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宴会结束还有半小时,舒悦瑾吃得快要打起饱嗝,绝对是整场里收获最丰富的人。她决定去洗手间漱个口,刚拐进走廊,感觉身后有脚步跟随。
    她以为又是哪个想投机取巧的人,转身想劝退对方,却见是面色铁青的何孝宇。
    “你不好好陪你的文黛,跟着我干嘛?”舒悦瑾问。
    他被发现索性不再掩饰,大步上前,抓起她的手,质问的语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说什么呢?”舒悦瑾没想到何孝宇突然情绪起伏这么大,不想和他这样接触,用力踩上他的脚,趁他吃痛松懈,赶紧撤退拉开距离。
    这里毕竟是大酒店,头顶也有监控,她相信他做不出太过分的事。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何孝宇还想再追上来,舒悦瑾却又后退躲开,他的眸中满是不解,“明明只要你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你的家世,我们就可以不受那些苦,不住那个出租屋,也不会分手!”
    舒悦瑾听完这话,终于搞清楚他是来干什么的了,却觉得很好笑。
    按他这样说来,他会出轨反而是她的问题?哪里来的底气。
    “我发现你挺有意思的。”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舒悦瑾也不想再保留虚伪的脸面,“你活不怎么样,肌肉也不算很发达,充其量就是这张脸长得还算不错,哪里来的资本跟我说这种话?我和文黛不一样,我是来谈恋爱又不是来扶贫的,跟你玩过家家就已经很够意思了,怎么可能花钱呢?”
    以前的舒悦瑾,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爱慕和甜蜜,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愿意追随他到天涯海角。如今这个态度,简直像换了个人。
    何孝宇的面色随着她一句接一句的话逐渐从青变红,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怒。
    “舒悦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舒悦瑾反问他。
    事到如今,何孝宇的反应,她大概一点也不会意外。与其说是懊恼无疾而终的感情,不如大家都敞亮点,承认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怨愤,她还能高看他一眼。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也不是你的初恋吧?”何孝宇见她毫无悔悟之心,怒声道,“可我当初是冒着小心翼翼的心情,鼓起勇气和你交往的。而你呢?从头到尾你都在提防我,你过着我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躺在我旁边,耻笑我为了生计苦苦挣扎。对于你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我要不知道努力多久才能得到,每一天,你都在我身上获得前所未有的优越感,不是吗?”
    用愤怒倒打一耙是所有男人的习惯性动作吗?
    舒悦瑾感觉在他嘴里,她仿佛十恶不赦,下一秒就要被推上道德的审判台。
    见她依旧不说话,何孝宇露出轻蔑的表情:“怪说不得你在床上花样那么多,谁知道你和多少男人睡过。”
    要是所有吵架最后都落到这个话题上,那就有点无聊了。
    舒悦瑾急着漱口,本不想在走廊里跟何孝宇浪费那么多时间,可他说的话着实不太入耳。
    她天生不爱吃亏。
    “有些话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可惜直到后来你遇到文黛,我也没有机会和你说。”舒悦瑾对何孝宇露出认真的表情,“不过既然今天我们把话说开了,那我觉得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何孝宇以为她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什么?”
    “你挺小的。”舒悦瑾说,“说实话,你是我睡过的男人里,最小的一个。文黛大概不知道你有过女朋友吧,如果你没有主动说过的话,因为从技术上来说,很难认为你有任何经验。”
    何孝宇的表情在脸上僵住:“你说什么?”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对我来说最难的根本不是装穷,而是装爽。”舒悦瑾继续道,“如果你不提前知会一声,我甚至感觉不到你有没有进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叫比较合适。因为毕竟喊早了,我们都会很尴尬。做爱做成这样,真挺累的。”
    最后四个字还有点委屈。
    舒悦瑾说话有个特点,无论再离谱的内容,她都能用郑重其事的表情讲出来,以至于除了最亲近的人能从细节里发现蛛丝马迹外,其他人很难分辨她说的哪句话是玩笑,哪句话是实话。
    何孝宇的表情随着字句的推移,逐渐失去控制,直到最后彻底维持不住。
    “你——”他大步上前,扬起右臂。
    刚挥至半空,手腕被后方更强的力量固定。
    裴易徵面若冷霜,出现得恰到好处。
    向前一送,他趔趄地跌两步。
    “何同学。”裴易徵踱步到舒悦瑾旁边,隔开她与何孝宇的距离,“大概是上次那个实习我们做得太低调,让你误以为是仅仅是运气问题,才会有机会纠缠到现在。”
    本来都已忘却的实习被再度提起,何孝宇弯着腰,终于反应过来,倏地抬头。
    “原来是你们。”
    裴易徵从不以出身评价任何人,毕竟往前推几十年,谁家不是一穷二白,可见到这样的何孝宇,总让人不自觉想到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看他爬起来:“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很遗憾,也请你注意尺度。”
    何孝宇最看不惯的就是这股自诩不凡的模样。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他逼近裴易徵,眼眶里的血丝爆出红色,“你以为你很光彩?我本来以为是她攀上了你,原来我搞错了,地位得颠倒一下,是你攀上她。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都是给女人当狗,你还真以为比我高贵多少?”
    裴易徵的脸微微转动,闪出疑惑之色。
    可惜他们的对峙没能继续坚持,文黛在大厅里喊何孝宇的名字。
    他把裴易徵的表情变化当作不肯承认,抖抖变皱的西装外套,自认至少比他坦率:“不过至少,今天我看清了你们这些人有多虚伪。文黛在找我,我要回去摇尾巴了,再见。”
    告别语说得窝囊中又带点慷慨激昂,舒悦瑾算是涨了点见识,目送他消失在走廊,她抬眼扫裴易徵。
    “你别往心里去。”
    “不至于。”裴易徵说,转身与她对上视线,“你不是要去洗手间?”
    “哦对。”被这一打岔,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跑到这地方是要做什么。
    这个小插曲却让他难以彻底放下心:“算了,我到门口等你吧。”
    “还要给我守门啊。”舒悦瑾低声嘟囔,发现这话刚好与何孝宇说的内容呼应上,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裴易徵顺口回答,说完,却意识到什么似的顿住。
    何孝宇与他们有过几面之缘,会产生那样的想法,多半来自于对他们的观察。
    他一直对舒悦瑾的任何状况了如指掌,相反,她对他所知甚少,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的一切,她几乎从不过问——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何孝宇有此感觉,外人应如是。
    “舒悦瑾。”
    裴易徵突然喊她的大名,令她浑身一激灵,问:“怎么了?”
    他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一声,而后提步往外走,再没有等她的意思。
    那背影一看就是有了点情绪。
    舒悦瑾没搞明白他前后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刚刚还好好的,自言自语:“又怎么了……大姨夫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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