟前面的一样很简单很好回答不是吗?毕竟,你都说我们要一起生活一整个高三了,那你如果讨厌我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也是可以——”
    “没有。”
    顾淙也打断她,低着头对上她有些发懵的眼,“哪怕偶尔觉得你很麻烦,那也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你的哥哥,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该怎么引导你成为更好的人,但是顾春回,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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