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撞击地面的声音回盪在冥界的大厅。
    冥界的代王端坐在漆黑玉椅上,居高临下睨视着被两名鬼差押送进来的罪犯。
    银色长发的黑衣犯人手上绑着铁链,鬼差将他带到大厅正中央,往他肩上重重一按,迫使银发男子跪倒在地。
    就算待会即将面对审判,银发男子仍旧气定神间,俊美精緻的脸庞没有半点慌张,他跪在代王面前,宝石般的鲜红眼瞳笔直望向王座上的那个人。
    「撒旦大人,罪犯已至。」两名鬼差齐声说完便恭敬的退到一旁,垂首待命。
    「今日提审,汝可知犯下何罪?」一手撑着头,撒旦眼眸微瞇,勾起的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
    「回大人。」银发男子跪得笔挺,清亮的声音伴随男子的回答一字一顿传进撒旦耳里,「属下不知。」
    「不知?好一个不知!」撒旦重拍扶手而起,怒道:「塔纳托斯,身为死神却擅自干扰人类思维,滥用职权改变人间命道,二年审判期中不仅不知悔改,如今提审竟敢装聋作哑,罪加一等!」
    撒旦冷冷一笑,眼前的银发男子不过是个小小的驻地死神,却仗着能力优秀得到冥王路西法的赏识,纵容他和他的毒舌在冥界里横行。
    现今路西法去天界找米迦勒,正是给那个目中无人的死神一点顏色瞧瞧的好机会,虽然塔纳托斯犯的只是扫个奈何桥就能抵消的小错,但……现在他撒旦可是冥界的王,虽然只是代理,不过要定塔纳托斯的罪,绰绰有馀。
    「塔纳托斯,汝罔顾冥界律法,因私情干涉人间,罚汝下凡为人且命格惨死,以正天道轮回,汝可领罪?」
    看着高高在上宣读罪状的代王,塔纳托斯再悠哉,此时也只能牵起一抹苦笑。
    竟然用偿命罚来修理自己,真亏撒旦想的到,虽然知道自己罪不至此,但……谁叫人家是你上司呢?
    啊啊,官场险恶啊,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亡,这种可恨的上下体制应该拿去给可鲁贝洛斯当宵夜才对。
    纵使心里再不爽,塔纳托斯面上依旧云淡风清,在脑中用满清十大酷刑把顶头上司凌虐一百遍后,银发男子谦恭的低下头,轻声开口:
    「属下,领罪。」
    ◆
    整洁的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秦宇轩翻看手中的病歷表仔细阅读,随后抬头对躺在病床上的患者说道:「恢復的很好,明天你就能出院了。」
    「真的吗?秦医生,我真的好了?」床上的少女睁大眼,里面闪着喜悦的光芒。
    「是的。」闔上病歷,秦宇轩温柔的笑了笑,「恭喜你。」
    少女看见秦宇轩的笑容便红了脸颊,天啊……这个医生也太帅了吧?
    不过秦宇轩似乎没发现少女爱慕的眼光,通知完注意事项后就走出了病房。
    「宇轩。」秦宇轩正准备回休息室,就看到杜子曦拿着咖啡走向他,「喏,给你,房都巡完了?」
    「嗯,刚刚那是最后一个。」接过纸杯,他和杜子曦并肩而行,「怎么样,要一起去吃午饭吗?」
    「不了,小薇帮我做了便当。」杜子曦抱歉的说道。
    「那很好啊,看来你的婚后生活挺滋润的。」秦宇轩看了看无意识露出甜蜜微笑的好友,忍不住调侃。
    「别取笑我了。」杜子曦无奈的看向恶劣的学弟,「倒是你,都已经三十一岁了,还不打算结婚定下来吗?」
    「不是跟你说我想专注在工作上了吗?别这么紧张好不好?」秦宇轩叹气,怎么一个两个都在逼他结婚?尤其是杜子曦,自己一过三十就照一日三餐的问他婚姻问题,让他最近对这个学长有点敬而远之。
    杜子曦这样感觉很像是他已过世的爸妈附身在他身上对自己逼婚啊……
    「你都老大不小了,我担心你会单身到五十啊。」走进办公室,杜子曦坐回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说起来,从你升上急诊专科后也过两年了吧?」
    两年啊……秦宇轩敛下眸,杜子曦的话勾起他脑海深处的一些回忆。
    离那傢伙消失那天,竟然已经两年了吗?
    想想也真是可笑,那个聒噪的死神刚离开他生活的时候,他整整好几个月浑身不对劲,秦宇轩觉得自己真是被虐习惯,那个吵死人的笨蛋到底哪里值得他想念了?
    「对了,学长。」秦宇轩突然想到一件事,「两年前不是有对儿子去世的夫妻找我道谢吗?」
    「啊,那个啊。」杜子曦看来还记得。
    「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来道谢?」秦宇轩一直很不解。
    虽然,他隐约有猜到一点就是了。
    「喔,那时候我要带他们去填资料,碰巧经过你搞自闭的地方。」杜子曦无视秦宇轩对某三个字的抗议,自顾自说下去,「不过……那件事也挺玄的呢。」
    「我的预定路线明明是从急诊室旁边切过去的,那个瞬间却临时想改成走另一条路,这才看到你。」杜子曦说到最候变成自言自语,「好奇怪啊,怎么会这样……」
    「是吗?」秦宇轩几乎能确定他的猜想没错了,「原来是这样吗……」
    「这样是哪样?」杜子曦一头雾水。
    秦宇轩回以微笑,显然不打算回答。
    还真是多管间事啊,那个吃饱太间的话嘮死神。
    但若没有他,自己大概到现在还是动不动就鑽牛角尖吧?
    杜子曦皱眉正想逼问,走进休息室的两名护士雀跃的窃窃私语带开了他的注意力。
    「怎么了?亢奋成这样。」杜子曦疑惑的问道。
    「啊,杜医师……」护士兴奋的红着脸,「没有啦,今天医院新来了一个美男子护士……」
    「美男子护士?」秦宇轩问道,「我们医院有缺人吗?」
    「护士蛮缺的,院长知道后亲自调了一个来。」护士笑了笑,「那个护士笑起来好好看啊,真好,咱们医院又多了一个帅哥养眼。」
    「院长亲调?」杜子曦兴趣来了,院长指名的可都是高手啊,「宇轩,要不要去会会那个护士?」
    「不要,我没事去看个男人做什么?」秦宇轩一秒拒绝。
    「唔……好吧,反正同个医院迟早会碰到的。」杜子曦耸肩。
    「大概吧。」秦宇轩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此时还不知道,那个护士将会为他的生活带来巨大的改变。
    ◆
    市立医院今天可以说是兵荒马乱。
    「患者肝脏破裂且严重内出血,右脚骨折,初步判定可能有中度脑震盪——」
    「血袋!o型血袋还有吗?」
    「王医师!三号手术室需要支援!」
    今早发生一起大规模黑道斗殴事件,双方人马拿着攻击性武器打得你死我活,警方到场时已经有许多人重伤,也有无辜民眾受到波及,这些伤患全部送到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市立医院中。
    由于今天很多医生不巧的去外县市参加研讨会,加上院中护士本来就短缺,医院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
    「秦医师!」一名护士急急跑来,对换上医师袍的秦宇轩说道:「手术室人手不足……你能不能去帮忙一下?」
    急诊医师主要是进行初步治疗,性命保住后再交由专科医生去处理,但人力不足的当下,拥有外科医师资格的人也时常进手术室执刀,秦宇轩已经很习惯了。
    「我知道了。」秦宇轩点点头,立刻穿上手术服进入手术室。
    「立刻准备动手术!」伤患被两名护士推了进来,秦宇轩一声令下,每个医疗人员都开始忙碌起来。
    「秦医师,递刀护士被叫光了……」其中一个护士着急的说道,「怎么办啊?」
    「没有人能替补一下吗?」秦宇轩皱眉。
    「临时找不到人……」那护士看着都快哭了。
    秦宇轩眉皱得更紧,正想随便叫个人上阵,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亮悦耳的男声。
    「让我来吧。」
    秦宇轩回头,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站在他的身后。
    男子穿着与他相同的手术服,口罩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墨黑的眼睛,他边说边拉上手套,秦宇轩注意到他的肤色是近乎不健康的苍白。
    不过……他的声音,秦宇轩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怎么样?」男子再度开口,「患者快不行了喔。」
    这种口气……秦宇轩突然有种熟悉的衝动。
    ——想揍人的衝动。
    「……进来,时间紧迫。」没时间细想男子的身份,秦宇轩看着男子悠哉的站到自己身侧。
    然后,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
    ◆
    「结束了……」好不容易把伤患从鬼门关前拖回来,饶是处变不惊如秦宇轩也不禁松了口气。
    脱掉染血的手术服,秦宇轩往身旁一看,那个来帮忙的递刀男护士正好把口罩摘下来。
    男子十分年轻,却是个生面孔,纯白护士服衬出他匀称修长的身材,精緻的五官是令人讚叹的俊美,长及腰际的乌黑长发随性的扎成马尾,少见却不突兀。
    黑发男子忽然转过头来,两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秦宇轩正想问对方是不是新来的,男子却在看清他的脸后黑眸狠狠一缩,生生倒退了一步。
    「你……」
    少了口罩遮掩,男子的声音让秦宇轩再度涌上一股熟悉感。
    男子似乎发现自己反应过激,十分迅速的恢復冷静。
    「辛苦了。」秦宇轩决定先探探这名男子的底,「请问我们认识吗?」
    「啊,你也是。」俊美男子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不认识喔。」
    「斳护士!」秦宇轩越想越可疑,正想继续逼问,一声叫唤让他吞下将出口的话。
    秦护士?是在叫谁?秦宇轩剑眉一挑,这附近姓秦的……好像只有他吧?
    「什么事?」意外的,回话的是那个谜样的男子。
    秦宇轩这时才注意到男子的掛牌,黑底白字写着他的名字——“斳那”。
    「斳护士……啊,秦医师也在。」一名医生伸手打了个招呼,「秦宇轩,看来你跟院长亲调已经认识了嘛。」
    「院长……亲调?」秦宇轩愣了愣,回头看向那个俊美的男护士,「是他?」
    「是啊,不过这事先放一边,人借我一下。」那名医生拉住男子的手往回走,「斳那,来支援。」
    没有反抗,男子就这样被医生给带走了。
    秦宇轩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深沉的黑眸掠过一道光亮。
    「宇轩,怎么了吗?」杜子曦刚从另一个急诊室赶过来就看到他的学弟在发呆。
    「……没什么。」摇摇头,秦宇轩将手插进白衣口袋,「学长,我去休息一下,待会见。」
    「嗯,辛苦你了,我先去其他地方帮忙。」匆匆道别,杜子曦急忙赶往下一个诊疗间。
    轻吁一口气,秦宇轩悠悠哉哉的在医院间晃,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脑中想着那个奇怪的男护士。
    那个傢伙……为什么看到自己反应会那么大?
    难道他做过什么可怕的事吗?
    ……应该不太可能吧?自从两年前他折了一个闹事家属的手后就没有再动手了啊?
    那傢伙该不会刚好在旁边看吧?
    等秦宇轩回过神,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很眼熟的地方。
    ……这不是他以前,嗯,思考人生大道理的角落吗?
    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搞自闭的。
    正想离开这个令他心情复杂的地方,转角后传来的说话声却让他停下脚步。
    「……可恶啊,那个杀千刀的死黑毛,惩罚地点哪里不选偏偏选这里,他知不知道我差点被吓死了?」
    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背贴着墙,秦宇轩小心的探头往转角的死巷里看。
    一个修长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面对着墙,绑成一束的黑色长发和白衣昭示他了的身份。
    斳那?他怎么在这里?
    墙上有一个暗色投影幕,画面中站着一个黑色斗篷,手握镰刀的男子。
    ——死神,秦宇轩几乎是立即认出那标志性的装扮。
    综合先前的种种,秦宇轩心中一动。
    这样的话,斳那该不会是……
    『别傻了,塔纳托斯,你以为撒旦会对你多好,他没玩死你就不错了。』
    画面中男子的嘲讽,证实了秦宇轩的猜测。
    谜之护士斳那,就是二年前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死神——塔纳托斯。
    「你不懂啦,我和那个看得见我的医生正面碰上了!要是他认出我怎么办?」
    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躲了人,斳那继续吐苦水。
    「啊啊,要死了,秦宇轩那傢伙之前被我玩那么久又记仇的要命,现在的我根本打不赢他那个变态的关节技!」斳那的声音很崩溃,不过依旧压的很低,「你不知道他的体技有多吓人!两年前我才亲眼看到他折了一个病患家属的手!他连家属都敢折更何况是我!他一定会、绝对会狠狠的拗下去的啊!」
    『不是我说你,那个叫秦宇轩的医生有这么可怕吗?』
    「就跟你说你不懂!秦宇轩就是个腹黑!每天掛着黑色微笑也就算了,他对病人就温柔的要死,对我就只会骂来骂去叫我滚,那种暴力的偏心鬼,活该到现在还娶不到老婆!不,是一辈子!」
    秦宇轩听到这里阴森一笑,无声走出转角。
    画面上的死神在看到斳那身后的秦宇轩时愣了一下,瞄了一眼他的名牌,随后弯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不过,那个秦宇轩长得还挺正派的啊,唔……比你高一点,人也蛮帅的,锐利的眼神,高挺的鼻子,嗯,看名牌应该是急诊的医生吧?』
    「……等等,奥赛利斯,你为什么这么清楚?我没跟你说过这种事吧?」斳那觉得背后莫名有点凉。
    『那很简单啊。』黑衣死神笑得无害,『因为那个叫秦宇轩的医生,就在我的眼前,也就是你的背后呦。』
    斳那的身体瞬间僵住,然后,他慢慢的,僵硬的,机械式的回头。
    『你就安息吧,塔纳托斯。』
    奥赛利斯切断通讯的同时,斳那夜色的瞳眸里,映出了秦宇轩高挑的身影。
    「又见面了呢,斳那。」秦宇轩露出微笑,斳那却重重打了个寒颤,「不,应该说……好久不见了,塔纳托斯。」
    斳那只觉得内心万马奔腾,无语问苍天,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褪成死白。
    冥王在上啊……这也是惩罚的一环吗?
    「呃……啊哈哈哈,真是好久不见啊。」斳那——塔纳托斯乾笑,冷汗狂飆,「那个,可以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吗?」
    「从你开始说我『事蹟』的时候就在了喔。」
    秦宇轩堵死塔纳托斯唯一的逃生路线,背光让他的笑容添上一丝阴影,黑暗的气场让塔纳托斯吓得差点贴到墙壁上
    「你刚刚说我什么?腹黑?记仇?暴力?偏心?娶不到老婆?嗯?」
    「啊哈哈,开个玩笑嘛,你知道的,同事之间总要有点乐趣……」
    拜託你不要掛着那么可怕的微笑跟我说话!塔纳托斯快招架不住了。
    为什么一个人类会有这么可怕的气场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孟克先生,我以前是有眼不识泰山才敢嘲笑您的名画,我想您当时也是和我遇到相同的事情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吧?我懂,我都懂啊!
    「喔,原来我是你的『乐趣』啊?」秦宇轩皮笑肉不笑,塔纳托斯寧愿去面对撒旦也不想站在现在的秦宇轩眼前。
    「不不不,我哪敢啊……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塔纳托斯赔着笑脸,往秦宇轩身旁的空隙鑽。
    出乎意料的,秦宇轩很大方的侧过身,在塔纳托斯松了口气要开溜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开口:
    「没关係,我们以后多的是时候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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