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希走下床,确认过两个弟弟的睡相后,立即衝出房间,静悄悄地关上门,再朝客厅走过去。
    爸爸坐在沙发上,原本握着的银色刀器已消失不见,这样子南门希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像哑巴般呆了。
    南门翰装作谁也看不到,转头仰望窗外无星月的墨黑天幕,轻声说:「我对那个孩子同样感到很矛盾。他是我的孩子,但他害惨了我的女儿。如果当初妈妈诞下的只有一个女孩有多好?」
    南门希不禁踏前了半步,按着墙壁的手渗出了些汗水。他从未想过,原来常常教训自己的爸爸,与他怀抱着近似的感情。
    他忍不住和应:「……对。那傢伙该死,该打死他、杀了他。」
    父亲垂头,幽幽道:「也许他该死。但是,我身为爸爸更该死,我没能阻止他。」
    「这……这不算!是他杀死雅雅、他迫死妈妈的!」
    「当时我留在家里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
    南门希想反驳,但父亲的话就像龙捲风,令他胸口揪着揪着的。眨眼的瞬间,他忆起了妹妹离世当日的那个早晨:妈妈餵妹妹吃浆糊,三弟在旁边嚷着要吃,二弟安静而熟练地搯起生果麦片吃,他才刚起床不久,匆匆地咬三明治,被坐在旁边的爸爸教训要吃慢点儿。
    后来妈妈表示不太舒服,爸爸便说要留下来陪妈妈和孩子们,但妈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上班了。
    南门希也曾经一边脱校服,一边大叫要照顾妈妈,结果被爸爸妈妈一起骂。
    一家六口的早晨是多么幸福啊。即使在冬天,他们互相笑骂着,皱个眉、嘟个嘴,心头便暖烘烘的。谁会想到在平凡过后,回到家,家里就少了一个人?
    如果爸爸留在家……或者,他留在家,在母亲睡觉时陪弟妹玩,那么……
    一瞬间,南门希的眼睛盈满了泪,他呜咽起来:「……是南门羽,南门羽的错……他害死雅雅……害死妈妈……」
    爸爸徐徐站起来,抑鬱的眼神扫向客厅的入口:「如果我肯多关心点,今日就会完全不同。」
    「不……!」南门希跪在走廊上,一颗颗泪珠滚落,「我……如果我不上学……如、如果放学之后跑快点儿,雅雅……雅雅不会死……呜哇……哇啊啊啊……!」
    如果妈妈没有病、没有睡午觉、早点儿醒,妹妹就不会死。
    如果爸爸愿意请假相陪,哪怕只是半天,结局便会不一样。
    如果他回家时跑快点儿,搞不好还能听见妹妹的心跳声,将妹妹救回来。
    太多的偶然促成了这齣惨剧。
    南门翰走向餐桌,拿了几张纸巾再蹲在儿子身前,为他印走满脸苦涩的泪水。南门希抽了抽鼻子,张开眼,视线清晰了,这才发现爸爸的眼也是湿润如湖,但一直忍着、忍着。
    「爸……我想问你。」
    「嗯?」
    南门希将爸爸手上的纸全部抢过来,胡乱地擦擦脸,用力地盯着爸爸的脸:「为……为什么、为什么拿着刀子……」
    父亲静默了一会儿,双手轻轻放在地板上。
    「我常常会想,没了羽,雅就不会死了,妈妈便不会寻死了。没了羽,你不会打羽,你也可以顺顺利利长大了……」
    南门希就猜到这个答案,只是亲耳听见,脑袋犹如触电似的感到了一阵晕眩。他恨透南门羽,每次见到南门羽都恨不得他快点儿死到臭渠里,但从未想过拿刀子杀人。
    爸爸的恨,难道远比他深?
    「我是爸爸,居然有这种念头,太羞愧了。有时候我真打算一了百了,尽早见你妈妈……」
    一柄刀子,是想杀儿子,更是想杀自己。
    南门希听得糊涂,哑着嗓门低吟:「不……不能!妈妈都不在了……」
    南门翰勾起一抹浅笑,爱惜地抚摸孩子的头,说:「一起努力,不要让家里任何一个人再离开,好不好?」
    那时候的南门希并没有思考这句话背后的重担,急忙点头应允,跟爸爸勾小指。
    小指上那一圈的温度早已消逝了,但那温暖的印记连同父亲的话语紧紧镶进南门希的心头,绝对拆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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