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向起身:“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你一直不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我要怎么送你回去?”心荷眉眼间透出些许茫然,男子见此又问:“你有难处?”
    心荷又点头。
    男子蹙眉想了想问她:“是你父母不让你回去吗?”
    心荷眼前一亮,差不多吧,自己现在这样子回不到深海,父王虽然准许自己来到人间,但实际上心里是很反感尾巴化成双腿的行为,估计父王母后看到现在的自己肯定会气死。
    嗯,这个借口可以,思及此,她又点点头,算是默认。
    “为什么?”他不解。
    心荷苦思冥想着寻找一个正当理由,男子忽然问:“你是不是逃婚出来的?”
    石竹红锦袍、狼狈不堪、躲在洞穴,好像串联起来也说得通。
    心荷不太明白“逃婚”的意思,但是他既然这般说,她也就顺应着应下。
    男子眸色变幻,默然片刻,只得说:“姑娘在齐地可还有其他亲人?在下可以送姑娘过去。”
    心荷摇摇头。
    女孩子形单影只、孤身一人,阿向实在不能放任不管,尤其还是这般花容月貌,遇到歹人,后果不堪设想。
    阿向深吸了口气说:“上车,我们先走,路上你若是想去哪里可以随时告诉我。”他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实在不行交给下属晏羽,他或许能帮心荷寻个好去处。
    心荷继续点头。
    阿向从怀中取出刚刚买来的纸笔:“你需要什么,可以写下来。”末了,他又确认一遍:“你会写字吗?”
    心荷急忙在纸上写了一个娟秀的“会”字,然后莞尔一笑。
    阿向脸上不知为何有些热,指了指马车说:“我们过去。”
    心荷站起身,可是初初得到双腿还不太会用,歪歪扭扭走了两步,一下子就栽在地上,阿向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这才免于摔到海里。
    阿向一直怀疑心荷的身份,总觉得她身份成谜,无意间对自己的碰触都像是投怀送抱、有意为之,可她的眼神又太过清澈,阿向又反问自己是否思虑过多,或许她真的只是一位因为逃婚而无家可归的少女。
    “姑娘看着路。”阿向叮嘱一句,松开手,步子却放慢,等着步伐不稳的心荷能跟上自己。
    心荷慢慢地走了几步,觉得好玩儿又新奇,好不容易适应了用双腿走路,不由越走越快,没想到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坐到了海水之中,新买的衣服立刻就湿了大半。
    阿向回身看去,顿觉头大,只觉得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大麻烦,想扔下良心又不允许。自己家的表妹从小到大一举一动都是娴静文雅,哪里像她似的,很是轻浮。
    他赶紧弯下腰将她拉起来,见衣裙都湿漉漉得,没办法,只好又把衣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隐忍着急躁说:“姑娘,时间耽误不得,我们还是快些赶路。”说着,就直接打横将她抱起来,有些粗鲁地扔到马车内。
    阿向心想,到了下一个镇子,最好是能有个地方让自己把这位姑娘放下,否则还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只是到了下一个镇子,他还是不知道如何安置心荷。心荷因为身上的衣服湿冷,再加上一路颠簸,身子很快就感觉发热。
    阿向心下一惊,道了声“抱歉”然后碰了碰心荷的额头,果然滚烫,女孩子半阖着眼,靠在马车内,意识都有些迷迷糊糊得。
    阿向自责,明知道她身子弱不会说话,一路上还飞快地驾车,挑选的又是偏僻颠簸的路,没注意到她,害得她病成这样。
    阿向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透着关切:“心荷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心荷只是微弱的动了一下嘴唇,无声无息。
    阿向赶紧重新驾车,往最近的一户人家赶去。停下车,和农家说明自己和妹妹途经此地,妹妹受凉发热,想在这里留宿一晚,说着拿了些碎银子给予人家。
    农家热情淳朴,立刻同意,阿向从马车内将心荷抱出来进入农家给他们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心荷被他安置在炕上,嘴唇干涸起皮,阿向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想要扶着她起来喝一点,但是心荷一点劲儿都没有,被他扶着反倒软软地靠在阿向胸前,杯子贴近嘴唇,心荷喝不进去,阿向只好取了筷子蘸了蘸涂在她唇瓣上湿润一些。她隔了会儿伸出舌尖舔了舔,阿向赶紧继续用筷子蘸了清水喂她。
    只是这样太慢,跟在身后进来送米粥的农家女见到这一幕忙道:“郎君这样下去只怕娘子要渴死,不若自己喝了水渡给娘子喝下去。”
    阿向闻言,目光锐利地看向农家女,那女子被这样的目光震慑到,不由退了两步,一手扶住胸口诺诺解释着:“你们一点都不相像,怎么可能是兄妹?这样的鸳鸯我也见过几对儿。没事儿,我不会向外说的。这是一些青菜粥,病人不要进荤腥,要是娘子醒了,可以给她喝些,锅里还有些温着,郎君随时可去取。”
    阿向这才放下心,目光瞬时温和起来,道过谢,又不顾农家女推辞,执意又塞了些钱财麻烦农家女请郎中前来。
    农家女离去后,阿向把炕上的被子都盖在心荷身上,想着方才农家女所言,心中有所起伏。他有婚约,不能对不起表妹,可自小的教养也不允许自己见死不救。
    终究,他咬了咬牙,端起瓷碗,含了一口水,扶住心荷苍白的小脸,紧闭着眼睛赴死一般贴上她的,水流从他的唇瓣涌入她口中,他能感觉到心荷缓缓咽下,看来这法子的确有用。阿向喂完,脸上也好像发了热,急匆匆扶着她躺下,见她唇瓣水润润的,软嫩莹润。阿向赶紧放下碗,不让自己多想。
    农家女这时候已经请了郎中来看望,诊治过后开了些发热的药,只是叮嘱阿向不要再让她受冷。阿向应下。
    良药苦口,心荷根本咽不下去,阿向无奈地又想起来喂她喝水的情形,反正已经做了一次,再做一次也没有分别,于是又用同样的法子喂她吃药,她喝了一些摇着脑袋不肯喝了。
    阿向无奈,想起来母亲小时候哄自己的话:“你喝完了我给你糖吃。”言罢,又忆起自己给她买的雪片糕她似乎很喜欢吃,便补充说:“就是我买给你的那一片片的雪片糕。”
    果然,这样诱哄有作用,心荷顿时就是乖巧了一些,阿向又喂她喝了点,总算勉强将那一碗药喝了大半。
    喂她喝药比自己生病还累,阿向叹了口气。
    他与表妹情分甚笃,却都没有亲自照顾过生病的表妹,今日这还是头一遭。
    夜里他自己随意吃了些就靠在床头闭眼休息。心荷睡在炕上,气色好了许多,身上也出了很多汗,总算退了烧。
    阿向虽然警惕,但奈何一路奔波,不知不觉就睡得沉了,梦境又是自己躲藏的洞穴之内,身边似乎有人,他看不清,隐隐约约感觉似乎是个女孩子,他想让她离远一些,可是女孩子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指了指唇瓣。
    他不解,女孩子又欺近一些,唇瓣若即若离贴近他的唇,吐气如兰:“我要吃雪片糕,在哪里,在你身上吗?”她说着抬手就去他身上摸来摸去,他想阻止,可是不知为何双手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女孩子在身上摸了一遍,然后抬起脸笑盈盈地开口,双手藤蔓一般攀在他肩头,妩媚娇纵:“苻朗,我喜欢你啊。”
    石竹红的锦袍,那是心荷!
    阿向,不,或者说化名阿向的苻朗,瞬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屋内的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春风进入屋内,蕴着一缕淡淡的荷香,香是风所为,但这花香却是少女身上天然生就,就连自己的衣服也沾染了荷香。
    他拍拍自己的脸,觉得做这样的梦真是可耻。
    表妹还在家中等待自己归来,可他却在梦境中意淫萍水相逢的姑娘,苻朗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他起身来到窗前想把窗户阖上,忽然一支短箭向自己飞速袭来,苻朗闪身躲过,那根短箭正好射入屋内的墙壁上。
    苻朗飞身跃出窗外,隐藏在暗处的杀手立刻冲过来,苻朗抽出匕首掷去,杀手闪躲不急,被匕首刺伤右臂,可他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腰中软剑飞出,每一下都极为狠毒,招招致命。
    苻朗身上只有一并匕首防身,现在空手相持竟然不落下风。
    那杀手见近不了身,只得不断暗器加害,苻朗飞身而起,从树干上抽出自己的匕首,手腕一抖,竟将几枚暗器扫到一旁。
    杀手正立窗下,眼见得落于下风,忽然瞥见床上的少女,顿时心生歹意,掌中暗器飞射,苻朗暗责自己大意不察,立刻抛出匕首,两相碰撞,叮当一声,落在地面。
    杀手瞅准时机,立刻软剑飞驰而去,苻朗被他调虎离山,一时慌神,被那杀手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苻朗迅速飞出一掌,正中杀手胸口。
    杀手不敢再恋战,钻了个空子匆匆逃离。
    苻朗连忙进入屋内去查看心荷,好在暗器掉落在地没有伤到她分毫。旋而将墙上的短箭拔下,端详片刻,没有什么收获。
    苻朗舒了口气,低头看向手臂上的划伤,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一部分治疗外伤的从西域得来的药膏,于是慢慢涂了上去,最后用衣服简易包扎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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